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先生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只是氣質有些微的不同，去了人皮面具的姬武更顯兇悍，眉眼嘴角線條凌厲些，顯然是個自信又強權的人。

    他活動了一下身體，周身骨骼發出一陣噼啪的輕響。

    偽帝嘴角帶了笑，饒有興致的問：“我的好兄長，怎的去了趟青縣變成我兒子內侍了?莫不是發現那小兒確實好玩?”

    姬武并不為弟弟的不懷好意的問法動容，反而點點頭道： “阿霆，暗衛箭鷙所傳消息你應如數看過，我便不一一贅述，若非當時為著計策在這小子身邊安了暗衛，真能叫他欺瞞過去?！?/br>
    偽帝聽了搖頭好笑：“看了，正如兄長你所思，我也覺著若好生培養，你我后繼有人?！?/br>
    兄弟兩又細細把到了姬蘇身邊對他的觀察舉動交流了一會，姬武最后道：“他慣會撒嬌，卻又心慈，對我等侍衛拳拳關心，品質著實難得。只是竟敢輕賤身份與低賤內侍親密，著實欠管教?！?/br>
    說完便見孿生弟弟探身過來，用肩膀頂了下自己：“他真嘴兒貼上去了?也是，這么小個人兒，再鬼機靈必也不知戲道（房中家習稱）之吻（：“吻，口邊也。從口，勿聲?！痹S慎說得很楚，“吻”的本義是嘴唇。故而古人很清楚接吻是怎么一回事，而且花樣不少，笑，現在的人說法式舌吻，其實咱們老祖宗早就知道了。）為何事?！?/br>
    姬武嗯了一聲，嘴角卻抿了微抿。作為雙生子，弟弟眼尖的發現了姬武態度似是有隱隱發怒，不由心里有了思量：此事竟然會影響到兄長?

    轉而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自己心底也隱約有那一絲不悅的。

    這兒子，果真欠揍。

    看來自己回了于淳廷這個身份，也應如兄長那般把那臭小兒給看牢了。要親親什么別人，自己這么大一個爹在，自然應是親自己。

    姬蘇一連打了五六個噴嚏，提心吊膽等了半天，并沒有等到武帝召見，反而等來小內侍通傳武帝的命令：睡覺。

    聽話的上了久違的地臺式床鋪，絲帛之下絮得輕軟，姬蘇動手捏了一捏，感覺熟悉，于是又捏，直捏了五六回才確定下邊鋪的墊被竟是充絮了鴨絨的！

    難道是侍衛們上報上去，武帝便叫了人做的?

    帶著這樣的疑惑，姬蘇滾了幾滾，又細細確認了自己蓋的被子，一邊滿足一邊帶著無數疑問猜怕睡了過去。

    這一覺許是因為有好床好被，睡得分外香甜直到自然醒，一醒來就看到于淳侍衛站在床尾像桿標槍。像是身上裝了感應器似的，姬蘇眼一睜他的臉就側看過來。

    “殿下醒了?！庇诖就⑽⑿?，上前扶起姬蘇?！霸谙陆o您穿衣?！?/br>
    房間里明明有兩個看著約十七八歲的宮女，姬蘇眨巴一下眼睛，以為是兩個陶俑人偶擺設。

    可哪有人偶擺件能手里端著衣靴走路的。

    “嗯，于淳侍衛，”姬蘇一邊抬手一邊歪頭看著于淳廷?！翱墒怯泻檬?怎的覺得你心情極好?”平時笑起來嘴臉是僵的，現在笑起來嘴角只翹了左邊，有點兒……嗯，輕佻風流的氣質。

    于淳廷點點頭，笑咪咪的與姬蘇對視一眼：“安全護送殿下至此，自然是高興的?！?/br>
    “殿下快洗漱，已經辰時末了，陛下囑了您起了一起用膳?！?/br>
    姬蘇一僵：第一次一起吃飯就去看處置犯人……不會……不會……又要搞啥事吧?

    姬武確實要搞事。

    見了面行過大禮，武帝仍是一身箭袖胡服外著輕甲，如同姬蘇在桐城時見到他的武人打扮，通身氣勢似是有所收斂，倒是沒有第一次那樣嚇人，反而冷著臉招姬蘇上前坐到自己身邊。

    這是個很親近的位置了，姬蘇嚇得幾乎挪不動腿，尤其當武帝居然親自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菜，覺得整個世界都玄幻了。

    ——媽呀，這男人又要利用自己干嘛了?

    “昨夜睡得可好?！?/br>
    武帝淡聲道，一反常態居然像個關心兒子的好老爹。

    姬蘇嚇得更鵪鶉了。先是點頭，然后發現自己應對錯了，趕緊補救的把菜咽下去，也不管卡在喉嚨里難道，小聲道：“謝謝父皇關心，蘇……睡得很好。衾被非常軟和?！?/br>
    “那是你想出來的法子，朕叫人做出來用了，確實不錯?！奔浯蠓降某姓J了兒子的功勞，隨即口風一轉?！奥犝f你皇兄皇弟二人應詔北上，出行帶著整個皇子儀仗，莊還邀你坐車，你為何不應承皇兄好意?只有四個侍衛護送你餐風露宿快馬加鞭到邊城來，心里可有不痛快?”

    嚇個半死的姬蘇終于精神一振：來了。

    媽呀，提心吊膽了半天，終于等到看似關心實則刺探的問話，姬蘇反而一顆心落回了實處，松了點氣。

    低著頭，姬蘇道：“父皇密召，蘇不敢誤行程，因此才與侍衛們日夜兼程的趕路，為了早日見到父皇，這些苦并不算甚么。至于皇兄好意，蘇牢記心中?；市植簧抿T、皇弟尚年幼，出行需要下人伺候乃是正常，兄友蘇、弟恭蘇，蘇心里非常高心，并不曾有不痛快?！?/br>
    也不知是不是姬蘇幻聽，好像聽到頭頂武帝輕笑了一聲。

    “怎的會不痛快?朕三子，唯你并未賜下大量宮人伺候，便是你皇妹瑤的身邊，都有宮人數十人眾?！?/br>
    姬蘇嚇得一抖就要伏下身，誰知一只大手伸過來抓住自己肩膀，把自己提直了坐好，武帝甚至還拍了一下姬蘇的肩。

    “好好用膳，等會兒朕賜幾個人給你。今日起，你就跟在朕身邊?！?/br>
    妥妥的鴻門宴，姬蘇吃得味如木渣，不知呆會有什么在等著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這頓飯，宮女們訓練有素的撒了案幾食器，換上新的案幾，武帝揚聲：“進來?！?/br>
    打頭的是常孟人于淳廷四人，他們四人身后還跟著四個人，中老青不一，都穿著大袖一副文人裝扮。

    “你四人跟隨二皇子有些時日，皇子衛尉、衛府，便由得你等擔當，衛尉賜百人，衛府賜二十人，回京后自禁衛挑選。邊關風險，皇子安危便先交付與你四人?！?/br>
    常孟人等行禮，退至姬蘇身后站定，那四人便上前來，對姬武與姬蘇行禮。

    “這四位，是朕為你挑選的長史、幕隨，亦是你的先生。從今起，你便跟著他四人習史習策習兵習術?！?/br>
    ……嚇?

    姬蘇傻了一會才滿臉歡喜的對姬武行禮：“孩兒謝父皇?！?/br>
    這四個人顯然對姬蘇有一定了解，又或許是正兒八經武帝賜下的皇子師、長史幕僚等身份，榮辱性命與姬蘇一體，對姬蘇見禮并不見輕怠。

    其中年長那位國字臉，三縷美須之人帶頭與姬蘇自我介紹：“二皇子殿下有禮，老夫姓史名吏叢字則之，擅兵道，殿下若學不好，老夫可是要罰殿下的?！?/br>
    姬蘇：……啥?

    電視里的長史幕僚都是手下，都應該對主子恭敬有禮的啊?都是騙我的?

    于淳廷四人眼角看著姬蘇，這四人也都在悄悄看著姬蘇，姬蘇一瞬間的臉部僵掉的表情俱都落于眾人眼底，于淳廷與姬武對視一眼，暗笑。

    膽大又無禮的長史退下，另一人上前來。

    這人長了張五官端正卻像沒睡醒的臉，眼皮搭拉著，年約三十，行禮也不見正式，像是趕急趕忙才學的，隨便一揖便道：“在下洪審，是殿下的長史?！?/br>
    十個字一氣說完，就自發自動退下，全程沒給姬蘇反應的余地。

    第三人上前，這是個青年，約莫十八九二十歲左右，圓臉帶著靦腆，行禮端正：“在下陶長河，才疏學淺，惟喜史，若殿下有閑，不嫌在下性情耿憨，在下愿與殿下討教圣賢史論一二?！?/br>
    姬蘇點頭，虛手一扶：“陶先生請起，蘇必當認真學習?！?/br>
    第四人長得倒是俊俏，面容剛硬，更像是軍伍出身，臉上留有碎胡渣，既有一份落魄感，又有一份疏狂不羈的大氣感。

    他并不著急行禮，反而抬眼打量了姬蘇一番，又對姬蘇對視了幾秒，方道：“聽聞以雞鴨鵝絨充衾，冬日比那茅、蘆更加暖和的法子是殿下想出來的?殿下如此年幼，便有如此聰慧，在下有一疑問，有龜和鴨若干只，數一數有12個頭，有36只腳，龜、鴨各有幾只？”

    ……

    姬蘇呆了一呆，心里第一反應是：這人居然不出常見的雞兔同籠?居然出個龜鴨?

    “殿下，有龜和鴨若干只，數一數有12個頭，有36只腳，龜、鴨各有幾只？”

    這人忽然上前，成年男子的身高仿佛像座山，突然當頭對姬蘇罩下，并且聲音提高，話語間速也猛的加快，形成了逼迫。

    姬蘇脫口而出：“各六只?！?/br>
    ……

    說完姬蘇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M的，自己還沒學過術數之類呢，居然被人這么一逗弄就上鉤了。

    這人顯然滿意，退后三步對姬蘇行了個禮，“在下謝必，以后就是殿下的術師了?！?/br>
    說完又轉過去對姬武行了一禮：“謝陛下為必尋了位好弟子?！?/br>
    姬蘇已經不想說話了，惴測的拿眼角去瞟看自己的渣爹。

    武帝正看過來，眼神一對上，武帝非常難得的對姬蘇輕輕一笑。

    就只見姬蘇一呆，小身板兒縮得更小了。

    姬武有些不悅：換了個身份面對自己，這傻兒子居然就戰戰兢兢，難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會吃人不成?

    心里有不順意了，口氣倒沒變化，叫姬蘇起身：“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此句出自唐代韓愈的）你好生跟他四人學習，每五日朕會考校?！?/br>
    聞言，姬蘇只想說一句話：讓我死了吧。

    然而并不能，姬蘇只好起身，走到四人面前一米遠，雙手手掌并貼，躬身彎下，行一大禮：“蘇，拜見諸先生?！?/br>
    青縣的書院算什么呢?這里安然受著自己敬拜的，才是真正的，武帝決定的皇子師。

    ************************************************

    房中家：房中家，其源甚古，大抵有男女即有房中之事，專于其術者，即以家名；指其藝而言，即以術名。故漢書藝文志，記有房中八家，共百八十六卷。

    房中家和房中術不可相同理解。

    古之所謂房術，實即男女間之一種生活藝術。房室養生的技巧通常稱房中術，或名房術、黃赤之術或男女合氣之術。大多數的房中術，都是男子對女子施行。女子對男子施行的房中術，又稱為“媚術”，目的多在希望吸引男子，生育后代以及停止男子外遇。

    “先生”一詞的最初含義是先出生的人，引申指長輩、知識豐富的人。中的“先生何為出此言也”以及中的“先生坐，何至于此”，其中的“先生”均是稱呼有學問、有德行的長輩。

    Ps:今日說說第一章。

    姬武的名字的來由。

    性喜武力、骨子殘暴，所以姬武的名字簡單又粗暴。

    這個簡單粗暴最開始隱晦的體現在抓jian后的處置，和姬蘇的名字上。

    當時武帝因為綠帽子連帶對兒子不喜，見兒子長得太漂亮，說了個姝字。

    作為一個現代靈魂，還是漢語言和文字書本打交道的人，姬蘇自然是清聽這個發音了，所以姬蘇裝傻充愣念成蘇SU，并直接感謝武帝起名坐實了這個字，逃過了一輩子的輕賤。

    姝SHU：女之美者曰姝。靜女其姝。又士之美者亦曰姝。彼姝者子。

    又柔懦也。

    從這個字可見武帝的本意是指姬蘇長得像女子般漂亮，然而姬蘇狡猾的躲過去，哪個男人喜歡長大后被人張嘴閉嘴喊漂亮呢?也是非常的用一個字的交鋒點明姬蘇機警，有急智。

    姬武聽出姬蘇的錯誤發音，卻只當兒子太小，聽錯音，就算了，隱晦的表示姬武剛愎自用自大，對不成氣候的弱小不放在眼里的睥睨感。

    笑，諸位，是不是燒腦燒得腦殼疼呢?

    另有書友說進度慢，確實，大概是因為個人的愛好，想致力把一個古代社會寫得更詳實寫實鮮明，二是想努力寫出一個人在古代的艱辛成長，讓古人們是活的有真實血rou的，而不是快餐里的統一模版的邪魅狷狂；三則是，自己是個慢性子。

    笑，好好的耽美文寫成了正劇，我也是醉醉的。感謝各位看文之恩。揖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