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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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死了?!?/br> 郎秋探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地上那人脖頸處的大動脈,冷靜地判斷道。 這個人是貓捉老鼠游戲中被淘汰者之一,這會全無聲息地倒在地上,雙眉正心有一個很小的紅色圓點,雙眼瞪得滾圓,驚恐地看著前方,似是對于這悲慘命運的無聲控訴。 郎秋起身,捋平了衣服,并朝視頻中紅玉開槍的方向望了眼,分析道:“他應該是被紅玉一路逼到這里,轉身想要求饒時,腦門正中中彈,一擊斃命?!?/br> 說完,他在腦中又復盤了下當時的情景,并不時地點頭肯定自己的想法,卻聽不見來自柯純的任何回應。 待他回過神,正奇怪著那個咋呼的家伙怎么突然那么安靜,回頭一看,發現柯純像跟棍兒一樣杵在一旁,眼神呆滯、表情僵硬,丟了魂似的。 “喂!”郎秋喚他道。 柯純緩緩抬起手,指著地上那個人,仿若見了鬼一般,顫著聲問道:“他……是誰?” 郎秋的表情驟然下沉,他快速走到柯純面前,確認道:“你不認識他?” 還不及回應,郎秋的手突然被柯純一把抓住,迎上的眼眸中盛滿了盈盈的淚水。 柯純的情緒變得意外的激烈,他好像在害怕什么,又語無倫次。 “他……我……見……沒,不知道……誰?為什么?啊啊啊啊——” 柯純瘋狂地敲起了自己的腦殼,似乎拼命地在回憶,但結果讓他陷入了絕望。 一張通紅的臉,像是蒸汽機一樣地冒著熱煙,雙臂把腦袋夾在了中間,口中還喃喃著一些模糊的話語。 他的淚水奪眶而出,鋪滿了整張臉。 這是郎秋從未見過的柯純,一個情緒完全失控的柯純。 郎秋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個狀況,只能雙手用力扳住柯純的雙肩,用強有力的手掌試圖讓對方冷靜下來。 讓他欣慰的是,這一招還真有了效果。 柯純在接觸到郎秋掌心的溫度后,張開雙臂靠進了郎秋的懷里,如同一只受到驚嚇的小鹿,瑟瑟發抖地抱著能讓他安心的樹干。 靜靜過了一段時間,顫抖慢慢停止,郎秋把柯純扶到大堂的另一頭,讓他靠著墻壁稍事休息,同時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你剛剛看到了什么?” 柯純那一副見鬼的模樣不得不讓郎秋懷疑他是真的看到了些奇怪的東西。 柯純的目光慢慢飄向遠處倒地的人影,這時在他的眼眸中清晰映出了那位被淘汰者的面容,死狀非常驚悚,但柯純卻感覺到了莫名的安心。 ——比起剛才腦海中的那個畫面,這已經算不了什么。 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后,柯純終于能夠平靜地開口說話:“我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人?!?/br> “從未見過?”郎秋的額角微微沁出汗水,顯得有那么一點點的狼狽,剛才安撫柯純花去他太多的精力。 “嗯,不過很奇怪,那張臉我覺得我認識?!笨录兇瓜卵劬?,咽了口水,聲音變得很輕,只是回憶便讓他的身體開始顫抖。但他還是鼓起勇氣把話續了下去,“我的身體突然僵住了,不聽使喚,然后腦子里突然竄入一個畫面,很不真實,但卻很真實,你能懂嗎?” 郎秋很誠實地搖搖頭,進而追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剛剛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柯純點了下頭,眼神往現在倒地那人的方向一瞥:“不是他?!?/br> “那是你腦海中的畫面?”郎秋又問。 “嗯……應該是的,我確定我之前從沒有見過那張臉,可是我的心里有個聲音告訴我,我認識他……或者……怎么說,那個畫面我見過,那種既視感,你能懂嗎?” 郎秋沒有吱聲,只微一點頭。 “畫面中的他也是這樣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眉心一個紅點,眼睛瞪得很大,在瞪著我,好像在質問我為什么不救他……那張臉我很熟悉,可是我想不起他是誰。我隱約覺得他是參賽選手,可并不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柯純揉搓著自己的腦袋,還是一副不甘心的表情,如果可以他十分想撬開自己的腦袋,仔細在記憶的角落搜尋那張臉。 郎秋略顯僵硬地拍拍他的肩,安慰他道:“等一會再想,現在先去確認其他被淘汰的人的安全?!?/br> 被這句話點醒,柯純用力夾了下自己的臉頰,讓精神振奮起來,大吼一聲,積極地推著郎秋一起跑向二樓。 他們第一個直奔的就是費正啟和簡虹的房間,柯純“砰砰砰”地把門拍得很響,口中碎碎念道:“快開門啊,快開門啊,求求了快開門??!” 敲了有半分鐘,門內沒有任何響應。 “費正啟!”柯純放聲大喊,焦急近乎絕望的淚水在他的眼中不停打轉。 郎秋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示意他讓開,然后按住門把輕輕往里一推。 門毫不費勁地開了。 柯純急不可耐地沖進房中—— 空無一人。 他的腿一軟,直接往后倒在了郎秋的身上。 這番動靜鬧得其他人都紛紛聚了過來。 每個人都剛從睡夢中醒來,個個黑著臉,帶著怨氣瞪著柯純和郎秋,不知道他們發的什么瘋。 耿言彬直接破口大罵道:“你倆腦子被門夾了?大半夜不睡覺來這吵個屁!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話音未落,他就見柯純帶著一雙淚眼轉過頭,無限悲傷的目光讓耿言彬生生吞回了下一句臟話。 柯純含淚的雙目一點點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然后輕輕地說道:“費正啟和簡虹,不在了!” 這句話終于拉響了所有人腦中的警報。 他們面面相覷,然后同時發現了一個事情——沒有一個被淘汰的人。 眾人還在思考那個“不在了”是什么意思的時候,柯純忽的大叫道:“跟我來!” 說完,他一個人沖樓梯方向跑去。 一頭霧水的眾人緊步跟在在的身后,還未全部下樓梯就見柯純一個人對著空無一物的大堂驚呼:“人呢?!” 剛才還包裹著一片肅殺之氣的一樓大堂這會安靜的沐浴在了月光之中,寧靜得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蒯安和走到他身旁,柔聲問道:“到底發生什么了?” 柯純抬手指著門后面的地板道:“那兒剛才有個人,被殺了!” 震驚的話語讓膽小的冉曉信一下拉住蒯安和的手臂,疑神疑鬼地東張西望。 “你做噩夢吧?”耿言彬從后面走上前來,在大堂里轉了一圈,挖苦柯純道,“這兒干干凈凈,哪里來死人?再說,被殺?被誰殺的?你?還是他?”他的手指指向站最邊上的郎秋,又向右劃過眾人,“還是我們這里的某個人?” “紅玉?!?/br> 這個名字一出,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就連耿言彬都笑不太出來,嘴角的弧度略顯尷尬,湊到柯純面前,抬手剛想摸他額頭,不想手腕卻被另一人抓住,他只得尷尬地放棄自己的動作,轉而揶揄道:“小朋友你臉太紅了,是不是發燒了?” 郎秋緊緊捏著耿言彬的手,直到他退出了五步,才松手,然后淡淡地替柯純把事情給解釋了:“我們剛剛在這里看到一個人倒在地上,眉心處有一個紅點,雙目圓睜,懷疑是額頭中彈而亡?!?/br> 耿言彬仿佛聽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斜勾起唇角,冷冷道:“我看你們是真瘋了?中彈?意思是這里還有一把槍?” 郎秋沒有回應他。 “如果真的像你們說的,尸體呢?憑空消失了?” 不管是郎秋還是柯純都答不上來。 他倆上樓時間不超過十分鐘,在這短短十分鐘內把尸體搬走,還細致地擦了地板沒留下一點點痕跡…… “所以是紅玉,只有機器人才能這么快的殺人、處理尸體!”一直躲在蒯安和身后的冉曉信忽然出聲,他越說越激動,“是懲罰,游戲還在繼續!一定是這樣的!他們輸了,所以他們該死!游戲還在繼續!” 這時,從沒發過聲的薄亦然在眾人身后徐徐說道:“有電了?!?/br> 三個字在偌大的空間內回蕩開來,詭異的回聲輕輕拂過眾人的心尖,捶下重重的一擊。 寧靜的月光變得猙獰,像是惡魔之眼緊緊地盯梢著這一方天地。 眾人紛紛轉頭往樓上看去,二樓走廊上的頂燈仿佛是要彰顯它的存在感,忽的跳動了一下,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之前誰都沒有注意到二樓走廊的燈是一直亮著的。 柯純和郎秋滿心焦急只想確認淘汰者的生死,而剩下的人剛從睡夢中驚醒還迷糊著,于是所有人都忽略了這一點。 大堂高高的窗縫間溜進一絲冷風,迅速掠過每個人的肌膚,讓他們不約而同地哆嗦了一下。 沒人再敢說柯純是在胡言亂語,這莫名其妙的來電讓柯純和郎秋口中那個天方夜譚的殺人事件聽上去竟有那么點可信。 這個殘忍的殺人游戲興許還在繼續…… 烏云布滿了每一張臉,他們沉默不語,不歡而散。 這夜無眠。 第二天早晨七點,吵鬧的鈴聲像催命似的把城堡里僅存的六個人從床上叫起。 隨即,廣播里傳來AI動聽的聲音,召集他們到一樓大堂集合。 這個起床鈴、這個廣播與一周前并無二致,包括白日里明亮的房間、干凈的洗漱間,都和賽初那段大家都還在的日子一模一樣。 只是那時是50人,現在只有6人。 那時歡心雀躍,現在心情沉重。 柯純和郎秋一起下到一樓大堂時,看到大家的臉都是腫的。 冉曉信黑著臉,依著蒯安和立著,仿若是他的掛件似的。 蒯安和的神情很放松,唇角微微勾起,似在淡淡的微笑。 耿言彬晚上沒睡好,不知從哪兒翻了個口罩出來,大半張臉都見不得人,只有那一圈黑眼圈很是引人注目。他看到柯純和郎秋后,氣呼呼地瞪了他倆一眼,好似在責怪他倆讓自己這番形容憔悴。 獨缺一個薄亦然,在柯純和郎秋的后面姍姍來遲。 從食堂的方向傳來陣陣香氣。 柯純往那看了一眼,注意到他眼神的蒯安和馬上接口道:“里面有六人份的早餐,如果餓了可以去吃?!?/br>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帶點愉悅,但看在場其他人的臉色,應該是沒人敢享用這份早餐。 柯純搖搖頭后,無人再開口說一句話。 這個狀況更證實了昨晚柯純所言的真實性,這場游戲恐怕還在繼續。 盡管誰都不說話,但他們很默契地在等一個人出現。 那個他們以為已經解決掉了,現在卻又卷土重來的噩夢之源——紅玉。 紅玉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在時鐘的時針指向羅馬數字VIII時,那個穿著艷麗紅裝的女生飄然而至。 盡管心里有了預期,但柯純還是深深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轉頭去看郎秋,發現對方也正向自己投來肯定的眼神。 不知道為什么,這給了柯純很大的勇氣。 按照以往的慣例,今天早上應該是公布下一輪的比賽規則,而公布者應該是電視屏幕里的黑棒導演。 紅玉徑直走到大電視旁邊,停住腳步,面向大堂中零散站開的六個人。 在所有人屏息靜氣等她開口說話時,忽然見她眼中閃過一點詭異的紅光,同時大屏幕亮了起來。 黑棒導演熟悉的面具并沒有出現在屏幕中,只有滿屏的雪花無聲的嘈雜著。 沒有人主動開口問一句話,他們都默契地選擇了等待。 等待這個機器人女孩開口,給他們一個審判,是生?是死? 紅玉沒有開口說話,屏幕中的雪花卻不見了,變成一塊黑屏。 兩秒后,黑屏上突然蹦出四個血紅的大字——無聲暗殺。 血紅的大字還被做了動畫特效,忽大忽小、忽左忽右,時而疊影、時而加粗,傳遞出無限的不安與恐懼。 持續了五秒之后,四個紅字慢慢地融成一灘血水,流出畫面外。 一大段蒼白的文字在黑色屏幕中央閃爍了幾下,顯示出它的內容。 —— 游戲規則 每位選手會拿到一把特制的手槍,選手們代表個人作戰,用所得的手槍攻擊除自己以外的其他選手,活到最后的那一個人即為本場游戲的Winner。 —— “這是要讓我們自相殘殺?”柯純驚呼。 然而其余幾人卻沒有任何反應,似乎這一切早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畫面翻轉至下一段文字。 —— 手槍使用注意 該手槍為聲波攻擊式手槍,無需加載任何子彈,扣動扳機后自動發射聲波攻擊。 請注意,只有精準射中人類額頭正中的印堂xue才會造成傷害,其余部位的攻擊皆無效。 ※聲波手槍攻擊時沒有任何聲音。 ※聲波手槍造成的傷害是致命性的,請謹慎使用。 —— 看完這段發言已經有人想要躍躍欲試。 耿言彬摩拳擦掌,問紅玉道:“手槍呢?” 紅玉右手往屏幕那兒一探,就見屏幕上關于“手槍使用注意”的說明文字隱掉,跳出另外一行字——“下面進行手槍使用的演示,請仔細觀看”。 屏幕“啪”的亮起,是選手的房間。 “費正啟!簡虹!”看到熟悉的面孔,柯純激動地叫了起來。 簡虹正靠在床頭,捧著他的那本Alex的個人傳記,眼神放空。仔細看會發現,那本書被他拿倒了。 而費正啟在房間靠窗的空地上做俯臥撐,他只著了一件黑色的背心,手臂漂亮的肌rou線條一覽無余。 柯純他們可以清晰地聽到費正啟鍛煉時的喘氣聲——這是一條帶聲音的視頻。 “喂!你們看那里!” 膽小的冉曉信忽然舉手往屏幕上一指,迅速又縮回了蒯安和的背后。 其余五人把目光聚焦在了他手指之處,是房間的窗戶,這時正是晚上外面黑乎乎的,而就在黑暗之中,有兩點很微弱的藍光,真的只有一小點,不仔細看根本就不會察覺。 他們定睛辨認,終于發現這藍光是人的兩只眼睛! 而那人還能有誰? 正是此刻站在大電視旁邊的紅玉。 紅玉一身黑色的衣服把自己完美隱藏在了黑暗之中,她用發亮的眼睛在窺伺著費正啟和簡虹,好像一個幽靈! 柯純的心緊緊揪了起來,他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若換做以往他一定會喊叫著讓費正啟快逃,可此時此刻,他的聲音被封印在了嗓子里,因為他知道,即使再怎么叫也沒有用了,既成的事實無法改變。唯留下艱難的苦澀哽在喉嚨里,一點點地入侵他的五臟六腑。 這個事實證明了他的又一次失敗。 做完俯臥撐的費正啟站起身,眼睛掃過窗戶的時候很敏感地捕捉到了紅玉的那雙藍眼睛。 他當然不知道那是紅玉,只是警覺地趕忙拉上了窗簾,然后找了個借口招呼簡虹一起出門。 可紅玉的速度還是太快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竄到了二人的面前。 看清紅玉那張臉的瞬間,費正啟的動作有一瞬的猶豫,正是那一瞬的猶豫給了紅玉機會,提起手槍就想要開槍。 但費正啟不愧是練家子,即使腦袋沒反應過來,身體還是動在了腦袋前面。 他一手壓住簡虹的背,兩個人一起臥倒,躲過了紅玉的第一次攻擊。 不過復活的紅玉似乎反應和動作都比之前提升了一個等級,沒過幾招費正啟便連連敗退,尤其是在宿舍房間這個狹小的空間內,費正啟這個大個子根本就發揮不出他百分百的能量,更別說還要護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簡虹。 他打得非常狼狽,很快便顯露出了疲態,對抗紅玉已經讓他精疲力竭,根本無暇顧及簡虹。 可憐的簡虹只能一步步退到門后的角落,蹲在地上不住顫抖。 紅玉找準時機,輕盈地一踮腳,從費正啟的身側掠過,直奔簡虹而去。 費正啟心一慌,追著她往門那兒去,卻不想紅玉猝不及防來了個回馬槍,手中的槍正對準了費正啟眉心。 不到一秒的時間,電視前的觀眾都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費正啟那龐大的身軀直直地向后倒去,雙眼瞪得滾圓,滿臉的不可置信。 倒下后的費正啟再也沒有站起來。 “她剛剛開槍了?”冉曉信細聲確認。 剛才那一瞬,只見到紅玉抬槍瞄準費正啟,真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甚至連她扣動扳機的動作都沒看清! 回答冉曉信的只有沉默,大家都沉浸在剛才那一連串的搏斗中,沒有緩過神來。 郎秋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電視屏幕,畫面中只留下縮在角落渾身哆嗦的簡虹,凌亂的頭發、被淚水糊了一臉的邋遢樣,實在無法讓人與最初那個謙謙公子聯系到一起。 他哀聲求饒,甚至膝蓋都跪到了地上,給紅玉磕起了頭。 可這些都無法改變他的命運。 哀求、哭喊、叫嚷,在一瞬戛然而止。 畫面驟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堂內忽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嘶吼。 眾人的目光紛紛向柯純投去。 這個男生在畫面變黑的那一個瞬間忽然抱頭蹲地像原始人那般嚎叫起來。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疑惑,并且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不要,不要!住手——!” 柯純喊叫著,疾步跑上樓去,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