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地下表演5 這本就是一根抓錯的稻草
可是這么晚了,人還能去哪兒? 聯盟私立學府的宿舍租金很昂貴,還不如動手改裝外邊的小倉庫。在何臨曦的一再堅持下,有了這里,有了這個簡樸但溫馨的小住所。 一向很懂事的弟弟消息也不留一個,還沒租學校的宿舍,平時又不怎么和朋友出去玩,怎么會沒回來??? 何臨晨在屋里來回踱步,開始思考該去哪里找人,不安的感覺不斷涌上心頭。 “臥槽!”他一轉頭,就看到桌邊隱隱約約有個黑色的人影。 看清了是誰,何臨晨松了口氣。 他快步走上去,伸出食指在對方腦門前彈了一下:“你怎么還不睡啊,烏漆麻黑的坐這里干什么?我說大寶貝你都幾歲了,還想裝成鬼嚇我?” “唉算了,回來就好?!笔直鄣牧x肢里裝著無線感應器,何臨晨打開了室內的燈。 光線打過來,他才發現弟弟的眼睛紅過一圈。 “哥……”何臨曦伸手,去觸摸他冰冷的義肢,義肢上反射出銀白的金屬光澤,“你當時決定換這個的時候,疼嗎?” “???”何臨晨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臂上整個被替換掉的肢體。 rou體被剝離的痛苦他早就忘了,當然他也不屑于去記。何臨晨沒想到弟弟為什么突然提起這個他之前老是試圖繞開的問題,他接住對方輕輕撫摸的手。 機械臂上的紋路亮起了熒光藍,何臨晨臉上苦笑的表情一閃而過,他把手臂擺出炫耀的樣子舉起來:“當然不疼了,怎么樣?你哥酷不酷?” 何臨曦沉默半天,問他:“裝這個是為了好看嗎?” “???這還挺流行的,不好看嗎?”何臨晨裝模作樣反問。 何臨曦坐回去,扭頭不看他,被沾濕的黑色睫毛撲動著。 此時的謝舒和何臨曦通感,他注意到何臨曦背后的手里攥著兩張薄薄的記錄紙。捏著指面的手指在上邊不停摩挲著,皮膚被摩擦得生疼也毫無知覺。 哥哥回來之前,謝舒早就目睹了屋子里發生的一切: 何臨曦一回來就去了房間對面的床頭,他在抽屜里翻出一堆棕色的瓶瓶罐罐,又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密碼箱。密碼用他哥生日沒打開,換成自己的倒是打開了,然后在里邊找到幾張契約一樣的東西。 這年頭還用紙質備份的東西也不多,謝舒一眼就認出來了,是雇傭擔保書。 擔保書通常一份電子,一份紙質,擔保簽了字的員工在機械廠干活干出人命,不關廠里的事,都是自愿的,不簽就不能給工資。 身后的手指捏著這張紙,摩挲紙面上他哥親手簽上去的名字。那些淺淺的筆記凹痕好像火一樣能灼燒他的指尖。 “哥,我在學校真的生活得很好,錢也足夠。你在朋友的店里沒必要干到這么晚的?!焙闻R曦的話音很低,他小心翼翼地問,“所以,以后……你能早點回來嗎?” 工作多干一小時,收入就能多一點,何臨晨猶豫了。 弟弟的眼神瞟向房間里的抽屜,那個抽屜里放著的都是一些地下市場買的便宜藥劑,有的是止痛用的,有的是神經藥物,一瓶下去就能快速提神,但副作用也顯而易見。 “哥,是這樣……我最近剛剛接到一個劇組的角色,我以后也能賺錢了,你不用給我錢了?!焙闻R曦靜靜坐在那里不動。 “唉?什么意思?”這回輪到他哥沒搞懂是個什么情況。 “就是你不要再管我的意思……我有辦法自己活,你不用再為我這么費心?!?/br> 他說完,回了小房間,只留下何臨晨立在空空的座椅邊。 深夜的天空下著小雨。 冰冷的雨點滲透身上的薄襯衫,夜風一吹,身體的熱量便散入破舊逼聳的舊住宅區。 何臨曦在哥哥休息后偷偷溜出來了。 他手里拿著一個電子終端,獨自走在冷風和雨幕里。 地下室外的逼聳住宅區有許多老舊電線,謝舒用何臨曦的眼睛看著這些紛繁交錯的電線,覺得長得像是一張織在頭頂的網。 “嗚嗚嗚嗚……我好冷?!蹦X海里又傳來輕輕的嗚咽聲,隨身的系統似乎也能感受到角色的觸感。 小系統瑟瑟發抖地對角色表示同情,“宿主,他肯定也很冷,他真的好可憐?!?/br> “……”謝舒看著正在腦海角落不停打哆嗦的小系統。 謝舒其實很想說,他根本不是什么宿主,他只想看看主機里有沒有可破譯的東西,能讓逃跑計劃更加萬無一失。 能遇見現在發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謝舒按上小指,他的AI還保持著連接狀態,如果需要,他現在就可以立刻離開這個場景,回到現實世界。 ——他的經歷早就教會他不能感性。 “那個……宿主,這個時候你是不是該想想辦法呀?”系統戳戳謝舒,弱弱地提示他。 “嗯?我……想辦法么?”謝舒問系統,“可是為的什么呢?我沒有理由啊?!?/br> “唉唉唉???”剛生成沒多久的小系統直接被問傻了。它才剛剛被生成,不知道怎么應對這樣的回復。 這這這明明……和主系統教給它的不一樣??!難道宿主不就是天生來拯救這些世界的嗎? 小系統飛快地搜索著數據,它困惑地懷疑自己下載的時候,是不是不小心把什么文件還給主系統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宿主嗎? 此刻,何臨曦用瓷白的、顫抖的手指,從褲子口袋里摸出一張漂亮的透明卡片。 卡片觸及人體的溫度,像有生命一樣顯現出熒光,在雨水中勾勒出漂亮的花紋,緊接著浮現出一串聯絡號碼。 將卡片貼近手腕上的終端,終端讀取到信息,通訊成立了。 “喂……趙先生,您……您好?!焙闻R曦說。 “……是的,您說的那些東西我都看到了?!睂υ捲谟曷暲飻鄶嗬m續。 “您沒有騙我,我也愿意我真的想好了……??!那個……那個,之前真的很抱歉!我以后一定……” “時間是?……哦哦好的……我……” 系統聽到了,急得在謝舒腦海里亂蹦:“啊啊啊好不容易回來了,千萬再別去呀!” 敢放他回來,本來就是有預謀的。謝舒繼續沉默地看著焦急的小系統。 “宿主宿主!你快阻止他,你應該可以cao控他的身體的!” “嗯?”謝舒猜到有這個功能,但他一直沒用。此刻,他試著往前邁兩步,何臨曦的雙腿果然也往前走了兩下。 走完后,謝舒就沒有再控制何臨曦的行動了,直到何臨曦打完了整通電話。 小系統看著謝舒沒有意義的cao作,已經快急瘋了:“怎么辦怎么辦?這不就順著那個壞蛋的心意了嗎?這不就在走原故事線嗎?” 從這故事開始,電話那頭的趙先生就不斷用話語暗示、引導何臨曦去翻找所謂的證據、把金錢困境赤裸裸擺到何臨曦面前、再提供一條所謂的道路。一步步都算計好,他就是想讓何臨曦心甘情愿地給他當情人! “何臨曦是好人,他和他哥都是好人!他們的人生怎么可以變成那個樣子呢?”小系統是一只很仗義的系統,它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新來的宿主。 可是宿主沒什么反應,好像完全沒有夢想中那些來拯救角色都宿主該有的樣子……感覺是個天生冷漠的人。 系統有些害怕,它一邊嚶嚶嚶,一邊躲到腦海的角落里找資料。 資料庫里的救急方案被一份份地搜索出來,整齊地陳列在意識里。 這一切謝舒都感知的到,他順便瞥了一眼,發現系統翻閱的居然都是以前的記錄。 為什么會有這些東西?謝舒的精力突然集中。 小系統所謂的“找資料”,就是想參考原本來到這個世界里的宿主們都是怎么做的。 而每個文件的故事里,來過不止一個系統和宿主。在現在何臨曦的故事里,每條記錄后都標注了紅色的“失敗”,沒有一條成功! “!”謝舒看見了結局,他的記憶瞬間被拉扯到經歷過的第二個游戲——那應該……是何臨曦最后的結局。 這些宿主和系統是什么人?這個世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文件? 謝舒想起一些虛構里的設定,覺得離奇、不可思議,甚至不小心cao控著身體皺起眉。 系統小聲念著資料里的后續故事:“嗯……再漂亮的玩物也會有被玩膩的那天,一年后,趙先生就提出了單方面的‘和平分手’……” “機械廠又在裁員,哥哥為了不丟掉工作,又答應往腦內植入了芯片,想要提高工作效率,結果意外感染。 “有個宿主附體手術醫生,偷偷把芯片在植入前消毒了一次。 “哥哥成功躲過了這場感染疾病……可沒多久,這片芯片里發現了電子病毒,哥哥在工作時失控發狂,取出芯片需要一大筆手術資金?!?/br> 系統掃了一眼結尾,突然讀不下去停頓住,然后它嚶嚶嚶得更厲害了。 劇情線對上了……謝舒不用看都知道結局:何臨曦邁入了俱樂部的大門,成了那具玩偶性奴。 ——這本就是一根抓錯的稻草,落進滔天的海浪里就回不了頭。 意識之外,何臨曦仰望著那些錯雜的電線,仰望著不知道何時黎明的天空,雨水就像淚水一樣,在他臉上肆意流淌著。 終端通話自動結束了,那張清秀的臉上反射出的電子光芒黯淡下去,融進夜色里。 他在雨夜里拖著冰冷的身體,慢慢往“家”——往那所小倉庫的方向走去。 趁著這個時間,系統又快速去看別的記錄: 有個宿主又在第一次的基礎上,想辦法和系統刪除了病毒,有的直接附體運貨商,換了一種芯片…… 可是各種迫害總是接踵而至,使用的義肢里有高分子材料,這項技術意外侵犯過別人的知識產權,更換的差價高得驚人…… “劇情怎么都繞回去了???”系統害怕地問道,“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所有試過的解決方案好像都會回到差不多的原點?以前來過的宿主都解決不了嗎?” 系統開始畏懼,但又不想放棄 ,它總感覺有什么無形的力量在cao控著一切。 瞥了一眼任務記錄里的一大串紅色,附在何臨曦身上的謝舒,隨著原主的動作一起打開門,悄悄回到屋子。 哥哥睡著了,完全不知道何臨曦深夜許出去了什么樣的承諾。 謝舒不會像系統一樣,把原因歸結于什么無形的力量。在他看來,如果這里不是故事而是現實,一切的根本原因很好解釋:趙先生想讓價值最大化罷了。 何臨曦年輕、漂亮,壓榨完了也沒必要丟,再用以上那些手段,逼迫他進俱樂部。不,甚至不需要逼迫,只要給他指明有這條“路”就行了,之后又是一筆差額資金。 至于這個孩子的命運,所要承受的痛苦,被毀掉的未來又算什么? 聯盟人口基數如此龐大,機械廠排出的廢水沉淀,分出來的層數恐怕都沒壓迫著的階層多。 沒來得及發光的金子,在發光之前也如同塵埃。無名的塵埃,永遠不止何臨曦一個,命運大風一吹,消散就消散了……他們誰又會在意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