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暗流(下)
九十一 暗流(下) 萬家本是小戶,當家的萬遠有四兄弟,他行四,因為庶出,并不為家中看重,娶的夫人亦是小商家不受重視的庶女。然而萬遠大膽有頭腦,就在七年前武帝北征平定蠻夷時他咬牙借了錢財請了武人做護衛,收了藥材及洪州的糧奔去百廢待興的北地倒賣,又從北地大量收了皮毛與羊只回來。 路途遙遠艱辛,可其中的利益是巨大的。萬遠不辭辛勞,只花了三年時間便集了不小的財富,隨后支辦洪州學院,開辦銀莊糧鋪,組建商隊,買賣從北邊做到了東邊被武帝武力征滅的五個小國,再者他對地方官員供奉也舍得,因此短短四年便擁有了巨大財富,作為一個成功的商賈的后代,萬家的孩子很好的遺傳了這個父親骨子里的膽識與冒風險的勇氣。 就像嫡出的萬瑩與萬茹。 商賈之戶教養總比不得大戶世家,女孩兒亦散養多些,多是請了繡娘子教縫衣物繡花繡香袋這些,萬家的兩位小娘子正值芳華,萬瑩十五,萬茹十四。民間嫁娶,一般女孩十二三歲便相看人家,定了親,縫制準備嫁妝需要一年,十三四歲嫁人便是正好。萬遠一心掙錢,萬夫人因為家中備添財富,因此自覺家中兒女身價也年復一年在漲高,挑來撿去總想著把女兒嫁入世家,一拖再拖便誤得女兒們到了這個年紀。 姬蘇還不知道兩個爹要坑自己,用了早膳看到武帝拔給自己的宮女里有個小桃時頗為驚訝。 七年過去小桃變化是極大的,因著拜了唐山為師,性子瞧著磨礪得穩重了,并且外表也脫去了憨厚,身高嗖嗖上了一米七二不說,五官長開,柳葉眉小挺鼻,眼如貓杏水光盈盈,一張菱唇不點而紅,天然美艷卻神情天真單純,最最迷人的是突然穿上了宮女制式的淺淺灰白衣裙,突顯蜂腰肥臀不說,還緊裹了胸前挺翹圓大,蔚為可觀,直把姬蘇看得不自在的輕咳一聲。 “太子殿下可是不適?讓小桃為您把把脈?!?/br> 小桃關心的上前一步,她不動不說還好,一動便叫姬蘇感覺到了她曾經的憨厚性子,最叫姬蘇受不了的是小桃的聲音,明明對練時或看她與唐山練武時聲音干脆利落得很,這會兒居然嬌滴滴的帶著媚意,簡直不科學。 姬蘇擺手,避開小桃道:“無事,到時辰了,隨本殿走?!?/br> “是,殿下?!?/br> 行了合格的禮,小桃與另外一個面容清秀存在感一比較就不怎么強的宮女緊隨姬蘇出了房。 萬家老小都早早候在了門口,兩個小娘子身上裙裳并不繁復,都是深紫色,然而仔細看會發現衣料輕薄如絲,一層又一層,絲帛而制,硬是在這秋末穿出了飄逸感。 萬遠恭恭敬敬接過管家手里的漆盤遞與何總管。 “天氣轉涼,小民方得了北地而來的赤狐皮圍,特獻給陛下與太子殿下?!?/br> 武帝道:“有心了?!?/br> “洪州山好水好,朕瞧著別有風味,故欲私服私下走走,萬君可知熟悉洪州街巷風景之人?若有,還請萬君為朕引薦一回?!?/br> 陛下拋了由頭來,萬遠一家不由都心下大喜:看來陛下果真是看中他們家的小娘子。 當下萬遠伏身道:“小民一介低賤商賈,不敢當君稱。小民之女生長于此,對洪州府極為熟悉,若陛下許可,小民命她二人做導,必令陛下與太子殿下盡興?!?/br> 武帝笑道:“可?!?/br> 真的得到了同意,萬瑩與萬茹粉紅面上都控制不住露出興奮的表情來。 就在萬家小娘子們高高興興登上馬車時,更遠的東邊,武帝欲去的泰山山腳的一處僻靜小村莊忽然被一陣馬蹄聲破壞了寧靜。 一個頭戴斗笠穿著灰色有些地方洗得發白的舊短裳的高大男子策馬進了村。 平凡的村道皆是泥土小路,兩側的房子亦是土磚茅草房,就在這男子嘬著下唇發出奇怪的鳥叫并放緩馬速拉著繩慢步前行時,忽然從兩側的房子周圍沖出二十來個青壯男子手持著長槍與滿上的弓把這男子圍在中間。 “汝自何來?帶了甚貨?” 其中一個隱是頭領的漢子上前一步揚聲問道。 馬上的男子摘了斗笠道:“吾自京來,來送天貨?!?/br> 這男子面容平凡,看著極是憨厚老實,他翻身跳下馬,迎向對面聽了他的話看到他的臉露出笑容收了兵器的眾人,與領頭人半跪下道:“爹,孩子回來了?!?/br>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鳖I頭的漢子大力拍著這兒子肩頭,聲音平穩,卻隱隱可聽出其中一絲顫抖。 “汝去了胤京這幾年一直未有消息,吾等還以為汝失了手。此次親自回來,可是京城里出了甚事?” 年輕的男子面容一肅,站起來環視周圍的人一眼,原本老實的面孔忽然扭曲,冒出一個怨恨并噬血的表情。 “此處不是說話處,吾要先見楊相?!?/br> 此話一出,一眾人馬上分出四人警惕的守住村口,其余人等護著他往村里最深處的一座土磚房而去。 這房子破舊,外頭籬笆墻歪斜,綽約可聽見屋里有一老一小念文章之聲,房子四周樹木草叢有小閃動,其后有人探頭出來一看后又縮了回去。 一行人快步進去嘴里喊道:“楊老,阿慎回來了!阿慎回來了!” 門吱呀著打開,一個瘦小清瘦的年約六七歲的孩童打開門,笑得無邪的喊著幾位叔叔,讓開身讓他們一行進屋。 屋子里的窗前破桌前坐著一個老人,頭發胡子花白,面容清瞿精瘦,一只右眼混濁不堪,一道傷疤自眉上劃過眼睛直到嘴角,這傷顯然有些年頭,疤痕發白鼓起,像條盤游于臉上的地龍(蚯蚓)。 年輕人上前給這老人行禮,口氣里帶著尊敬。 “末將任子慎見過楊相?!?/br> 這老人微笑著打量年輕人,又肅容點頭道:“京中可是出事了?汝等叫人發覺了行蹤?” “不是,只是得了個緊要消息,謝大人怕飛鴿傳書被截下,故讓末將親自送信回來?!?/br> “楊相,父親,諸位同襟,武帝那個暴君領著太子巡守,欲往這泰山祭天?!?/br> 一群人被這消息震驚住,半晌,不知是誰大聲吼起來:“殺了姬武!殺了姬武!” “來得好!滅吾等燧商之恨就讓他父子血償!” “對!把他們活剮了!” “吾要生食其rou,飲其血!” “滅國亡家之恨,不共戴天!老天有眼,終讓吾等等到機會啊……” 群憤怒怒,楊相大喝一聲:“小心隔墻有耳,大家都收聲?!?/br> 他顯然身體狀況不好,只這么用力吼了一句便開始捂住胸口與嘴咳嗽,小童怯怯又擔心的上前,焦急的從自己腰間荷包里摸出兩個黑褐色散發藥香的丸子往老者嘴里遞塞。 “外祖父,您快吃藥,吃藥就好了,您快吃?!?/br> 外圍的年輕人趕緊去端了水來,一群方才還群情激憤的人這會像做錯的孩子,圍著這老人低下頭。 老人勉力吃了藥,拍著給自己撫胸順氣的小童的頭,等著咳嗽壓下去,方慈愛的對孩子道:“八公子也學了好一會兒了,這會該休息休息了,出去村里找阿信他們玩罷?!?/br> “去罷,外祖無事,這么多叔伯守著,去玩罷,記得不要出村?!?/br> 小孩子嗯嗯的應了,最終擔心的回看著自己的外祖父,還是往外走了。 等孩子走了,方才還慈祥哄孩子的老人面容一正,背脊挺起來,一股威嚴的氣勢由身而出。 “子慎,具體是怎么回事,汝速速道來?!?/br> 又看向四周的年輕人們。 “吾等幾年都等了,也不差幾天,都沉住氣?!?/br> 一眾人應了是,都肅穆聽任子慎細說聽來的武帝巡天的消息,一個年輕人直奔里邊的床下,從床下拉出一塊巨大的砂盤來,如捧無物的捧到老人面前。 老人獨眼銳利,仿佛尋找獵物的獵鷹,他拿起樹枝,沉吟著,等任子慎說完,忽然揮枝如有神,迅速的在砂盤里畫出彎曲的線條,并逐一按點標出一個個一名。 隨著收筆,一幅簡單但明了的天子巡天路線圖出現在眾人眼里。 畫完了,老人抬起頭看向這些年輕人。 “姬武殘暴,身邊護衛眾多,此次確實是伏擊他的最佳機會。然吾燧商所有力量不足此刺,痛恨姬武及胤朝的亦不止吾等?!?/br> “子慎,玉成,夢龍,汝等想辦法,聯系魏國、李渡、蒙下及朱陶等殘余忠國之士?!?/br> “至于吾等不要插手刺殺姬武之事?!?/br> 眾人聽到最后紛紛一驚,便連風塵仆仆送信而回的任子慎都瞪大了眼不解的看向老人。 “楊相!為何吾等要袖手旁觀?” “正是!吾等圖謀許久,不正是要殺了姬武這暴君以祭吾燧商數十百萬冤魂?” “楊相!” 老人任眾人不解生怒,他聽著外頭隱約傳來的孩子的歡笑聲,直等到房里聲音漸漸消沉下來,手中的樹枝方用力插在泰山這個地名上。 “誰道吾等袖手旁觀?!?/br> “在座諸燧商忠軍將士,爾等可敢誓死斬其太子姬蘇?” 沉默了一瞬,回答前燧商殘臣楊相的,是震天的齊吼。 “吾等愿以死相誓!” “必斬胤太子姬蘇!以慰燧商諸英魂!” ********************************* 笑,要開始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