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師父的心魔
沒幾日收到門內的傳書,說是讓他們先別深查,盡速回轉門內,練君和倒是挺開心的,因為他想著剛好能回去陪師父還有小師弟過年,傅裴語則是覺得也太快了,他跟師兄的戀情都還沒有捂熱呢,於是天天拖延著,就是不出發,直到練君和對他說:「你要是不回去,我就自己回去了?!?/br> 傅裴語沒有辦法,只能帶著一點怨言,還是乖乖地帶著師兄御劍回門內,御劍比騎馬可快多了,可惜試煉的弟子是不能使用仙術到達目的地的,也不知道當初設定這層考核的人是不是腦袋進水了。 總之他們平安無事的回師門了,可是師尊看起來可不好,聽說是練功出了岔子,所以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必然相當不好,練君和他身為大師兄也只能先去關切,雖然傅裴語一直在他耳邊說:「死了倒好,有什麼好在意的?!棺钺岜凰s去門主那接楚萌萌回來。 居陽子他在自己房中打坐休息,練君和進門的時候放緩了腳步聲,就不想吵到那人,等到他開口時,居陽子也睜開眼望著他:「師父你還好嗎?」 「任務如何?」 「牽扯甚廣,我回信師門,門主說勿深查,要另派人過去?!?/br> 「嗯?!?/br> 居陽子表現得似乎比平常還要冷漠,練君和他有些困惑,卻希望是自己的錯覺,他想著去給師尊泡茶,卻在要轉身的那瞬間,忽然被人給扯了過去:「君和,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練君和他有些困惑,面對師父的問題他還是得回答:「師父你在說什麼呢?我跟師弟今天就回來了?!?/br> 居陽子望著他好一會兒,似乎才回神過來,發現自己抓著他不太妥當的松了手:「回來就好?!鼓锹曇糁杏行┞淠?,讓練君和都有些困惑了。 師尊這到底是怎麼了? 「師父,聽說您練功走岔,傷了功體,這會兒是不舒服嗎?」練君和他滿臉擔憂,居陽子卻只是望著他。 「不用擔心?!咕雨栕拥蜌a著眼眸,卻又想起什麼說了句:「你回來,就好?!?/br> 「嗯,我回來了,師父?!咕毦退X得有些好笑,他這次任務明明短得可憐,預計要去兩三月,扣除掉來回的時間也不過才去了一個月半,不知道為什麼師尊的反應總是讓他覺得自己好像跟他分開許久似的:「我去給您泡茶?!?/br> 居陽子感覺到了練君和的不同,他的徒弟似乎改變了,可是那樣的改變卻不是他所樂見的,可是他又無法言明自己所思所想,只好繼續打坐妄圖擺脫心魔的糾纏。 ※ 居陽子的練功出了岔子,照理來說他先前的修煉是相當順利的,從來沒有遇到這等事情,因為自己的心魔竟然幻化成了自己徒弟的模樣,即便知道那張臉是假的,可他就是無法動手消滅心魔,於是就成了現在動不動就靈氣窒礙的狀態。 夜深人靜時,他依舊沒辦法擺脫心魔對自己的影響,睜開眼他就看見了大徒兒坐在自己的懷中:「師父,你不喜歡徒兒嗎?」 這句話,以前練君和小時常對自己說,他總是在看見自己與其他弟子說話以後,偶爾會很不安地問著自己,他也知道這徒弟的脾氣,總是告訴他:「你是師父唯一的弟子?!?/br> 他寵他、愛他,將他視為珍寶,所以才會在知道他的體質以後為他煉制寒食丹,即便知道那些材料珍貴萬金,也從未向練君和透漏過只字片語,他只讓對方知道最尋常的藥材,卻從未告訴他真正的藥引長在天山之巔,每次要采都身歷險境。 他知道練君和在知道這種事情以後,會對他懷有愧疚。 居陽子一直以為自己對待練君和的好,只是因為他只是自己的第一個徒弟,所以珍愛異常,就如同門中同袍總是調侃他將徒弟呵護在掌心,捧著怕碎般的對待著,半點苦都不愿意他受,一直到大徒弟帶回了傅裴語,看見對方的第一眼,所有的前世記憶全都回籠。 他并不恨傅裴語,他恨的是自己為什麼能夠對練君和如此殘忍,他對於對方一切的好都是源自於上一世的愧疚。 上一世,居陽子相當嫌棄練君和,因為他并不是個出采的弟子,甚至可以說有些笨拙,并不足以承擔自己的衣缽,於是他將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後來的弟子身上,即便是最晚收的楚萌萌也很輕易的超越了練君和的道行。 他前世一直停留在練氣三階,而不是像今世一樣有突破功體的機會,這種修為的弟子基本上根本不會有機會成為內門弟子,是因為居陽子不想落旁人口舌,因此才會破例將練君和納入自己的門中。 練君和他努力的扮演好了自己的角色,帶領著自己的師弟,即便忍受著師門中的冷嘲熱諷,卻依舊表現得相當樂觀,甚至可以說過於樂觀了,而他明明將一切盡收眼底,卻選擇了視而不見他身上的那些苦楚。 因為修仙本就是一條漫長而艱苦的道路,本是天才的他都要經歷磨難,練君和身為一名凡夫俗子更是如此。 當事件爆發時,居陽子相信了傅裴語跟蘇紅的指控,認為練君和道心不堅,因此他廢了對方的靈根與修為,將他趕出了師門,任由他在外頭哭喊也充耳不聞。 他本可以看透事情的本質,可是他卻被自己的私心蒙蔽了雙眼,居陽子他覺得自己被殺也是理所當然,因為他傷害了自己的徒弟,用自以為是的看法定了練君和的罪過。 因此當最後被傅裴語斬殺時,居陽子知道那是他該得的下場。 ※ 心魔一直都是練君和的樣子,可是更小一點,像極他十三、四歲的模樣,居陽子記得那天門中出了大事,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魔修殺上了門中,有好幾位師兄弟都受了傷,最後是由他讓魔頭伏誅,而練君和一點驚嚇都沒受,他感到古怪,問了那孩子一句:「難道你不怕嗎?」 「為什麼要怕?」練君和對他的問題似乎有些懵懂。 「你不怕死人?」 「死了就死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br> 練君和對周遭的一切都表現得相當冷漠,幾乎不曾真正關心過,雖然他也如同正常的孩童會笑會哭會鬧,可是居陽子就是感覺不到他的真心,就彷佛他將自己與這個世界割裂開來,好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 但是他卻對被丟棄的器物相當婉惜,或許練君和已經不記得了,他小時總是去拾人不要的玉墜子,仔細的用巾帕包好,然後再埋入土中。 「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我聽見它們說想入土為安?!?/br> 練君和他忘了自己從小就有與器物對話的天賦,因為居陽子知道他血脈之事後,與門主商量了一番,用寒食丹鎮壓他體內血脈,如此安然地度過了幾年,他原本以為這樣就能無事一輩子。 可是他忘了,自己在某一年還會再收某個混蛋為徒。 ※ 「師父你在想什麼呢?」懷抱中的“練君和”有些困惑的詢問著他,可居陽子知道自己的徒弟敬他也懼他,即便自己已經釋出了相當大的善意。 「不許用他的模樣喊我師父?!咕雨栕由焓忠黄?,一把就斷了對方的咽喉,誰都不允許碰觸他心中的軟處,即便是心魔也是如此。 或許是因為心煩意亂,他拋下了那具“屍體”來到了屋外,居陽子他想要冷靜冷靜,在閉關時他已經殺了心魔不下數次,每次心魔死後,再重生過來的模樣就會更貼近練君和的年紀,他也開始擔心自己是否有日會因為錯將大徒弟當成自己的心魔直接將他掐死。 「師父?!?/br> 又是一聲,可這次貨真價實的正主兒,練君和他看著居陽子走到外頭,連件袍子都沒披上,就趕緊追了出來,傅裴語那家伙跟平時一樣睡在自己身邊,只問了一聲自己要去哪,知道自己要給師父披袍子以後又放開手。 「天冷,你何必出來?」 「您還知道天冷,也不披件袍子?!咕毦退s緊將袍子交給居陽子,還細心地替他披上,打好領口的繩結。 居陽子覺得他的徒弟很傻,總是忘記修道者不畏冷熱,但是他沒有拒絕練君和的好意,只是撫上那人的臉龐:「你變得不太一樣了,是因為與你師弟在一塊的緣故嗎?」 「欸?」沒有想到師父居然會這樣說,練君和的腦海中立刻想到他與傅裴語的事情,這下子連耳根子都紅的徹底:「我、我…」這種事情好像也不該說與師父聽。 「你說,我聽著?!?/br> 「我跟師弟成為了道侶?!咕毦退€是對居陽子說出了這件事情,他總覺得瞞著對方不好。 居陽子聽完以後,依舊是眉目冷清,一點都看不出情緒波動的模樣,良久才回了一句:「他對你好嗎?」 「很好呀,師父怎麼這麼問?」練君和覺得這話有些古怪。 「那就好?!咕雨栕記]有多說。 「那師父,我先回屋休息了,你也早些歇下,您功體未癒,千萬不要勉強自己?!?/br> 練君和他轉身又回溫暖的屋中,居陽子站在雪地中,久久無法自己,他只是嘆了口氣,雖然早已經知道這一切,可是聽見練君和從口中說出的事實,卻讓他心中有個某個地方正逐漸的崩毀。 他依稀還看見方才被他折斷脖頸的孩童又出現了,這次更貼近原主的模樣,心魔貼近他的懷抱中,這次居陽子沒有將他推開,只聽見他說:師父,你不要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