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心思
九十三 心思 吳家三娘子并未抬頭看清方才撞自己的小娘子后方的人，吳家是個小勛貴，祖上其實說起來是姬氏最早的追隨者，只是吳家族中子弟每有入仕從政者，皆走中庸之道，故家氏并不顯赫為人知，卻是極為難得的真正的清流一派。 吳不拙吳諫士大夫這輩兄弟僅三人，唯吳不拙入仕，其人豪爽疏拓，喜結交俠士游俠，因其心胸，對這個唯一的女兒著實疼愛，并不委屈她一定學些世家女子的規矩，自小教育琴棋書畫，并在武帝倡導各類學院時聽到女兒想入學從醫時大力支持。 亦因為這般不拘一格，別家女孩兒十二三歲相看人家，可吳三娘子在挽袖辯識草藥。當同年娘子們嫁人生子，吳三娘子第一批入了醫學院，拜在御醫白士真門下系統學習新奇的消毒、包扎等各類知識。 胤武帝巡天，帶走的不止是朝臣與護軍禁衛，同樣的還帶著一批志愿去宋、梁州水患地區做醫者的醫學生，這其中，便有吳三娘子。 小侍女仍為方才被撞之事不平，性情撿了自己父親七分的吳三娘子倒是不在意的一笑。 “花枝莫惱了，人家亦作了歉，不過是些許扭到腰，回去揉揉便好?？熳吡T?！?/br> 小侍女收了聲又皺起眉，看著來往的人群，略有些不滿：“此街怎的不能過車呢?到那停車的地方還有些距離，三娘子，要不，還是先去藥局瞧瞧罷?” “扭于腰上，并不好叫醫師查看上藥，還是回去讓汝二人來好些?！?/br> 正說著話，旁邊行人忽的多起來，眼見著又要擠過來，兩個侍女正要挨緊吳三娘子把她護住，忽的兩側有兩個灰裳男女伸出手來幫她主仆三人隔開了人流。 吳三娘子隔著帷帽紗帛警惕的看著二人。 這兩人面容普通，作著本地人的裝扮，其中年紀約二十五六的女子溫聲道：“可是吳三娘子?吾是方才撞到您的小娘子身后公子之侍女，公子見您許是受傷，吩咐吾二人護送您主仆出街坐車，還請隨吾二人這邊來?！?/br> 她說著話，也不見多余動作，但旁邊的行人就是靠不過來，硬是把幾人所站處弄出了一個空曠的小圈。 吳父喜交俠士，吳三娘子耳濡目染，當下一看心頭便一緊：這兩人功夫極是了得。并且能直點自己身份，可見識得自己或家中，自己若是反抗并不能有什么結果，倒不如先應下，跟著走了再見機行事。 想到這里，吳三娘子借著侍女挽扶摸了摸自己懷中暗藏的小刀，心下略定了定神，方微微頷首：“多謝貴主家公子善心，還請二位帶路?！?/br> 這女子一笑，吳三娘子只覺得帷帽上的紗如微風拂動，腰間一緊，便被這女子牢牢扣住了。 “得罪了?！?/br> 說著這女子便如游魚般在人群中迅速穿過，吳三娘子的帽紗直撲面上擋住了她視線，不過幾息，這女子放下吳三娘子，再次道了句“得罪”，便往吳三娘子手中塞了個光滑冰涼的小瓶。 “公子吩咐已完成，此乃密藥效果極好，吳三娘子請用?！?/br> 隨著最后一個字音落下，這女子已經不見了蹤影，吳三娘子驚得撩起帽紗來看，只看到自己兩個侍女正在三四人開外往自己這邊急步擠來。 “三娘子無事罷?” “嚇死我了，方才的是甚么人?竟拉著吾與花枝跑得好快?！?/br> “呀，那邊是吳家的車，三娘子，吾等扶您過去?！?/br> 吳三娘子被侍女扶著向對街?？康淖约业男●R車行去，手里緊緊握著那個小瓷瓶，心里訝異不已。 ——那位好心的公子，是誰呢? 借著入店錯步的機會傳音吩咐暗衛去護送吳三娘子一程的姬蘇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唯有于淳廷，若有所思的看著兒子，心道這位吳三娘子的資料還需再查個底朝天方好。 都說來得好不如來得巧，武帝一行正正來得巧極，這糧鋪正好才運來一些玉粳，此粳約有四五厘米長，細細一支色如象牙又呈半透，外表光澤，捧于手心近聞，清幽香味極是好聞，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珍品，故一兩價比百兩銀，店里所有也不過三斤。 武帝二話不說都要了，與掌柜道：“此物倒確實珍稀，可量卻少了些，可是三月方有一次貨?” 掌柜得了大買賣笑得面上真誠，聽武帝這般問話，心中并不覺得這位貴人為了這點吃食便要遠赴瀛州，因此說話也未保留：“此梗來自巨海之中的海島，僅有那島中生出，貴客想要，還真是遺憾了，若無風雨阻礙，只能三月才有一趟收獲?！?/br> 姬蘇在旁聽著，默默心里掩面。 以他對大佬的了解，這糧鋪以后是不可能再獨家專享此玉粳的出售權了，至少一段時間，這個產物會被國有，等研究出量產的方法，就會在大胤全面推賣，而且八成可能是自家的高端精品私產。 為掌柜點蠟。 事實上武帝正有這打算。 好東西量少而珍貴，何不是應該天下最尊貴的人才可享的呢? 兒子好粳米，此米若是比大留的粳更好食便給他專享是極好的。 因為得了奇物，武帝看萬家兩個小娘子的眼神也和悅了不少，兩日過得極快，便到了離開洪州的時候。 州府仍是大宴恭送武帝一行，臨別時武帝饒有深意的攬著姬蘇，舉步時不經意的道：“蘇可是不舍?皆是好女子，可惜家世……不過倒是可以考慮其中一位如夫人?！?/br> 他聲音不大，卻恰好叫周圍的所有人聽到，又非常巧妙的另一手扣住姬蘇脈門，使壞的讓姬蘇一時欲辯的嘴剛張開就因為手腕的痛，聲音自動變成了一絲細小的嘶聲，這聲音又小又模糊，只叫最近的幾個世家子女及萬家姑娘們聽到，仿佛是個“是”的發音，頓時姬蘇身上的灼熱的眼光幾乎要化成熔巖，其中尤以萬瑩萬茹為最。 陛下說的肯定是她們！ 對，一定是她們！ 萬家雖是洪州首富，可再有錢卻只是商賈之家，如此低下的家世，本是配不上人中龍鳳清貴俊美的太子的，可若是不看夫人位置，轉看如夫人的身份呢? 陛下的意思，肯定就是在暗指太子的如夫人家世并不用太好，她們是適合的，一定是這樣的。 太子殿下這幾日也對自己姐妹謙謙有禮，回回看過來都溫柔多情…… 想到這里，萬家的兩位姐妹都悄悄微紅了耳尖。 太子殿下……對自己……想是有情的…… 若能長伴太子殿下左右，等太子登基，自己生個一男半女，將來…… 萬家的兩個姑娘想得美好入了神，其余人等亦各有思量。 按制，太子是必娶一位夫人，而后可立兩位如夫人，而武帝竟是青天朗日這樣說，明顯就是看中在場的某家姑娘了，目送著帝王威風儀仗遠去，在場的官商世家們無不激動，都計劃著回去后與所請的門客幕僚們好好商議抓住此次機會。 等上了車，姬蘇無語的看著武帝心情很好的微微勾起嘴角給自己揉手。 “父皇方才是何意?兒臣還小，尚無成家念頭?！?/br> 我還發育呢，等再過個幾年，而且我還沒喜歡的妹子。 武帝揉兩下放開來看姬蘇的手，因為用了力，姬蘇白晳骨感的手腕被捏出了四個紅艷的指印，被肌膚稱著分外鮮艷，又有種勾引，叫人一瞬間竟想親上去，又想在其他的地方也添上如此顏色。 不動聲色的壓下胸口的驚悸，武帝半攬著姬蘇，聞著兒子身上的幽苦清香，好一會兒方聲音微微喑啞的道：“汝不是喜愛萬家小娘子們的劍舞?父皇怎忍心叫汝失望，給她們一個機會，日后汝娶了夫人，總還是要添如夫人的，如夫人出身如何并不重要，汝喜愛便好?！?/br> 他說著，只覺得每每提到萬家小娘子這五個字便心頭生生冒出郁怒，尤其自自己口中聽到喜愛兩字，更有撕成粉碎的上戰場殺人似的狂燥。 可是偽帝收斂得很好，手上的動作也輕緩，竟一點沒叫姬蘇感覺出不對。 “父皇，兒臣并未對她二人有何想法！” 傻子姬蘇聽到這話有點急了。 武帝是什么人?說一不二天下唯我獨尊的個性，硬塞個妹子給自己這種事是真的能做得出來。他的人生已經被安排了，不能連自己將來的另一半這樣的事情都要失去自主權力。 “兒臣看的不過是劍舞，并非舞劍之人，父皇您別亂給兒臣蓋棺定論，兒臣、兒臣還小，父皇給兒臣一個恩典，讓兒臣自己決定將來欲攜手共度人生之人罷?！?/br> 眼見兒子雙眼焦灼的看向自己，偽帝的情緒被撫慰住，然而聽到最后一句，又陡生一股不滿。 自己挑人? 汝要挑何人?這天下間，有哪個女子顏色能與汝相提并論?有哪個女子才情可與汝并肩?有哪個女子值得汝疼愛寵幸? 蘇，汝太好，這世上，唯有這富有天下子民萬千的朕才最適與汝并肩！ 唯有朕…… …… 武帝忽然放開兒子，聲音比方才還要略微沙啞。他原本聲音如金屬，此刻沙啞下來去了鋒利，反而像成熟性感的酒釀。 “朕不逼汝，罷了，這幾日歇得并不舒適，朕小憩一會兒，汝要騎馬便去，只是不可去外圍，就在車側，讓朕隨時可見著?！?/br> 說罷武帝揮揮手，便閉目靠在車壁上假寐。 姬蘇呆了呆，看著武帝兩尺外的臉，發現大佬眉頭微皺，似是真有些不適。武帝一直是強悍強勢的，從來未如現在這般露出類似軟弱的表情，怎不叫姬蘇吃驚，看著這樣的武帝，姬蘇心頭忽然一軟，生出一種：原來大佬渣爹也是人啊這樣的感嘆，自一側的柜里拖出輕衾給武帝搭在身上，方輕聲道：“父皇，兒臣喚唐山來與父皇看看，不會吵著您，您好生休息?！?/br> 等姬蘇離開，武帝方睜開眼，眼里復雜又深沉，仿佛幽淵，叫人心驚又恐懼。 武帝動了動手，舉起方才扣住兒子手腕的左手，眼神好像在看著自己的手指，又仿佛透過手指落向不知明的遙遠的地方，最終在車簾響動時忽然放下緊攥于自己袖中。 姬蘇略有擔憂的看著唐山上了車，自己策馬跟在窗邊，聽到里邊隱約傳出“朕無事?！薄氨菹聞谛膭诹?，還是需多多休息”的對話，知道武帝真的只是累，心頭才微微松了口氣。 回過神發現自己居然對渣爹有關心，姬蘇呆楞了一下，便丟開不想，想起夜里自己自暗衛處收上來的消息，猶豫的看了幾眼車窗，最終還是打馬到于淳廷身邊壓低了聲音道：“一路奔波，父皇都有些辛苦，更遑論后方還有體弱文臣。于淳侍衛，喚上御醫，與本殿一道去后方看看?！?/br> 偽于淳侍衛，真武帝這會正受著雙生兄弟的影響，心里忽上忽下忽怒忽恨忽如跌落深淵般難受，面上顏色也不由得沉沉隱黑，聽到姬蘇這話，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夜間讓暗衛呈上的吳家三娘子的情報，兒子這是心里還擔心那隨行在后的女郎，想親眼去瞧瞧不是? 嘴上于淳廷沉聲道：“是?！?/br> 一隊禁衛護著姬蘇往后方車隊而去，車內的偽帝猛的睜開眼，伸手抓住案幾一角，便只聽到案幾角喀嚓一聲響，生生的叫他掰斷下來。 **************************************** 武帝給萬家姑娘們下的這個套，其實和FBI測試心理變態的一個題目是一樣的。笑，嗯，很變態。 大家有興趣可以網上搜了做做這套題，看看其中哪個題和這個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