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狗
成北最終還是去了伽藍。 進門的時候,那些毛頭小子富二代們已經喝過一輪了,見著他來,又喊侍者上了一排酒,不要錢似的開。 “嗚∽” 坐在卡座正中間那個青年看見成北進門立刻發出一聲怪叫。 “北子哥!” 另外三個人循聲也望向門口,其中一個甚至直接放下手里的酒杯朝成北撲了過去。 “cao?!?/br> 成北一邊笑罵著一邊接住了對方的熊抱。 “今年怎么都提前回來了?” “那邊課程混得差不多了,就回國玩了?!?/br> 回答他的是一個個子不高,梳著二八分背頭的男生,粉色的牛仔外套在曖昧的燈光下甚至顯得有些發藍,名叫宋瑞。 說是玩,其實是被他爸叫著回來準備進公司跑業務去。 坐在那個單人沙發上,皮夾克外套掛在一側的扶手處,留個武士頭,上半部分挑染了幾撮紫毛的是Rock,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搞樂隊敲鼓的,他略微表現出對宋瑞說法的不贊同,認真糾正道: “我們樂隊想回國內開個專場?!?/br> 成北端起酒杯,點了點頭,又把頭轉向在那邊爭論那瓶霞多麗葡萄酒到底是前幾年誰存在這兒的倆人。說是爭論,其實不過是那個荔枝眼的少年胡攪蠻纏另一個罷了。 “別他媽磨嘰了,這瓶季朗存的,你存的那瓶我上次來給喝了?!?/br> 痛失一瓶好酒的少年捂住自己的心口,荔枝眼瞪得更圓,一副看殺子仇人的目光看著成北: “你......好狠的心......” “別裝,當時還是你自己打電話跟人家說要給我喝的呢?!?/br> 少年無話可說,直接對著那個叫季朗的男孩耍起無賴來: “我不管,今天就算是你的酒小爺我也要喝!” 這個中二病就是現在C市市長的兒子齊羽煬,年紀不大,是成北回國之后和宋瑞他們玩到一起的,今年也就剛大二。 季朗聽到他這話,沒有反駁,甚至頗為縱容地回道: “又不是不讓你喝?!?/br> 他倆多半是湊熱鬧跟著另外倆人一起回來的,尤其是齊羽煬,搞不好還是瞞著家里人偷偷跑回來的。果不其然,小男孩下一秒就開始皺著眉頭裝出一副可憐樣,四處求這幾個大哥的收留。 “北子哥......” 成北覷了一眼季朗,瞧見對方緊抿的唇,抓緊喝了一口酒掩蓋自己的笑意,然后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小男孩: “我家不方便。我養了條小狗,你不是狗毛過敏嗎?!?/br> 聽到“小狗”兩個字,四個人齊刷刷地看向他,仿佛他嘴里吐出來的不是話,而是個炸彈一樣。 也不能怪其他人有如此這般的反應,成北曾經有過一只狗,是一只邊牧。 當時成北還和父親母親一起生活在美國,和宋瑞、季朗、Rock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玩在一起的。 那只邊牧叫Abner,狗如其名,聰明極了。它陪伴了他一整個童年。 其實嚴格來說,也不是他的,是他的母親養的。 當時成北父母的感情很好,還年輕的父親有時甚至會吃成北的醋,一張滿是胡茬的臉埋在母親雪白的頸子上蹭來蹭去,嘟嘟囔囔地逼問母親: “到底是更愛這個小崽子還是更愛我?” 不知母親悄悄附在父親耳邊說了什么,導致成北三番五次地被扔去和Abner玩。Abner似乎能看透小小少年不解又失落的心思似的,伸出舌頭舔舔成北還圓潤的臉蛋,聊表安慰。 畢竟也是個被那個男人吃過醋的資深異性狗啦。 最后Abner和母親的靈魂一起留在了美國馬里蘭州的街頭。 那天天氣應該是很好來著,父親一早出去上班,出門前還吻了母親的額頭。 那天是休息日,成北記得很清楚,自己不用去和那些膚色各異的小孩們坐在一起云里霧里地聽中文課,母親也不用去給那些膚色各異的小孩子們講中文課。 兩個人決定帶Abner去狗狗公園玩,彼時成北剛剛讀高中,個子已經竄得比母親還高了,牽著Abner走在前頭,母親在他倆身后舉起手機拍照。 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sao動,而后便是一陣槍聲,一群蒙著面目的男子不知從哪里竄出來,不分年齡,不分性別,不分種族,扣動扳機便奪取一條無辜的生命。 “小北,小心!” 成北還沒反應過來,只是一個轉身的功夫,母親就倒在了他面前。 于是他松開手里的狗繩,抱起受傷的母親,順著人流往前跑去,混亂中自己的左臂也中了流彈。 他就像沒有感覺到似的,繼續抱著母親不要命似的往前跑,母子二人的血,時隔十五年,再一次融到一起,狼狽地蜿蜒在異國他鄉的街頭。 最后,母親沒了,邊牧也不見了。 只剩下他一個人茫然地等著父親,仿佛連哭也忘了似的,耳邊不斷回響著母親的最后一句話,她說她想回故鄉。 溫婉如水的女人,就連遺愿和遺言也如詩人一般。 母親的葬禮是在美國舉辦的,Abner是在母親葬禮的第二天出現在家門口的。 發現的時候,已經是一具尸體了,靜靜地躺在母親的骨灰旁邊,如果沒有頭上的一灘鮮血的話,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 最后母親和Abner的骨灰一起葬在了C市的陵園內。 在那以后,成北無數次被夢魘住,無數次回到那個街頭,經歷那一場混亂,無數次責怪自己。 怪自己什么呢? 怪自己那天不該提議出去,怪自己明明長得已經比母親高了,卻沒有保護好母親,也沒有保護好Abner。 從此,“小狗”和母親,就成了成北的禁忌,他用太多夜晚來面對,于是便用更多的白天來逃避。 或許再強大的人在某些事上也會選擇逃避的吧。 哪怕是從沒在成北記憶里軟弱過的父親,也會緊緊鎖住裝滿亡妻遺物的房間,自己坐在房間門口,卻不敢踏進去一步。 “什......什么狗?” 腦袋少根筋的小男孩在呆愣了兩秒之后,脫口就問了出來。 成北仿佛沒事人似的往沙發背上一靠,似乎仔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伯恩山吧?!?/br> 屋子里陷入詭異的寂靜,幾個大老爺們想要問點什么,看成北一副不愿多說的樣子,也不好意思往下問,想要說些安慰的話也不知道怎么開口。 畢竟在夜總會這種地方去安慰一個人“逝者安息”實在是太奇怪了。 最后還是侍者的敲門聲打破了這個尷尬,走進來一排穿著暴露的男男女女。 “呦,宋公子,今年新添的環節?” Rock的目光在那一排人里逡巡,一邊問著一邊朝那個扎著雙馬尾,一身制服穿了比不穿更讓人血脈噴張的女孩勾了勾手指。 女孩低著頭沒有看見他的動作,還是被旁邊人往前一推才反應過來。心如擂鼓一樣順著Rock的方向走過去,胸前的一對白兔隨著動作有些微顫,超短裙遮不住春光乍泄。 “他媽的,Rock你真夠悶sao的?!?/br> 宋瑞答非所問地嘲諷道,又朝另外幾個人揚了揚下巴: “你們仨呢?” 成北頭也不抬,話也不說,直接搖了搖頭,擺了擺手,甚至連人也不看地低頭鼓搗起手機。 季朗拽著躍躍欲試的齊羽煬,回絕道: “他還沒成年,我也不用?!?/br> “cao,他媽的,不識好人心?!?/br> 宋瑞煩躁的點了幾個人留下陪酒,剩下的全都轟了出去。 而不識好人心的某人此刻正在微信上和自己的小狗聊天。 【這周沒有見小狗,有沒有想主人?】 這句問話對于手機那頭的林南青來說實在是太難回答了。 周四,沒有收到約調消息的時候他還有一絲僥幸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周五晚上變成了一點點失望,及至周六,已經生出幾分坐立難安的滋味。他躺在床上望著手腕上的項圈,也許是對方的主動詢問給了他一些勇氣,于是他回復: 【可以,把項圈戴到脖子上嗎?】 對于顧左右而言其他不回答問題還發sao的小狗,成北突然覺得這周六出來是個錯誤,甚至覺得自己身邊坐的這四個人都礙眼起來。 【別sao,晚點來接我。我親自給你戴?!?/br> 隨后便把夜總會的地址給老師發過去了。 可能是這酒的后勁太大了吧,讓他在提到“小狗”二字的時候,老師的臉竟然代替了Abn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