夜戰
金棕卷毛翻墻入府后,抹黑順著主道跑,阿育跟他說過盼楊的所在之處,他直接往那方向走。 他輕功好,又著急往那趕,一路飛一樣直奔院落,到了發現屋門大敞,里面無有一人,倒是有一剛剛斃命的小廝,就躺在自己床上。 金棕卷毛知道是哥哥們下的手,問題在于他找不到人去了哪,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他站在門口放了一枚花炮。 此花炮單只一朵,升起約有3層樓高,色紅耀眼,因過于醒目,大多只用在城外,意為撤退和結束,凡是看到者,必須停止手上任務立刻撤退。 阿育從池中冒出頭,看到了不遠處的紅光。 另兩人也瞧見,府門口的楊炎幼清,拎著武器出門的家丁私兵龐平也看見。 借著紅光火,悄悄爬上假山的盼楊也暴露了身形,阿育與他竟是不過幾跬的距離。 “阿育!走!”岸上的人招呼,竟是個女人。 阿育沒看她。紅光漸稀,黑色回籠,盼楊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就沒完成任務,阿育不甘心。 “走啊,”水中另一人催促。 盼楊渾身濕透,險伶伶攀在假山上,耳聽這幾人說著夷語,語氣不善,不知是在催促殺人還是走人,也不知不遠處的紅光是誰放的。 “?。。?!”阿育忽發出大吼,竟是力氣大增的模樣,翻著水花快速游到假山前,壁虎一樣扒著山石,如鬼魅一般爬向盼楊,口中還叼著雪亮匕首。 盼楊嚇的欲退不能,四腳并用往上爬,阿育低吼著抓住他腳腕,盼楊大叫,瘋狂踢踹阿育,而后者的手如鐵鉤鷹爪,死死不肯松。 “阿育……”女人趁著最后一絲紅光看清畫面,驚愕不已;“你吃了神藥???” 女人口中的神藥乃是教坊中的禁藥,吃了以后力氣倍增,不畏疼痛疲憊,作用僅一炷香時間,過后四肢酸軟無力,甚至嘔吐昏迷,因此高骨規定,不到萬不得已不可食用。 吃藥后的阿育力大無窮,竟是扯著盼楊的腳腕將他拉扯下來。 盼楊慘叫一聲,跌入池中,池中另一人見狀立刻抽刀揮砍,一時間荷花殘瓣與池水四散飛濺。 阿育自己也跳入水中,一雙手猶如獸爪瘋狂抓撓,想要擒住盼楊。 誰知盼楊急中生智,趁著落水潛入池底,抓著荷花莖往遠處摸索。 也虧得池中荷花茂盛,阻擋了二人的抓捕揮砍,為他逃生求的一線生機。 女人看二人亂作一團覺不妥,阻擋住另一要下水的同伴,原來遠處已經有成隊的燈籠逼近,是楊炎府上的家丁私兵! “怎么辦!”那人問。 “走!”女人咬牙做出決定,對方人數眾多,且對府上路線熟識,他們的目標僅是盼楊,沒必要與他們正面交鋒。 “走去哪里???” 一道清朗聲音在二人背后響起,緊接著一道勁風擦著女人耳朵劃過,幸虧她反應快閃身躲過,不然耳朵將不保。 楊炎幼清手持冷森森明似月,不知何時竟出現在二人身后。女人脊背一涼,心中大叫不好,公子幼清居然這么快就到了!而他們兩個竟毫無知覺! 一劍刺空,楊炎幼清再次揮劍砍殺,二人也亮出武器,一個抵御一個進攻,然終究晚了一步,已處下風。 楊炎幼清年少時師從名劍客,出劍速度奇快,一時間你來我往幾個招式間,銀刃亂舞,金石相擊,火花四射,他一人對二人竟是游刃有余,且劍峰變化多端,招招致命,很快便將二人壓制,使他們只能疲于防御。 女人手臂一陣刺痛,是被楊炎幼清劃傷,虎口也震麻。她發現楊炎幼清不止劍勢快狠,手中的寶劍也是一把利器,她的彎刀已經砍出多處殘口,另一男人更不敵他,因為夜色濃黑,他甚至瞄不準人影,只能依照楊炎幼清身上零星的閃光判定,一劍揮去,倒是打掉了什么,卻沒有減弱楊炎幼清的進攻,馬上不敵。 正在此時,身后池塘忽然嘩啦一聲,阿育竟是挑了上來,直沖楊炎幼清而去。 楊炎幼清翻身側躍,躲開撲咬,接著一劍全力刺出,直扎入阿育胸膛,然后劍被頂住了。 楊炎幼清大驚,感覺到劍尖觸及他的肋骨,緊繃的肌rou夾住劍刃,拔不出來,也刺不進去。 阿育大吼一聲抓住楊炎幼清手腕,后者趁機松開劍,反手抓住他手腕,翻身一卷一拽,只聽卡巴一聲,阿育胳膊脫臼。 那一男一女趕上來亂劍刺向空手的楊炎幼清,他連退數步,而這對男女并不戀戰,似是專為轟趕楊炎幼清,看他退后也不追趕。 可盼楊看不出來。 他因憋不住冒出水面,剛好看見池中二人往岸上游,那怪物一般的阿育甚至跳出池塘,直奔楊炎幼清。 盼楊心想他以一敵四定是不行的,頓時心焦氣躁,著急上火,也顧不得自身安危,拼命游上岸,撿起不知是誰的武器,對著那幾人就揮砍。 盼楊無門無派,全靠白梁山寨時與人拼殺自學,后來跟一個叫大諾的前輩學了些皮毛,要論技巧實屬末端,但勝在實戰豐富,刺劈躲閃全靠經驗,在黑暗中也能自保無傷。 楊炎幼清撿起掉落的明似月,與盼楊并肩,雖為不同派別,卻好像異體同心,順暢自如,一時竟能與四人勢均力敵。 一行人看事態急轉直下,阿育的藥力逐漸現出頹勢,只得且戰且退,最后一人從懷中掏出煙彈擲向楊炎幼清,后者下意識揮刀劈成兩半,誰想煙彈破開后爆出障眼煙霧,頓時濃成一片。 “退??!”楊炎幼清扯著盼楊將他護在身后,快步推出濃霧,而那一行人也趁機逃走。 盼楊被熏的雙眼泛淚;“他們是誰???” 楊炎幼清面容冷峻,一語不發,此時家丁私兵悉數趕到,留下幾個保護楊炎幼清,其他人跟隨龐平追了過去。留下的人還有衣衫不整、只披著外袍的瓔娃媛月,顯然是剛從被窩里爬出來。 “我剛在屋里看書,忽然就有人來,追著我殺,要不是有這池……” 還未等盼楊訴說完,只覺眼前一晃,接著一聲脆響耳邊響起,竟是楊炎幼清抽了他一耳光。 “我平生最恨鬼話連篇,信口開河之人??!”楊炎幼清鐵青著臉,豎起兩條濃秀的眉毛,指著盼楊;“你在給我說一次,那一手刀繭怎么來的??!” 盼楊捂著臉愣怔片刻,撲騰一聲跪在地上,眼含熱淚仰望楊炎幼清;“叔父……我……我說謊實屬無奈,我怕叔父你也趕我走,我為求生存做過許多不得已的事……我怕你知道了嫌棄我……” “閉嘴!別叫我叔父!你爹都不認得東西叫我做什么!誰知道你是不是他兒子!” “我是我真是!不然玉蟬怎么來,我也不會連有人匯錢這事都知道……” “閉嘴!限你在天亮前滾出去!否則休怪我不客氣??!我自逍遙這么久,頭一次被人偷進府里,明天天不亮我就要成全尹國的笑柄!滾??!”楊炎幼清說罷,拂袖而去,瓔娃緊隨其后,其他人面面相覷,紛紛跟著走了,媛月扶起盼楊,小聲讓他回屋去,便也跟著隊伍去了。 盼楊渾身濕透冰冷,四肢顫抖不已,佝僂著腰在原地,惶惶然仿若靈魂出竅,他怕楊炎幼清知道真相會嫌他污穢,誰想這么快就暴露,還失去了得之不易的薄福,明天起,他又要重回街頭,不再是楊炎府上的小公子,而是乞兒盼楊。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果然一切都是黃粱一夢。 天漸漸明,龐平等人終究沒能追到賊人,為防止傳出去風聲,他們迅速趕回,收拾府內殘局,除去盼楊外間那個枉死的小廝,沒有其他人受傷,遺落下的殘破武器也不是什么有名頭的,許是城中鐵匠鋪買的,具體是誰采買還要繼續追查。 盼楊回房愣怔了一夜,坐在床邊姿勢也未變,一身濕衣服也生生悶干,掛著荷葉殘片,待到媛月來時,他還如木雕泥塑版低著頭。 “小公子……”媛月倚門輕喚,幾聲后,盼楊才慢慢抬頭,雙眼無神。 “小公子,去前庭用膳吧,”媛月看他形容枯槁憔悴,一邊臉上還腫起,知道是受刺激了。 “用膳……?”盼楊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啊,園婆的早膳,說是昨晚上小公子受了驚煞,一大早燉了些羊rou要給小公子溫補?!?/br> “我……那我……我還能去……?”盼楊站起身,磨蹭著不敢上前,卑怯不已。 媛月看他雖比來時高壯些許,卻仍帶孩子相,不由心生憐愛;“能去,我家公子一直是急脾氣,時晴時雨,昨晚他氣急攻心說了重話,你且聽聽便罷,莫要放在心上,現在一夜過去,他早就氣消了?!?/br> 盼楊剛要走,被媛月攔住,伺候他換了身干凈衣袍,一身月白羽緞長袍罷了,頭上重用絲絳梳起,二人一前一后,去了前庭。 前庭處,楊炎幼清已經在了,穿一身密合色木槿花織錦緞對襟道袍,腰間配蜜色絲絳,瓔娃跪在身后正給他束發。 盼楊經歷昨夜,越發不敢瞧他,只心中苦悶說不出口,可抬頭看見亭內兩張食案,確是有自己那一份飯食,還有羊rou,又覺得有酸楚涌上心頭,不再計較什么。 落座后,楊炎幼清轉動眼珠瞟向盼楊,見他眼底烏青,似是一夜未睡,一邊臉腫起來,可憐巴巴的看著羊rou,一動不敢動。 楊炎幼清發現只要他不穿楊鐸舊衣,自己就敢看他,也能將他看作盼楊本人,譬如現在,雖然日漸有了青年模樣,但仍是個少年郎。 這少年郎昨夜被賊人追殺,還被自己打罵,現在嚇壞了。 楊炎幼清看罷,深嘆一口氣,也不提昨晚驅趕之事,單說了句;“吃吧?!?/br> 盼楊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他本想答應一句,卻嗯出一聲抽噎,眼淚隨即撲簌簌落下,只能用新換的羽緞袖子擦拭。 “哭什么,吃!”楊炎幼清看他哭的可憐,知他是被自己嚇著了,無奈之中夾雜著愧意,催促完就自己低頭先吃了。 “嗯!”盼楊憋回去眼淚,他此時仿佛得到大赦的死囚,生命重又嶄現光華,吃起飯來狼吞虎咽,異常有滋味。 一時間,前庭只有咀嚼之聲。 待到二人都放下筷子,楊炎幼清漱過口,接過瓔娃遞來的香茶,便開始他的提問;“好好說說,你這是怎么回事,這次你要再有半句假話,我不趕你走,直接用明似月剁碎你,扔進池塘喂魚!” “是……我不敢再有半句假話,全部說給……”盼楊頓了一下;“公子聽?!?/br> 楊炎幼清吃一口茶,一抬下巴示意他說,而一旁的瓔娃媛月也知道下面的話他們不能停,便依次退了出去,庭內只剩這二人。 于是盼楊誠惶誠恐的,將自己如何在白梁山當土匪的事情,一一敘述給楊炎幼清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