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九千歲(十七)變故
而宴會上,零一和云之小蘭子總算擺脫謝旭以后,匆匆回到月綺閣并未找到自家大人。而同去月綺閣的謝旭也得知馮裕并未回到月綺閣,謝旭也沒了說笑的心思正了臉色。 謝旭正要和臉色難看極了幾乎要和他打一架的零一,以及擔憂不已的云之小蘭子出去尋馮裕的時候。這時候卻恰好接到帝王派來送信的人帶來的消息——九千歲醉酒遇見陛下,于是今晚就歇在陛下那邊不回月綺閣了。 零一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然而此時他也不好再說什么,至少當著傳信的人面,他不能直言自己的不滿。云之和小蘭子再怎么傻乎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更別說,傻乎乎的只有胖乎乎的小胖子云之——陛下竟然把喝醉酒的大人帶回了寢宮? 謝旭吊兒郎當的恢復了淡定的模樣,幾句話調侃得面若冰霜的零一幾乎和他打起來。云之和小蘭子連忙去攔,趁這個功夫,謝旭也離開了。 然而遠離幾人之后,謝旭回住處的路上卻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九千歲與當今不和,這幾乎是所有人的共識。即使這兩年表面上風平浪靜一切和諧,然而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兩個人根本不可能真正的和諧相處。曾經他也那樣認為,直到兩年前那個夜晚……中毒的陛下和神情驚惶甚至有點絕望聲嘶力竭叫太醫的那個人。那樣無助的眼神,令他心驚和心生無措,一直到現在都還深深的刻在他腦海里。 那晚的慌亂令他忽視掉了一些細節,等他回想起來的時候,冷靜下來的那人幾乎已經雷厲風行的抹掉了一切。包括那晚那個格外惹人注目的老太監,后來他只打探到,那曾經是先帝身邊的總管太監。然而事后不管他怎么打探,都無法得知那位總管太監的下落了。他知道那個人已經抹干凈了一切,只是唯一可以得知的是,那人一定沒有殺了那位先帝身邊的老人。畢竟那晚讓那個人匆匆忙忙趕到很少涉足的皇帝寢宮正是因為那位宮中老人被接進了宮里。之后發生了什么,一切都不得而知了。那晚當今屏退了所有人,再之后就是匆忙趕到的九千歲。那三人在殿中待了不久,當今就中毒了。而當今昏迷之前卻把可以調動帝王權柄的令牌放心的交給了九千歲。 而之后當今和那人之間模糊的態度以及詭異的相處模式,他甚至隱約看出一點當今的小心翼翼的求和意味。這是他這兩年來一直沒有弄清楚的地方,那人和當今陛下到底是什么關系?而現在,當今陛下甚至把喝醉酒的那人帶回了自己的寢宮。這不僅有違背常理,而且還很不妥,甚至可以說是非常欠缺考慮的做法。 謝旭忽略了心中那一絲聯想到某種他不斷否定的可能時的不舒服和聽到蘇擇揭把馮裕帶回寢宮時的一絲驚慌。已經漸漸進入秋天的宮中夜晚已經開始轉涼,而遠離宮宴地點的回廊一片漆黑,只有前面掌燈的侍衛照出的一片光亮。 謝旭盯著那片黑,想起又要到送信的日子了。想起信中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和他不斷找借口往后拖延的事情,他突然生出了一絲煩躁。 宮中幾人心中波瀾暫且不提,總之馮裕第二日醒來倒是沒有多大反應施施然回了月綺閣。而宮外的微生月那里卻遇到了一件事情。 面容冷淡臉上有長長一道猙獰疤痕的男人正在處理公務,只是他垂下不動的睫毛說明他在出神,男人正是微生月。微生月正在出神,他偶然間看見擺在窗臺那株與自家大人寢居里一樣品種的花,便又想起了自家大人。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家大人了,昨日宮宴他本是想回去的,不料卻突然來了加急的事務要他處理。 不知道大人過得可好……零一那個本就不符大人喜歡的性子是否惹大人生氣了……男人的睫毛輕顫,面上看不出半分不對勁。只是男人筆下一直停留在開頭的字說明了男人的心不在焉,是敲門聲打斷了男人。 微生月冷淡的看了一眼門外姿態謙卑的黑衣青年,沒什么表情的道:“進來?!焙谝虑嗄暌贿M來,向微生月恭敬的行了個禮,連頭也不敢抬,低著頭輕聲道:“微生大人,九千歲大人說要見您?!蔽⑸率种械墓P瞬間在紙上頓了一下,他的手顫了顫,在紙上留下了一團明顯的污漬。 青年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也是一直負責傳遞自家大人與他見面消息的人。所以青年說大人要見他,那么一定是大人來了。微生月面上不顯,腳下卻速度極快,二人快速趕往往常見面的地點。 然而在進入院子的那瞬間,微生月便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手上不動聲色的使力抽出了刀。抬眼間,一群打扮統一的蒙面人齊刷刷的看著他,然后不約而同的沖向了他。微生月武功絕佳,幾招過去就掃倒了一片沖過來的蒙面人。然而只是過了沒幾招,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靵y的內力和嗜骨的寒意從四肢百骸涌上來,直到他再也不能動彈半分,幾柄劍架在了他脖子上,有兩個蒙面人上前將他扣倒在地。男人的膝蓋嗑在地上,砸出沉悶的響聲和灰塵。 戴著帷帽的老人從樓上走了下來,背后跟著年輕的一男一女?!斑@就是那九千歲身邊的那條好狗吧?”老人的聲音里帶著冷冷的嘲諷意味。然而微生月落入這種任人宰割的局面,神情卻未變半分。他只是冷冷的,盯著站在他面前神情愧疚一臉逃避神情的黑衣青年。那眼神,幾乎讓青年覺得自己渾身都被寒冰所凍住了。黑衣青年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淚流滿面的對著微生月重重的嗑了一個頭,聲音發抖:“微生大人,對不起……”老人背后的年輕男人走到微生月面前,對著微生月的腦袋重重的拍了一掌。 而馮裕這邊,等他酒醒后回到月綺閣打發了擔憂氣憤的零一和蘭之小蘭子,腦子還是昏昏沉沉的。馮裕便又睡了一會,再次醒來以后興致缺缺的吃了一點零一準備的東西。沒過一會,零一卻帶來了消息——微生月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立即見他。 來的人是一直負責傳遞消息的青年,馮裕倒也沒有生出任何懷疑。精神還是不太好的他懶洋洋的讓青年一起走,領著零一便出了宮門。然而昏昏欲睡坐著轎輦的馮裕無意間掀起轎簾看窗外風景的時候卻敏銳的從一直低著頭負責傳遞消息的青年身上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的感覺。 馮裕若有所思,于是他讓人停了轎。那黑衣青年眼中有一絲隱藏的驚慌,馮裕懶洋洋的透過簾子盯著他,忽然笑了,只說自己要下去買點東西。他刻意盯著那青年,察覺到那青年明顯松了一口氣。這下別說馮裕了,連還沉浸在昨晚事情中的零一都察覺到了一絲古怪。零一抬眸朝自家大人望去,卻見自家大人沖他露出一個別有深意暗示他不要輕舉妄動的眼神。 買東西的時候,馮裕以讓黑衣青年注意情況為由把人留在了鋪子外。黑衣青年雖然暗自著急,然而看著一如既往似笑非笑的九千歲令人膽寒的眼神,他不由得下意識避開了那即使穿著常服,也氣勢逼人的九千歲眼神。因為就人人皆知九千歲性格一向陰晴不定想一出是一出,而且由于以往的經歷,黑衣青年并沒有生出疑心。原本心中暗自著急的他被那眼神一看,連忙低頭領命不敢再多說了,只暗自祈禱這陰晴不定的九千歲能快些。 而馮裕一進了鋪子,不緊不慢的玩著手上的扳指,朝著笑盈盈迎上來的掌柜懶洋洋的了一個眼神,掌柜面上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熱情的笑著姿態恭敬的嘴里說著吉祥話,把人請進了里間。零一緊隨其后,眼神冷冷的掃了一眼室外,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他自然知道自家大人是有事情要交代,那個前來傳信的人,已經不可信了。 果不其然,馮裕一進內室,掌柜的立馬換了副神情恭敬的行禮。馮裕懶洋洋的把玩著手中的扳指,似笑非笑的看著零一,話卻是對掌柜說的:“給他安排個替身?!闭乒竦臎]有任何質疑,立馬下去辦了。而馮裕繼續漫不經心的道:“零一,等會替身跟著我走。你回宮里找陛下報信,尤其是——謝旭。一定要通知到他?!?/br> 說到最后,馮裕的聲音里幾乎帶上了一絲冷笑。手中被他摘下來把玩,質地上好的翡翠扳指被青年白皙的手指捏出了一絲裂縫。馮裕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微生月出事了吧。那些人最好祈禱自己,沒有多碰微生月。 馮?;謴土寺唤浶牡哪?,面對零一的焦急反對,馮裕只是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零一,如果不是你去,我不放心?!焙芎唵蔚囊痪湓?,語氣卻不容置疑。九千歲決定的事情,一向沒有更改的余地。零一怔怔的看著那眼神冷淡的青年,沒有再說話。 等馮裕再次提著東西漫不經心從鋪子里出來的時候,身邊依舊跟著和之前分毫不差的零一。那等得著急的黑衣青年松了口氣,并沒有發現異常。一行人繼續往目的地而去,沒有人知道,一人無聲無息的回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