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壞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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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祁再次有意識時已經在自己房間里。 他聽到醫生溫溫和和的聲音,有條不紊地向一旁的人說著些什么。 “……傷口太多,在水里泡了太久,感染的癥狀很嚴重……嗯……飲食上清淡一些……他體質很好,多休息休息應該沒有大礙……嗯……好的,我明白……” 隨后是離去的腳步聲和關門聲,屋內又安靜下來,燈光黯淡。 他似乎睡了很久,混混沌沌有夢,但又完全觸碰不到。手心細細泌出了些冷汗,他睜眼,目光在男人的衣擺陰影上凝視了很久,才總算定神醒了過來。 他的手腕被男人握在手里,傷口又重新處理了一次,陳留正細細地用棉簽把藥水涂抹開。 男人的手很細膩,完全看不到疤痕,骨節如玉,精致得像是工藝品。但聞祁清楚地知道這雙手掐上他的脖子也會毫不留情,如同這會兒一般好看又殘忍。他正發熱,渾身皮膚的溫度都高得不正常,以至于他覺得男人的手涼得好似死物。 他出神般的看著陳留細致輕快的動作,直到男人出聲問他。 “還疼嗎?” 他張了張嘴,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喉嚨里仿佛卡了一個生銹阻塞的開關,牢牢鎖著。他只搖了搖頭。 陳留卻不太高興。 棉簽往傷口里摁了一摁,血水混雜著藥水把白色洇濕了。 “不疼?” 聞祁輕輕顫了顫,渾身的痛覺這會兒仿佛才蘇醒,灼燒一般從四肢百骸蔓延過來。他徹底清醒了過來,胸口灼熱又泛著惡心。 他沙啞著嗓子,抬眼看向陳留:“疼,先生,我疼?!?/br> 他的額頭被冷汗浸濕了,嘴唇沒有血色,只那雙眼睛還活著,像是山窮水盡的涸澤里滴落了一串朝露,清淡卻灼熱。 陳留換了支棉簽,把聞祁小腹的衣服掀開。 醫生自然不會注意到他衣服里的傷,他自己又處理得太粗糙,傷口邊緣甚至還隱約沾著沙粒,紗布借著血液的濕潤黏在傷口處,撕下來時血又順著小腹肌rou的紋路往下淌。 “疼就記住?!?/br> 陳留的手法干凈,聞祁咬牙忍受著皮膚的撕裂感和藥物的刺激,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被解剖的獵物。 再次處理好傷口以后,男人稍稍整理了一下醫療箱,放到了儲物柜最下層,出聞祁臥室時沒有帶上門。 等陳留再回來時手里端了碗粥坐在聞祁床沿,他走近時聞祁就聞到了隱約的燕麥香。 粥很濃稠,卻沒什么味道,光看著就寡淡得使人憋悶。聞祁本就沒什么食欲,只是看了一眼就懨懨地別過眼去,靠在床頭邊說了句:“不想吃這個?!?/br> 陳留把那碗放在了他床邊,問他:“想吃什么?” 聞祁目光有些放空,似乎是真的在思索要吃些什么,直到男人又開口提醒他:“不能吃辣?!?/br> 他輕輕地哦了一聲,說那我不餓了。 他很多時候都內斂沉靜,仿佛孤身一人慣了,向來不會對其他人有著過多期望。但只要稍微留心一點兒,就能注意到他語氣和神情中那隱秘而壓抑的渴求。 對著鬧別扭的小孩,是沒有辦法講道理的,但也不能總任著他性子來。 陳留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仍沒能下去。 他叫廚房重新煮了碗粥。 南瓜細細熬得要化不化,軟糯香甜,又額外加了糖,才讓這小青年勉強喝了下去。 廚房里的小廚娘負責給主廚打下手,聞著滿屋子膩人的甜味兒,雖然沒敢多問,但還是滿腹疑惑。她倒不知道現在保鏢的待遇有這么好。 陳先生哪里像雇了個保鏢,倒是像養了個小少爺。 陳留第一次見聞祁也是在這島上。 L國西側臨海,西南周邊多島國,窮困貧瘠,政變頻繁。是以偷渡是常有的事,連移民局都知道這事根本不可能完全禁絕,況且國內也需要那些除了活著沒有其他要求的廉價勞動力, 他們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必要時進行大規模的搜查和遣返。 隨著偷渡而來的有特產和商機,還有毒品,傳染病,紛爭和暴亂。 “他者”從來都是必須且必要的,特別充當作為被排斥的對象時。 所以西南邊陲的人咒罵著這些擠壓了他們生存空間的窮鬼,除了那些大量招工的工廠和把女人當貨物買賣的皮條客,沒有偷渡者們更多的去處。 這兒的一切都不屬于他們,他們沒有財產,居無定所,而合法的身份則是更貴的東西,他們中的大部分買不起。 聞祁是眾多被遣返處追查到的偷渡者之一,但不同于其他倒霉鬼的是,他逃了出來。 他借著夜幕和喧鬧的人群逃亡,耳邊是風雨聲,身后是臨海小鎮稀疏的燈火。他在陌生的港口慌不擇路地藏進了貨艙里,躲過了追捕。 那艘船把他帶到了陳留的島上。 這座島和那曲折的海岸線不同,是絕不可能容忍外人涉足的地方??梢傻那嗄瓯谎旱搅岁惲裘媲?,他狼狽不堪,滿身是逃亡留下的傷痕,被幾個警衛摁著才勉強沒能掙脫。 陳留看著那個青年抬頭,頭發太久沒有打理,凌亂地遮了些臉,但那雙透著琥珀色澤的眼睛卻很難被遮掩鋒芒。那是張相當吸引人的臉,眉目濃淡得恰到好處,五官俊秀明朗。 江譯注意到陳留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變化,慣常的沉穩表情仿佛有了一絲裂隙,但很快就掩飾過去。 “先生,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br> 他停止了掙扎,緩慢地舒了口氣,仿佛是要自己冷靜下來。 他只是個走投無路的外來者。 “我需要一份工作,我不想回國?!?/br> 他受夠了貧窮和戰亂。 “我可以為您做任何事情,只要能讓我留下來?!?/br> 他在家鄉什么都做過,從搬運工到酒館服務生,再到賭場的打手,當地黑幫的殺手,乃至臨時政府的雇傭兵。 這青年說完之后,現場的人都在等陳留發話。但其實他們只是在等著把人丟出島去,邊境糾紛很多,這種人他們司空見慣,并沒有多余的同情心給他,況且這青年實在可疑。 “行,”陳留莞爾,指了指他身側侍立在一旁的高大男人:“打得過他,他的位置就是你的了?!?/br> 江譯有些錯愕,不明白老板用意為何。這青年流離漂泊,雖然算不上瘦弱也一副營養不良見風就倒的模樣,哪兒需要他動手。況且,陳留怎么可能考慮把來路不明的人留在身邊。 而那小青年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來,那張原本寡淡蒼白的臉忽然就因為這笑鮮艷起來,瞳中清淺的波光瀲滟。 他認真地盯著陳留的眼睛,說:“您說話算數?” 這就是那個偷渡者的故事。 完美無缺,天衣無縫,誰也沒辦法從這謊言中找出一絲漏洞。 聞祁是一個無根的,漂浮著的身份。而他要頂著這個身份,一直到他想要的東西得手。 戴著面具太久了,會忘掉自己原本的模樣。就像他甚至忘記了自己并不是這個見不得光的聞祁,也忘記了陳留并不是他的雇主。 一年的時間,足以把這個面具釘死在他臉上。 夜色濃郁,聞祁靠在陽臺上,給自己點了根煙。 他以前其實沒有抽煙的習慣,軍校里管理嚴格,他連作息都像機器一樣嚴苛。但換了一重身份到了這兒,不知不覺染上了這個習慣。 他其實倒也不是享受抽煙的感覺,但這東西的確能把死寂燃起來,好把滿腹的憋悶和孤獨都燒干燒凈。他不能和任何人深交,因為說的越多,也就越容易漏出破綻。 可比暴露身份更危險的,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回想著凌晨時自己坐在海邊時的情緒,那會兒他似乎忘記了自己只是在演一出戲,聞祁是上面為他精心編造的角色。他沉溺在角色的故事里,因為那男人的一絲一毫的回應而動容。 他茫然看著夜幕,從這里可以遠遠看到燈塔,輪廓隱在霧里,唯獨光亮沉穩。 煙圈緩慢地浮到半空,在眼前晃晃悠悠地打轉。 隨后,他的沉思猝不及防被打斷了,男人從身后摟住了他的腰,把他手里的煙掐了。 “小朋友,你怎么這么多壞習慣?嗯?” “你爸爸沒教過你不能抽煙嗎?” 在想這些事情的時候聽到男人的聲音,聞祁的身體一僵,但還是很快放松下來。他在他懷里總是顯得順從而被動。仿佛平日里那股銳氣和凌厲的勁頭兒都消散了,整個人如同一株暮春的櫻,再如何繁盛也總顯得伶仃。 他從陳留的語氣中聽出他心情不錯,便也勾起一個微笑。 “您忘了嗎,先生,我沒有爸爸,從小就沒人管教我?!?/br> 似乎是自嘲的玩笑話,所以才說得風輕云淡,甚至輕佻隨意。 燒還沒退,聞祁的聲音又干又啞。他在陳留懷里轉過身來,面對著他,微微仰著臉看他。 他不明白這是相當勾人的動作和神情,他此時還有些昏昏沉沉,夜色晦暗,他眼底只有男人整潔的衣領。 陳留低頭親了親他的嘴唇,把人往自己懷里又攬了一攬,摸到他衣料下發燙的皮膚溫度:“怎么?想要我教你嗎?” 聞祁的呼吸顫了一顫,他把手搭在男人肩膀上,依然是那樣從下往上的眼神,輕輕地問他:“先生想怎么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