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似乎也感受到什么，朝他伸出手來，在他的臉頰上……揩了一把。

    范倫汀不禁用疑惑的神情看著亨得里克。

    “臉上有東西?！惫粽f。

    范倫汀窘得厲害，連忙在公爵擦過的地方更用力地擦了擦：“干凈了嗎？”

    “更多了?！惫袈冻鰺o可奈何的笑意，扯了張廚房紙，把范倫汀的半邊臉頰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

    于是餐桌上等吃飯的眾人就看到公爵夫夫一人端著一個鍋，范倫汀還滿臉緋紅地走了出來。

    廚房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眾人的腦中不由得齊齊飄過疑惑，但這點疑惑很快就在意面的香味中煙消云散。

    他們已經好幾天沒吃上正常的食物了！雖然之前的食物也不是不能忍受，但要一直吃絕對是一種折磨。

    “怎么樣？還可以嗎？”范倫汀有些忐忑地詢問老管家威廉，他在所有人中用餐的姿態最矜持，看上去也像最挑剔的那個。

    “相當不錯，閣下?！蓖o出了很高的評價。

    心中的大石落了下來，范倫汀暗暗松了口氣，他記得亨得里克之前吃飯的樣子，怕是盤子里是塊石頭都能嚼下去，

    仔細一想，無論吃的是宮廷大餐，還是軍隊食堂，他都沒看到公爵有什么不同的反應， 似乎對美食毫無鑒賞能力，說意面好吃，也可能只是為了鼓勵自己。

    “那么——”范倫汀把第二盤意面遞給侍從，“今后由我來做飯怎么樣？”

    沒有人有異議，于是這事就這么定下來了。

    在一桌人埋頭苦吃的時候，飛船已經跨越第一個躍遷中轉站，飛出了5光年，離開了首都星所在的星系，然而等待他們的還有5次躍遷，近四萬光年的旅程，跨越幾乎半個銀河系，才能到達帝國的邊緣，那顆殖民星的所在。

    與此同時，首都星，皇家私立醫院。

    這棟古典主義風格建筑的最上層，是一間巨大的銀色大廳，光線從窗口射進來，落在房間的中央的卵形機器上。

    銀白色的機蓋向兩邊翻開，露出里面黑發男人年輕的臉龐。

    “我還有多長時間？”亞德里安從醫用掃描儀內起身，一臉厭倦地問道。他細長的手指捏著鼻根，緩解初醒的不適，臉上毫無血色，像一道白墻，蒼白到令人不適

    在他的身側站著皇家醫院的院長。從亞德里安十九歲第一次發病到現在，他一直是他的主治醫生。

    皇室成員的遺傳病是整個帝國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奧古斯丁二世之前，皇室一直是基因技術的激進擁護者，歷任皇帝不僅支持，更身體力行，以期得到更強大的后代，以使帝國的統治更為穩固。

    但奧古斯丁二世卻一改之前數任的政令，全面禁止了人類基因修改技術。

    原因嘛，一來是皇室的出生率越來越低；二來基因技術在帶來更強大的后代同時也將隱患埋入了皇室的血脈中。

    人類還未能將這頭野獸全然馴服，貿然使用終究引起了一系列的不良后果。

    基因病，這正是數位皇室成員英年早逝的真正理由。包括奧古斯丁二世本人在內，都深受其害，而如今，現任的皇帝也在劫難逃，數小時前，亞德里安被發現暈倒在自己的書房內。

    此刻，冷汗正從這位中年男人的額頭一滴滴滑落。他不敢同這位上位者對視，皇帝美麗的臉龐宛如陰云密布的天空，雷霆怒意藏在云層之后，令人心生畏懼。猶豫再三，他才回答道：“陛下現在的病情較為穩定，只要不要太過cao勞……”

    “cao勞——”亞德里安嗤笑了一聲，面色霎時冷了下來：“我要的是確切的答案?！?/br>
    院長稍顯肥胖的身軀抖了抖：“五到十年，陛下?！?/br>
    房間里是可怕的死寂。

    窗外依舊陽光燦爛，皇家病院前的草坪綠草茵茵，一派欣欣向榮的氣象。

    景象回到飛船內部，六人都已吃完晚餐，煮的一整鍋面光了底，范倫汀才意識到這群人高馬大的成年男人戰斗力到底有多強。

    公爵一吃完晚飯就去了駕駛艙，范倫汀也立刻跟上。

    “亨得里克?！彼Z氣嚴肅，“你不想和我談談嗎？”

    “談什么？”

    “什么都好?！狈秱愅☆D了頓，才說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公爵下意識地按住了腹部。

    “沒有?！彼潇o地說。

    范倫汀走到他身邊：“雖然我在軍校的體能課都是壓線過，但飛船的駕駛課卻是滿分。你修改了飛船的程序，亨得里克，為什么改了路線又改回去？”

    公爵灰色的眼睛立刻轉為犀利，戒備地看向范倫汀。

    “我不是有意偷窺的?！狈秱愅∵B忙說，“是剛剛來找你的時候……”

    “因為我不想去那顆該死的殖民星?！惫粽f，深灰色的眼睛露出厭惡。

    “可是——”范倫汀的手不安地絞在一起，眼前的公爵散發著讓他倍感陌生的氣息，“除了那兒，我們又能去哪？違抗皇帝的命令，我們一定會被全帝國通緝的?！?/br>
    公爵的眼中閃過危險的殺意：“你要出賣我嗎？”

    “我怎么會背叛你？”范倫汀焦急地貼近公爵，“你明知道的?！?/br>
    “我明白?！焙嗟美锟艘崎_眼睛。

    腦中轟然作響的血液慢慢平緩了下來，他拾回了理智。

    “他們知道嗎？”

    “知道?！?/br>
    “那么只有我……”

    “是?！惫艚o出了肯定的回答：“你本來不是計劃的一部分。范倫汀，你不懂我和亞德里安的關系。我們兩個最終只能有一個活在這個世界上。他絕對不會這么輕易放過我?！?/br>
    范倫汀注視著公爵，為這種糾纏不清的關系感到費解。

    “那為什么……又放棄了？”

    因為有了不能冒險的理由，公爵在心里默默說道。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范倫汀?！?/br>
    范倫汀想起了在朱庇特遇險的那一晚，驚心動魄的至今還使他心跳失速，還有更多次他們攜手走過的生死關頭，盡管共同經歷了這么多，他對亨得里克的了解還是少得可憐。

    他強大、冷酷、足智多謀又野心蓬勃，使人害怕同時又叫人沉迷。

    “也許我根本沒有看清過你?！彼吐曊f。

    “現在懊悔已經太晚了?！惫裘嫔珴u漸陰沉。

    范倫汀無聲地嘆了口氣，伸手觸碰公爵冷峻的側臉：“無論你的決定是什么，至少我從未后悔我的決定?！?/br>
    公爵的手與他的重合，溫度透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