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動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程湘已經站在榮城的火車站出口了。 她抬頭望向天空,陽光有些刺眼,云朵三三兩兩地擠成一團,在空中慢慢飄動著。耳邊充斥著汽車鳴笛的聲音,人群熙熙攘攘的聲音,還有風聲。 她置身來來往往的人流中,一動不動,發絲飛舞。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恍過神,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哪兒。 她忍不住低頭輕笑:真行啊程湘,這么沖動,還是上大學以來頭一遭。 她向前走了幾步,靠著欄桿,向遠處眺望:她看到高樓林立,看著車水馬龍。柏油路兩邊的行道樹上還掛著未化的殘雪,路面上卻干干凈凈,一絲下過雪的痕跡都無。 這就是陳思言生活的城市嗎? 程湘在路邊攔了出租車,報了榮大的地址,透過車窗走馬觀花地觀察這座城市。 許言的電話打了過來。 “不是吧你,你真去榮城了?” “嗯?,F在已經在了,一會兒就到榮大?!背滔嫒允强粗巴?,腦補著許言一臉見鬼的表情。 “你可真行。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呢,不是很確定?!背滔孑p輕嘆了口氣,把滑下來的碎發向后一攏。 “……”許言無語極了,“你還記得三號有考試嗎?” “記得啊。所以我的不確定是指,今天晚上到2號晚上這段時間不確定??赡?號晚上回,也可能一會兒轉一圈就回了?!?/br> “……行吧,記得3號前回來就成?!痹S言已經沒話說了,“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嘖嘖,你們這些戀愛大過天的人啊?!?/br> “行啦,許·反戀愛腦大師·言,回去給你帶榮城小吃行了吧?!背滔嫘Φ?。 “榮大到了,我找個好掉頭的地方停下,下車注意別落下東西啊姑娘?!彼緳C提醒她榮大到了。 “噯好,謝謝師傅?!备緳C道了謝,繼續跟許言說,“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要下車了?!?/br> “嗯。哎等等,我再多一句嘴行不行?”許言臨掛電話又喊道。 “行,你說?!背滔娲蜷_車門,走下車,跟司機道了聲謝?!皫煾德?,注意安全?!?/br> “我這人吧,自認為一向看人很準。但保不齊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但這次應該沒。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她要對你沒那意思,你就抓緊回來,別讓自己受傷?!痹S言一口氣說了巨長的一段話,語重心長的語氣像是要嫁女兒的老母親。 “行,我知道啦。謝謝我們最美麗的小許jiejie?!背滔嫘χf,“你放心,我這次來不是要驚天地泣鬼神地表白,就是過來看看?!?/br>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我就不占用你去見心上人的時間了?!?/br> “嗯,拜拜?!?/br> 程湘收起手機,并沒有馬上跟陳思言聯系,而是打算先自己逛逛。 榮大像個耄耋之年的老人,安安靜靜地看著歲月流轉,人們去了又來,建筑古樸,整個校園里充滿著濃厚的人文氣息,身處這座高度現代化的城市,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程湘悠哉悠哉地在校園里逛著,對比著手機里陳思言給她發過的照片一一尋去,每經過一處,便在腦中想象著陳思言過去三年從這里經過的場景:或許是拿著書本急匆匆趕去教室;亦或是悠閑地與同學舍友散步;又或者迎著晚風在cao場奔跑;再或者是為了什么偷偷躲起來哭泣…… 終于,她走到了她的終點站,也是目的地——陳思言第一次給她拍照的地方。這地方有些偏,她路上找了幾個人才問到,也不知道陳思言那天是為什么來到這里。 此處已經與當初的照片大不相同,沒了爬滿墻的紅葉,只剩下光禿禿的藤,還藏著沒化掉的雪,也沒有殘陽似火,顯得有些荒涼。 程湘找好角度對著拍了張照,給陳思言發了過去,然后老神在在地守著她的兔子。 她不愿去想這個決定是對是錯,又有多少把握,她愿意遵從本心。 想她,便來了。 管她是移情還是什么,她無比確信自己是喜歡陳思言的。此行是試探,如果情況好些,那便是收網。 許言說得對,有花堪折直須折。既然確認了這份喜歡,她便不想自欺欺人,也不想等待。 身后傳來有些匆忙的腳步聲,身體被納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聽到她有些粗重的喘息聲,她的嘴角又上揚了幾分。 陳思言從后面將她緊緊抱住,腦袋鉆在她的頸窩里,悶聲問:“你怎么來了?” “禮尚往來,來陪你過元旦?!背滔驵咧?,轉過身去。 陳思言還是緊緊摟著她,腦袋抵在她肩頭,不肯抬頭。程湘伸手托起她的臉,才發現陳思言眼睛有些紅。 “怎么哭了?遇到什么事了嗎?”程湘的嘴角也落下去,換上了擔心的模樣,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她的眼角。 “沒?!标愃佳該u了搖頭,輕輕吸著氣。 “那你這是怎么了?”程湘覺得她這幅樣子奇怪極了,但又壞心眼地覺得她這幅樣子好看死了,看著就想欺負。 陳思言又把腦袋垂下來,藏在她的頸側,嘟囔了一句,沒聽清。但是因為離得太近,所以陳思言嘟囔的時候,嘴唇隨著她的動作時不時地觸碰到她側頸的皮膚,程湘頓時覺得身子麻了半邊。 她微微側頭,問:“你說了句什么?我沒聽清?!?/br> 陳思言還是沒抬頭,但頭發沒藏住的耳尖泛著紅,將她的情緒暴露無遺。 程湘聽見她的聲音,輕得融進空氣中,很快就被風吹散了。 她說,我可以親你嗎? 程湘登時心跳如鼓,大腦亂成了一團漿糊,她努力克制著自己,卻還是忍不住想:這是表白嗎?是吧是吧。她居然真的喜歡我! 兩個人依舊抱著,陳思言見她沒反應,心道也許剛剛那句她又沒聽清。 于是,她直起身,沒撒手,認真地盯著程湘,道:“我很想親你一口,我可以親你嗎?” 兩個距離很近,程湘被圈在陳思言的懷里,兩個人眼中的情緒在彼此的注視下暴露得清清楚楚。 明明周邊都很安靜,程湘卻仿佛聽到有煙花炸開的聲音。 她紅著臉,目光垂下來不敢看陳思言,撇了撇嘴:“隨便你?!?/br> 陳思言心臟砰砰直跳,她剛剛緊張到要瘋了,現在是開心到要瘋了。明明在那句話脫口而出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沖動了,她會害怕袒露真心的后果,但藏了這些年的感情卻催著她,任性地重復了兩遍。 她又想哭了,她等這一天等得太久。從高一到大四,整整七年,她的奢望到如今才成了真。 她的表情滿是不敢相信,但眼睛瞬間亮起來,像落滿了揉碎的星光,陳思言伸手輕輕摸著程湘的側臉,執拗地非要一個明確的答案,便又問一遍:“真的可以嗎?” “……”程湘緊抿著唇,不愿再說話,心道,親就親,為什么又要問一遍。 見她這樣,陳思言眼皮垂了垂,眼里那束光暗了暗,手作勢準備收回,結果稍一動作就被程湘抓著,貼在她的臉側。 “真是拿你沒辦法?!背滔孑p輕嘆口氣,閉上眼睛,臉向前湊過來,道:“親吧親吧?!?/br> 陳思言這才笑起來,卻沒有去尋程湘軟乎乎的嘴唇,而是在她的右耳垂落下一吻,一如那年夏天蟬鳴聲中的偷吻,像是宣告著這場漫長暗戀的完美告終。 她又點了點程湘的嘴唇,湊上前問:“我可以親這里嗎?” 程湘終于忍不了了,伸長胳膊摟住陳思言的脖子,小聲說了一句:“啰嗦?!本o接著雙唇就送了上來。 柔軟的唇貼了上來,有些青澀地輕蹭著。舌尖探出來輕輕舔吻,從唇角到唇珠再流連至唇縫,試探性地伸進來。 那是什么感覺呢?像是羽毛在心上輕掃,小貓的爪子在輕撓著手心,又像是站在云端,腳踩不到實處,大腦暈暈乎乎,心跳加速。 這是我們真正意義上的初吻啊。陳思言在心里想,不是十六歲的她在夏夜的偷香,也不是她在昏黃的燈光下借手指的自欺欺人,而是彼此的心緊緊相貼,有回應的初吻。 程湘的舌尖第二次試圖撬開陳思言的牙關失敗后,才睜開眼,看著眼前有些呆滯的人,頓時沒脾氣了。她伸手捏捏陳思言的耳垂,又在她濕潤的唇珠上咬了一口:“呆子,張嘴?!?/br> 陳思言這才仿佛如夢初醒,整張臉唰的一下紅透了,唇縫微啟,程湘便立刻追了上來,繼續那個未完成的吻。 她們緊緊相擁,旁若無人地親吻,絲毫不在意是否會有人經過。就連帶著冷氣的風也溫柔了許多,挑起兩個人的發絲,糾纏在一起,再不分開。 無人的角落里,風靜靜吹著,兩顆心也緊緊相貼,同頻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