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入學
十五 入學 胤武六年六月初二,晴。 郭義給姬蘇穿上了月白裳(月白:淺藍色。既接近于白色又接近于藍色。 史記封禪書:“太一宰則衣紫及繡。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痹掳咨Q本此。),腰間系了鹿皮革帶,又掛上裝了銅錢的崔娘子繡縫的白色暗云紋香囊,又套上了姬蘇嫌棄木屐底太硬、鹿皮靴太捂熱而硬叫著要做的葛布軟底鞋。 本還擔心第一次穿這樣的布鞋會不合適,未想到深藍色的布鞋配著衣裳還很合適。 姬蘇跳了跳又走幾步,深覺自己就是有福,挑的崔娘子雖然膽小內向得不行,但下得廚房,做得好繡活。自己提點提點了幾句,做出來的鞋便合適極了,等下學回來,一定要給賞錢。 開學是大事,郭義早早就準備好了,抱著姬蘇上了牛車,車里除了學習用品,姬蘇發現幾上還有一個木盒。 許是見到姬蘇好奇,郭義打開盒子給姬蘇看:“這是拜院貼?!?/br> 木盒里裝了一卷輕薄的小卷竹簡,這個竹簡青翠欲滴,竟像是新鮮竹子所制,下方約是最尾處還墜了一個玉質水潤的如意玉佩,整個兒看著高檔高級。 “那進了書院,還要遞拜師貼嗎?” 姬蘇好奇的問。 自己上輩子死前,漢服文化進行推廣宣傳了有幾年時間了,很得年輕的學生喜愛,也漸漸形成了一種漢服復古文化風氣,有些學校甚至還推動了成人禮,古法拜師。 按照華夏的漢文化來說,入學或拜到某人門下讀書學習是要遞拜師貼。 郭義微微笑著合上木盒:“找得急促,殿下您在青縣亦不會久留,此院先教您啟蒙識字?!?/br> 姬蘇瞬間明白了其言下之意:皇子師,是不可能在這種鄉野地方隨便找了拜的。沒武帝認可,他們也不敢妄自尊大以為自己就是皇子師。 好吧,姬蘇閉了嘴,只在心里有一點向往,大胤的書院,會像華夏那樣是教六藝的嗎? 很快,帶著這種期待,牛車載著姬蘇到了隔縣衙一條街新建的大書院前。 書院從外頭看很普通,不普通的是有官兵守衛,門口掛了牌匾:青山書院。四個字遒勁有力,帶著蒼樸之意,有灰衣仆從數階排立。路邊停滿了馬車牛車,還有許多年輕稚面的文人學生來往,極是熱鬧。 郭義拿了木盒向最近的仆從抱了抱拳:“庶民蘇氏人家,送弟子蘇前來入學?!?/br> 那仆從雙手接過木盒,恭聲道:“請蘇家公子隨我入院?!?/br> 又道:“蘇公子可帶了入學之物?” 郭義點頭,便有其他一個仆從上前,坐于轅側指點車夫駕了車從一側小門進去。 光這一點,姬蘇便覺得大概那位小替身挑的伴讀多是家世不錯的。他有些好奇起來,自己這個替身,到底被晁知義他們擺布成什么樣子? 書院里并無什么景致,經過曲廊房間向里走了近百米,便看到教室有三間,掛了牌子寫了“禮”“書”“雅”。 姬蘇邁著小短腿兒,眼睛忽閃忽閃的趁著路過時打量,第一間是禮,里面場地大且空,擺了整齊的葦草團蒲,前左側立了一面銅鏡,門窗是整扇的推開式;好些仆從正領著學子家中的車夫在放學生用品的第二間是書,應該是識字啟蒙的地方;最后邊那間雅卻是關著門窗,瞧不到里頭的模樣,不過有香隱約飄出來。 仆從站在書之間門口微微躬身:“季公子,便是這里了?!?/br> 房間整個是地臺,郭義下意識低身想伺候姬蘇脫鞋,姬蘇一屁股已經坐在地臺邊緣自己脫了布鞋整齊放在空處。好些木屐草鞋里,唯姬蘇是雙葛布鞋子,格外惹人注目。 郭義與姬蘇不約而同的,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位置顯然早早安排好,姬蘇注意到自己的位置在最中間第二個,經過時看第一個位置,置的木牌上寫著:二皇子三個小字。正位團蒲右后側還有個小團蒲,顯然是給小侍用的。 姬蘇泰然坐下,與郭義一起整理用具。 他本就在皇子選讀時被點過名,加上長相出眾,便叫一些人記下了。此時見到姬蘇的用品是用一個奇怪的大布袋子裝著,一樣一樣往外擺放,顯得格外整齊,因此看著姬蘇竊竊私語的聲音多起來。 姬蘇耳朵尖,甚至聽到有孩子不忿的道:“二皇子身后的位置恁甚給他坐?我明明比他厲害?!?/br> “不過一張臉好看些?!?/br> “爹,就是他,聽說選讀時他長得好看,二皇子就點了他的名字?!?/br> “爹,爹,他穿的葛衣我也要!我比他高,穿了肯定更出眾?!?/br> “一看就是徒有其表……” 姬蘇:“……”我不光有顏,我還有學歷。我來頭大,然而我低調不說。 郭義:“……”有眼無珠的愚民。晁侍衛他們什么眼光? 怎的挑的這樣一些伴讀? 郭義挑的時間不早不晚,因此又坐著等了一陣,人陸續來齊,二皇子方才在侍衛與一個小侍叢的陪伴下踩著已時正進了教室。 一群人黑壓壓的行了禮,等二皇子坐下,晁知義轉身出了門,他依著門邊,借回身的時候沖姬蘇微微抱拳,方側立到了一邊。隨后幾位年紀不一的峨冠博帶身著大袖的先生們魚次而入,在東邊最前方的團蒲上坐下。 “已時正,承圣人恤,青山書院今日開院授業?!?/br> “禮?!?/br> 先生們領頭,望京城所在方向稽首,隨后跽坐。 “呈拜院貼?!?/br> 二皇子身后的小侍便打開木盒,端起竹簡雙手呈奉于頭頂。 “學生蘇,久聞書院道德文章,仰聞觀止。承蒙允納門下,愿執學生之禮,謹遵師教,團結同道,刻苦鉆研……” 悠悠的讀完,小侍合上盒子,遞上去交與先生。最右邊的先生便輕放在身側的案幾之上。 二皇子念完,接下來便是姬蘇。姬蘇才識得幾個字,便由著郭義輕念一句,他跟著念一句,算是吐字清楚的念完了,自己捧呈上去。 隨后是二皇子左側位置的孩子。 姬蘇默聽著同樣的內容,發現僅僅自己在內的左右后側三個孩子的拜院貼是掛了玉墜的?;首拥哪敲蹲匀皇蔷К撎尥?,一見便非凡品,三人的次之,也都是好玉,然而其他孩子的,穿著可以家境不錯的,只是墜著各色穗子。 至于貧家孩子,一起五人,根本不識字,只滿臉通紅的站起來說了名字,磕碰念了幾句聽著大家念的字句就把拜院貼奉上了。 貧家孩子的位置,都在最尾。 這赤果果的階級觀喲。 先生們收全了拜院貼,便自左向右自我介紹。 最左的先生留著長須,長方臉,看著很嚴肅,姓左,字正德,是教姬蘇他們禮課的先生;其次是屠姓字明禮屠先生,教授書課。這先生年約五十,頭發花白,眉中額頭紋深,一看就是厲害角色;右二的先生則一臉和氣,嘴角眼角天然微彎,也留著短須,微胖,卻是書院院長姓聶字雅竹;最右的先生最是年輕,長相雖不是俊美,卻五官柔和,帶著一股書香雅氣,溫潤如玉般。姓文字惟智,教授大家雅課。 一眾人聽了先生們的教誨,行過禮,方得了批示移位去禮間上課。家長們不再陪同,只有二皇子,領著小侍與晁知義大搖大擺走在最前頭。 這是二皇子第一次離開自己身邊,郭義等著晁知義又獨自站在外頭了,遠遠站在廊下招手,喚他近去。 “晁侍衛,我瞧著那些學生對殿下有些敵意,你看著些,晚上與那個二皇子提點一句,我陪著殿下上課方好?!?/br> 晁知義點頭又搖,“郭隨侍太打眼,不是買了個有力氣的小丫頭?叫那丫頭跟在殿下身邊,我照看著,必是不會讓殿下有事?!?/br> 二人商量好,郭義方才走了。 晁知義踱步回到教室前,隔了雕花向看里邊。 里頭左先生正在教冠禮。 “在身之物,莫大于冠。冠者,禮之始也……” 自家殿下有些時候未見,臉色紅潤了些,眼神比自己等人在面前時靈動不少,雖然正襟危坐像在認真聽課,可那眼珠子卻骨碌的亂轉著。許是突然瞟到了自己,居然四下飛快的溜了一眼后嘴角翹起來,向自己眨巴了一下眼睛。 晁知義轉過身,抱著手暗道:殿下原來還有這么頑皮的一面。 真像只小動物崽子。 姬蘇哪知道晁侍衛竟敢在肚腹里編排自己,他也就是住在外頭開始自由了,有點兒得意忘形,心里根本不記得自己做了什么。好不容易挨到課完郭義來接,姬蘇覺得腿都不是自己的。 奶奶個腿哦,誰上來第一天根本不教字,全在教禮儀。 而且這禮儀吧,還特么從衣服、發冠教起! 這些還能忍,可最不能忍的是整天都跪著坐!一遍一遍對著鏡子正衣冠! 做得不好真的要挨板子抽手板心! 滿是血淚的姬蘇抱著郭義痛哭:“我腿好痛~” “我手板也好痛~” 我要課桌!我要椅子! 姬蘇一邊叫,一邊眼巴巴對郭義眨眼睛,透明水晶一樣的眼淚不要錢的往外冒。 他哭得有技巧,克制著不讓鼻水也流出來,因此臉上并不是難看,反而是種惹人心痛的可憐。 郭義輕手給姬蘇掀起褲腿查看膝蓋,柔聲的哄:“殿下忍忍,奴才給您揉揉?!?/br> 一看,手就頓住了。 白嫩嫩的膝蓋上都是葦草勒的深痕跡,因為跪坐得久,內出血了,青青紅紅的,看著好不凄慘。 郭義深吸了一口氣:回去就叫崔娘子給殿下連夜縫個厚布團去。 對,還得再加兩個厚膝布。 **************************************************** PS,下章老爹就要來了。 戲精姬蘇要苦逼度日了(或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