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火炕
四十八、火炕 姬蘇還不知道于淳廷與晁知義到了城外，寅時睜開眼，任郭義給自己換了冰冷汗透的衣裳，喂了水，精神懨懨的窩在唐山懷里。 北地的天氣日漸寒冷，尤其早上，已經有種風隨時會把窗戶吹爛了刮進來的強烈，打在皮膚上生痛，冷冰之氣像是能順著毛孔鉆進骨頭里去似的。 因為北地樹少草多，這邊的柴就貴，平頭百姓多是燒草，到了冬天裹上動物皮子好幾層御寒，因此皮子到了秋天就抬價，白丁寒門便只靠自己的手去打獵，倒是男女都身體健壯，且會些粗淺弓箭。 姬蘇本就不適應北地的嚴寒，又中了毒，身體虛弱，即使被唐山與郭義二人抱在懷里不曾離手，都每每在驚悸汗醒后身上一陣一陣的發冷。 與先生們已經商議好了對付姬參的計策，眼下無所事事，姬蘇終于有空在發冷的同時想起郭義來。 便問側立一邊不肯去休息的郭義道：“郭義，此次只有小桃與崔娘子隨汝前來么?” “奴怕殿下有想做著頑的事物，便自作主張，把三位匠人也帶來了?！?/br> 郭義知情知趣的道：“殿下可是有想做的東西?小人去喚他們過來?！?/br> 姬蘇趕緊擺手，郭義注意到姬蘇擺手之時左手仍緊緊握著唐侍衛的一片衣角未曾松手，心頭不由一酸。 這些日子殿下遭的罪他全數看在眼里，夜里抱著姬蘇時不敢合眼，只因姬蘇幾乎一個半時辰就會驚悸抽搐著醒來，伴著心跳聲才能漸漸安靜，一夜下來換洗衣裳需要四五次，便連小桃與崔娘子都擔心得不敢睡死，守著灶臺一直溫水。 若是此時能有新鮮事物使殿下高興些，就算叫匠人們造個城出來，郭義覺得都是很好的，無不妥處。 唐山握了握姬蘇的手。姬蘇手窩在他的大手里僅只五分之一大，小得不得了，掌心月牙狀的傷口已經撤了紗布長合了，新rou粉紅，格外打眼。肌膚沒有正常體溫，是冰冷的，即使自己抱了這么久，都沒有化冰的跡象。 姬蘇聽不到一侍從一侍衛的心里想法，往唐山胸口貼了貼，道：“崔娘子做的羽絨衣很好，只是吾還覺得有些冷，想要屋子里暖暖和和的，更舒服一些?！?/br> 郭義聞言幾乎心痛得無法站立。 此時的房間里已經提早燒了炭盆，姬蘇穿著崔娘子與小桃做成的羽絨衣，還蓋著羽絨衾被，外頭又叫唐山壓了一張極大的熊皮，按說應是極暖和了，只是為著壓制毒素，所喝的藥湯會生寒，又加上每日需要放些血，殿下才會是如今這幅模樣。 那個毒到底是得有多毒！那個下黑手的人到底得有多黑的心！ 姬蘇一瞧郭義不出聲臉色蒼白，瘦瘦高高的像竹竿似的身體竟微微打晃，一縮脖子就知道自己無心說錯話可能讓郭義又想多了傷心了。 唐山安慰的拍拍姬蘇，沉聲道：“郭隨侍勿擔心，此事先生們已經有了計較，且等著。殿下既然此時開口，想是想與汝說說話解悶，你走近些?！?/br> 唐山做了臺階，姬蘇高興的仰起頭輕聲道了聲謝，再對郭義招手：“正是，汝近來些，到一側坐下吧。吾仰頭看人，看久了累?！?/br> 郭義聞言走近坐下。 “吾想做個火床?！?/br> 姬蘇指著炭火盆子。戰爭什么資源都吃緊，自己中毒一事早傳開，這炭火盆子還是連將軍省了些做火把的木柴燒成了炭送來救急的。 大胤的很多事物還處在落后與蒙昧時期，北地的房間多木、石、皮帳建造，睡也不是床，姬蘇曾跟著武帝體會過了一把，就算現在官衙，建的也是算起來很上檔次的地臺。但都有一個特征：不保暖。 看到這個炭盆，姬蘇便琢磨著想到了一個華夏東北傳統事物：大炕。 除了大炕，其實火墻要更方便些，然而火墻要普及，就得大面積換房，這在現階段是不能一蹶而就的，唯有大炕最合適，容易造出來。 “這炭火盆子置手于上方，人近于側便能感覺暖和，若是把這火盆子改成床，一側做個灶燒火，是不是整日都能暖暖和和的呢?” 說到暖和，姬蘇動了動，唐侍衛馬上知機的把熊皮掖好，略略換了一下角度，人往后邊稍傾倒些，叫姬蘇窩得更舒服了。 一窩得舒服就想睡覺，姬蘇也知道這狀態不對，但是沒辦法，在戰事未了，身邊只有四位先生并兩個侍衛的情況下去毒，風險太大，只能忍耐。 這種毒非常歹毒，按唐山的不保留說法，眼下每天喝的藥會肌rou神經軟化恢復正常。再放血，放出一點點毒血，使身體負擔沒有那么重。等到安全的時候便外泡藥汁，再把另一種藥汁以特制的空心針注入血液化毒，才能從根本上把毒拔了。 也就是得打點滴。只是這個點滴的藥很猛，只怕自己這個小身板會痛得死去活來，為了活血還不能點xue，只能生受，只怕到時候都有可能挺不住把舌頭咬斷。 心累。 還有…… 恨。 唐山與郭義異常警惕，在姬蘇眼皮似合未合時都發現姬蘇抓著衣角的手指微微緊了緊。 郭義悄聲站起來退去外間，唐山把姬蘇抱得再緊些，放低了聲音：“殿下，睡吧，無事的，在下必不再叫殿下受傷了，殿下安心睡吧?！?/br> 唐山的聲音好聽，又刻意壓低沉，因為連日照顧姬蘇休息得不好，聲音帶了一絲喑啞，好像輕輕遠遠響起的琴音，叫姬蘇無比安心，最后在這反復的哄勸聲里閉上了眼睛。 過了三刻，先生們也進來探望，想與唐山換手，可姬蘇抓緊了衣角不肯放松。 先生們都輕手輕腳并未發出聲音，但姬蘇顯然極易受驚，只感覺到手里衣片微動就猛的身體一彈睜開眼來。 唐山輕輕拍著姬蘇的背：“殿下別怕，是在下，別怕?！?/br> “是在下，唐山?！?/br> 姬蘇呆呆的把衣角握得死緊，手背青筋突起，眼睛看向先生們，但明顯眼神暗淡并不集中，好一會兒才眼里漸漸聚起光彩。 “先生們來了啊，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郭義在一側道：“殿下，現在是卯時一刻了?！?/br> 謝必摸了摸姬蘇的手，發現又是冰冷滑膩一片，轉過身喚小桃：“快端水端衣進來?！?/br> 郭義接過手，姬蘇對著唐山笑了笑：“唐侍衛看護了一夜，快好生休息?！?/br> 又看著先生們道：“先生們請外間喝茶稍等，蘇梳洗好陪先生們一起用膳。蘇想做個新鮮東西，等會說出來，先生們可要給些意見?！?/br> 四人點頭，并著唐山出去了，姬蘇方對小桃笑：“別苦臉了，小桃笑起來才好看。而且吾想吃小桃與崔娘子做的腌青瓜，不知這回帶來沒有，有的話，等會端些上來，也請先生們嘗嘗爾等的手藝?！?/br> “快去?！?/br> 小桃放下衣服，還是擔憂的看著姬蘇，一步三回頭，走到門邊了突然扒著門框道：“小公子放心，等小桃長大些，長大了小桃幫您把欺負您的壞人都打跑！” 說著還揮了揮拳頭才跑掉，惹得姬蘇哈哈笑起來。 這么多天，這是姬蘇頭一次放下包袱笑得自然無慮，一眾人既是心酸又是高興。 等姬蘇換洗出來，小桃與崔娘子正在布桌子上菜。 崔娘子膽小得很，前些天兵荒馬亂，路上并不太平，沒想到一進城沒見到姬蘇倒是聽到姬蘇遇刺的消息，嚇得更是六神無主，前思后想翻來覆去，老想起夸贊自己的那個可愛又精致的孩子，善良，愛護下人，對待人奴的自己并沒有半分輕視，做出事物來溫聲道謝還給予獎賞，他那么好…… 這日早上崔娘子終于鼓足了勇氣跟著小桃來了主屋。 姬蘇看到崔娘子很是高興，招著手道：“崔娘子來了，這幾日吾身體不適，沒有與爾等見面，一路可辛苦?若不適別瞞著，定要說出來，吾請醫師來瞧瞧?！?/br> 崔娘子感覺到屋里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怯怯的退后一大步，耳尖都燒得特別厲害，垂著頭不敢動。然而過了一會，這個膽小得過份的婦人說服了自己，竟然小小抬起半個臉來，看著姬蘇，聲音比蚊子還小的，道：“看……看到……殿下好，就好了……” 姬蘇隔得遠，并未聽清崔娘子說的話，但能感覺到這個年輕的婦人迸發的勇氣與那并不作假的關心，不由又笑起來，看向郭義道：“崔娘子的衣裳做得很好，郭義，幫吾多賞些，吾現在可窮了，身無分文呢，只能靠汝啦?！?/br> 這話一說，先生們并常孟人與郭義都笑起來。郭義連聲應下，竟是從袖里摸出好幾個錦袋遞與姬蘇。 “殿下，這可都是您落下的，小人都記著呢，給您帶來了?！?/br> 姬蘇高興，一揮手特別豪氣的道：“都賞。都要重賞?！?/br> 這頓早飯吃得熱鬧，許是心頭不那么郁結，也許是連日來唐山郭義的精心照顧有成效，吃了飯姬蘇還保持著精神頭，把盤炕的想法與先生們說了。 事情不能說得太透，姬蘇只提了個想法和思路，幾位先生們都是人精，一聽便知道這是個好法子，若真的做出來了，竟是可在北地實行推廣，極為有利民生，cao作一番的話，更是有利于打下胡地后推動重建胡地的攬民大事。 見先生們三言兩語，各說各話卻無不把這大炕的做法等想得全面，連用木搭還是石板建造，造在哪，如何做煙筒分散煙氣等都討論了個遍，姬蘇放下了心。 過了明路，自己叫匠人們做東西便不會縛手腳，以后就能根據這個再把空心的夾墻式火墻弄出來也很正常了。 還有什么暖閣、火道，墻泥里摻花椒糊墻面做椒房……等等等等，有了這樣的保暖保證，到時候還可以弄暖房，倒季節種蔬菜，這樣冬天也能滿足口腹之欲。 要是能找到煤就好了，這樣整個大胤都不用為資源犯愁，保護環境搞好綠化，家家戶戶能冬日搞大棚…… ……等等，自己是不是想得也太多了? ********************************************* 椒房：古人認為花椒是一種保暖材料，故混在泥里糊墻用來保暖。 笑，所謂的椒房就是指這種涂了花椒泥墻的房間房子。 姬蘇（驚恐臉）：不，我只是想過小民安定享受式生活路線。我真的一點也不想賣白菜的錢都沒掙到還去cao那賣白粉的心 姬武（一臉我明白我知道）：哦，沒事，爹給你打天下，整個國家都給你。你安心弄民生，正好一文一武相輔相成，珠連璧合，天作之合，稱霸天下。 姬蘇：……我爹不僅渣，還傻。想退貨，真的，特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