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漫最后還是訂了中午十二點的那趟航班，原因是林書鈺一整個下午都要在實驗室里，她就算留在這里也不能跟林書鈺待在一起。

    林書鈺上午第三四節課是英語課，當初選課的時候，林書鈺選的是這門課。

    給他們上課的老師是英文系的主任，精致又有格調的一個小老太，小老太在英留學八年，一口英音很是有腔調，課講得挺有意思，臨班0943的學生們都挺喜歡她的。

    唯一讓學生不滿的一點就是喜歡點名，每一次上課都要點名，第二堂課也要點名，有時候下課也要來一次點名。

    但是畢竟不是給英語專業的學生上課，她給這個由各個專業匯聚而成的臨班0943的每一個同學三次機會。

    意思是有三次點名這個學生不在，那么直接算掛科。

    學期的最后一堂課，一般大學老師都會在這堂課上給畫重點，林書鈺無所謂重點不重點，考試那點難度她還不放在眼里。

    她沒有逃過課，最后一堂課不去聽也無所謂，老師點名，她也只有一次不在的記錄，對績點沒有任何影響。

    所以在顧漫小心翼翼，滿含期待地問她上午有沒有課的時候。

    林書鈺沒有猶豫，她搖搖頭說沒有。

    顧漫穿自己的衣服不像個樣子，昨晚脫下的又沒洗，也沒帶換洗的衣物。

    內衣褲林書鈺有洗過未穿過的，兩人都不胖，尺碼不能說完全一致，但也還算合適。

    “先洗漱，然后去買身衣服，再吃個早午飯，就差不多時間去機場了?！?/br>
    捏著指關節，林書鈺凝神計劃著上午的安排，看向顧漫的目光帶著點征詢的意味。

    “好，都聽你的?！?/br>
    顧漫晃著腳，一副笑瞇瞇的好脾氣模樣。

    顧漫沒有異議，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林書鈺帶顧漫到學生們都愛逛的大學城旁的商業街去給顧漫挑身衣服，好讓她穿得不這么別扭。

    九點鐘的光景，太陽已經明晃晃地掛在碧藍的天空了，兩人的臉似乎都染上了一層金光，細小的汗毛茸茸的，眼睛都有光，赤誠又堅定，是肆意昂揚的青春的模樣。

    “大學城附近的店鋪沒有你穿的牌子，別的衣服你能穿嗎？”

    顧漫身上的衣服，隨便穿的一件T恤都是大牌，價格令人咋舌，但對于顧漫來說，那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T，可以揉成一團塞進衣柜的那種。

    所以林書鈺不能肯定顧漫會看得上這里的衣服。

    “沒事啊，我都能穿，我還沒那么嬌氣吧?！?/br>
    顧漫稍稍挑眉，聳了聳肩，　很隨意地說到，潔白整齊的牙齒在陽光下很是耀眼。

    目光轉回，不是嬌不嬌氣的問題，而是因為生活習慣確實不同，所以林書鈺才會問問顧漫的看法。

    商業街還是有某耐某迪的，兩家商鋪并排在一起，林書鈺剛開始是想帶顧漫去的，但顧漫半路上便看中了一身運動服，一套下來也才200塊，不及她一雙襪子的價格。

    她穿著很是開心，在鏡子面前扭過頭來問林書鈺好不好看，笑容很是燦爛。

    自然是好看的，顧漫天生的衣架子，身材高挑修長，沒有她穿著會不好看的衣服。

    “好看的?！?/br>
    林書鈺點點頭回應到。

    一旁的店主在旁邊一個勁地夸顧漫身材好，長得好，有眼光。

    事實卻是如此，店主單拎出來諂媚的夸贊也就成為了質樸的事實。

    簡約灰色運動服穿在她身上很是清爽有活力，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注視的目光。

    吃飯的時候，林書鈺刻意選了餐廳二樓靠近角落的窗邊位置，可沒想到還是被有心之人拍攝了下來，發到學校貼吧上去了。

    那段時間林書鈺總覺得她上課的教室門口、走在路上時多了些讓人不舒服的目光落在身上，她一直不知道原因。

    直到有一次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坐在她后面的兩個女生在談論的時候太興奮了，沒有留意自己愈發拔高的音量。

    林書鈺想不注意都難。

    學校貼吧，照片、同性戀。

    林書鈺這才掏出手機，上學校貼吧上看了看，置頂的那篇帖子就是顧漫和她。

    當時她們點的餐還沒上，顧漫便去拐角的冰箱處拿了飲料，一盒光明鮮牛奶跟一瓶農夫山泉的檸檬飲品。

    她給牛奶插上吸管，笑著給她遞過去。

    “有點涼，放一會兒再喝好嗎?！?/br>
    林書鈺抬眸望向顧漫，沒伸手，但是微微朝顧漫那邊傾了傾身。

    畫面就此定格。

    那天陽光真的很好，兩人身上像是蒙上了一層金紗，很暖很清透的顏色，沖淡了林書鈺眼里的淡漠。

    不知道是拍攝的的原因還是兩人周圍的場本來就不同于一般女性朋友的關系，最后照片呈現出來的觀感就是一對彌漫著愛意的情侶。

    兩人顏值高，又同為女性，這副畫面賞心悅目的同時又夾雜著點禁忌越軌的意味，也難怪樓堆到大幾千層去了。

    林書鈺沒怎么看自己，她的目光落在顧漫的臉上。

    顧漫的側臉是造物主精雕細琢下的產物。

    她看著林書鈺笑得模樣實在太溫柔，太專注，就像在看自己最深愛的愛人，難以想象那樣一張冷艷張揚的臉上會出現這樣的神情。

    捏著筷子的林書鈺稍微有些驚訝，她不知道原來當時顧漫是用這樣的表情看她的。

    她那會兒正在分析顧漫這個人，她有些看不清顧漫，腦子混混亂亂的，她不擅長分析人，人這種生物對于她來說實在太過于復雜。

    林書鈺往下翻了翻評論，一水的絕美神仙愛情，什么檸檬精檸檬樹好多她看不懂的詞匯，她輕皺眉頭，直到看到一條回復說。

    “你們怎么能確定人家一定是情侶呢？世界上哪有這么多同性戀，怕不是你們這些顏狗自己yy　的吧，如果人家兩真的都是直女，被你們這樣造謠一定傷心死了吧?！?/br>
    林書鈺內心是贊同的，覺得這些人光憑一張圖片就開始了編造。

    這條回復下有將近三百條回復，林書鈺抿了抿唇，點進去看。

    屏幕保持均勻的速度滾動，一眼望過去，大多評論的言辭都非常尖銳，直到她捕捉到一條溫和到格格不入的回復，她剛抬起的手指停頓了下來。

    “肯定是同！這樣的眼神我再熟悉不過啦，因為我女朋友就是這樣看我的[害羞]。她那么冷靜的一個人，在對待我的事情上總是很慌張，一點也不像她[捂臉笑]?！?/br>
    這條回復下也有不少回復，林書鈺沒打算繼續看下去的，吃過飯后她打算看一篇導師建議看最新發布的英文文獻，可白細的指莫名地落了下去。

    “她的眼眸燦若星河，卻唯獨只裝得下她一人?！?/br>
    “身為理工女的我一直以為這些場景都只是作者糊弄未成年小孩兒的把戲，沒想到，在現實生活中這場景真的存在，美好到讓我這個大四老學姐不禁眼眶濕潤?！?/br>
    “希望她們兩個人可以一直在一起吧，即使她們將迎接荊棘的未來之路?！?/br>
    “哭了，想到高中的女友了，那時候她坐我前排，總會轉過來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仿佛我就是她的全世界，升學壓力、家長老師學校，那么艱難我們都挺過來了，可最終我們還是走散了?！?/br>
    犢羊般白凈的臉沉了下來，腦海中浮現出她當時的回應。

    其實顧漫可以不用做這些的，林書鈺有手有腳的，顧漫給她做這些，讓她覺得，怎么說，像是在對待什么也不會的小孩子，這讓她感覺有點奇怪。

    林書鈺沒接，顧漫也就將鮮奶放在她手邊了。

    “你不用做這些，我自己可以弄的?！?/br>
    紅潤的指尖抵著覆著水珠的奶盒往前移了移，林書鈺的聲音淡淡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書鈺就那么一說。

    可顧漫臉上的血色卻瞬間褪去，她的臉上浮現出緊張、不安、不知所措，好像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到。

    “對不起，我，我...”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為你做這些...”

    “你不喜歡的話，那我，那我以后不這樣了好不好?！?/br>
    林書鈺沒什么表情，只是稍稍有些詫異剛才還眉飛色舞的人怎么這會兒就像只喪家犬似的，夾著尾巴，整個地垂喪了起來。

    服務員上了菜，他動作麻利，很快桌面上便一疊疊擺好了，熬得軟爛的香菇雞絲粥飄出朦朧的水汽，彌漫在兩人中間。

    林書鈺垂眸，目光落在顧漫捏緊到泛青的指關節上。

    心下像被什么尖銳纖細的東西刺了一下，她嘆了口氣。

    纖白的手指捏住了瓷勺，聲音在水汽中顯得有種不真切的飄忽。

    “快吃吧，不然你要趕不上飛機了?！?/br>
    顧漫甘之如飴地為林書鈺做這些不是在人格上把林書鈺弱化成什么都做不了的嬰孩，而是當你真的喜歡一個人，就是會不自覺想幫她拎包、系鞋帶、插吸管、擔心對方是不是餓著了冷著了等等小事。

    因為在你心里，對方永遠比你自己更重要，你關注她的時間遠遠多于自己，你就是總會看到她的這些小事，然后順手就做了。

    圖什么嗎？什么都不圖，就是想她的生活過得順心一點，就很好了，就很好了......

    林書鈺是在很后面的時候才認識到這一點的，那個時候她和顧漫都已經是臉上會長出細紋、熬夜過后的第二天心臟會隱隱作痛的年紀了。

    飯，吃不下去了，林書鈺落了筷，反復將那段話看了數十遍。

    是真的嗎？

    她被一個人用如此炙熱赤忱的目光深深凝視，在另一個人眼里，她是如此重要。

    林書鈺腦子里亂糟糟的，回到宿舍，打開文獻。

    腦海中時不時閃過顧漫看她的眼神，她明艷的笑容，再到顧漫緊致修長的裸體，她們交疊的身體，粗重的喘息...

    眼睛雖然一直看著屏幕，但那些單詞一個都沒進到腦子里。

    破天荒的，林書鈺浪費了一個中午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