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三章綁匪(二)【無rou,劇情】
狄更斯剛接到伏擊指令時還不算太緊張。他的槍法整個特警隊首屈一指,這種任務本來就舍他其誰。但當他看到任務地點的時候,稀疏的棕色眉毛立即垂了下來。 “上帝……你看看這地圖,你確定?”他瞪大雙眼,被頭盔勒緊的小圓臉轉向隊長羅夫斯基,試圖從隊長臉上找出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來。 東歐裔的隊長羅夫斯基膚白貌美,一張雕塑般標致的面孔,冰雪膚色下隱隱可見淡青色血管。他抱臂倚著車廂,無奈地回看狄更斯。 狄更斯張嘴欲言又止,顫顫巍巍伸出一根手指點著羅夫斯基,半晌收回手去:“……我cao?!?/br> 羅夫斯基嘆了口氣,分外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打偏了律師一定會跟你扯賠償責任的,那會非常貴——” 狄更斯已然揚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你住口,住口?!彼幌肼?。 羅夫斯基識相地住口了。狄更斯的焦慮卻已經起飛了。 起訴,調查,民事賠償,刑事責任,錢,錢,錢……這要是打偏了該不會還要坐牢吧?天知道。哦,cao。 這綁匪怎么他媽的這么會選地方? 狄更斯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后長長地吐出。如果他有尾巴,那此刻必已十分無精打采地耷拉了下來。說實話,這是他有史以來頭一次為自己的槍法在隊內首屈一指感到懊悔。 羅夫斯基瞟他一眼,很快不著痕跡收回視線。 坐在對面的圓寸頭幸災樂禍:“嘿,狄更斯,我的寶貝兒,要不要考慮下次射擊輸給我?” 狄更斯幽幽望向他。 羅夫斯基掃了圓寸頭一眼,指節敲擊兩下:“西蒙,要不這樣吧,也別下次了……這次就上吧,怎么樣?” 圓寸頭頓時定住,片刻,訕訕咳嗽一聲:“……那不行?!?/br> 羅夫斯基也無意非要讓他難堪,只點一句便換了話題:“都檢查一下裝備,那可是議員,別掉鏈子?!?/br> 隊員紛紛應聲。狄更斯抱著槍,頗為頹喪,垂頭沉思,不知是在想戰術還是在后悔。防彈玻璃上映出隊長羅夫斯基棱角分明的側臉,車窗外,綠化帶向后飛速倒退。 羅夫斯基在想一個人。 兩年前,他與狄更斯一同參加查林堡狙擊手聯賽。這是全世界范圍內最高水準的狙擊手比賽,不僅美國,北約其他成員也會派人參加,而且不只有警察,還有軍人參賽。這意味著警察在這場比賽里基本就是個添頭,純屬湊個熱鬧,來學習的。這場比賽的第一名一向都是職業軍人。 可是兩年前,這場比賽的第一名是一個城市警察。 羅夫斯基知道他就在雷明頓。 他就龜縮在雷明頓那群碌碌無為的城市警察之間,裝著一副碌碌無為的樣子。特警隊想要他,卻要不過來。 ——韓寅熙, 這場狙擊,他敢上嗎? - 碌碌無為的城市警察們很快碌碌無為地接到記者到達了地圖上的C點,碌碌無為的查林堡第一名一下車就打了個噴嚏。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的原因,他只覺迎面吹來涼風里都似乎有汽油的味道。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路人正聚集在事發地點對面的兩株紅花槭下,小聲議論,朝著加油站方向指指點點。 加油站內閑雜人等已被清出。 這是一座Shell公司的加油站,紅黃兩色的Logo隔著一個路口都能清晰望見,一百五十平米的罩棚下立著三座空蕩蕩的加油島和兩座站房,加油島前貼著警戒標識,碩大幾個字嚴禁明火。 綁匪挾著議員就縮在中間那座加油島后。 瓊斯取過望遠鏡一看,綁匪戴著壓低的鴨舌帽,看不清面孔,但肢體語言顯示他似乎還頗為悠閑。瓊斯面色沉凝,令手下拉開一道警戒線。 警局問??怂剐侣劷鑱淼挠浾吲c攝影師開始架設攝像機。記者是個標致的白人女孩,剪了利落的短發,一邊抻三腳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與警方搭話:“你們以前遇見過這種情況嗎?” 被搭話的古騰博格聳肩:“我是新人。我只能說我的職業生涯里這是頭一遭?!?/br> “哦,那真是運氣極佳……” 另一邊,談判專家霍華德也已趕到,正在小警察簇擁下與瓊斯對接。此人面相和氣,身材高大,度假曬出的深色皮膚襯在一身駝色長風衣里,舉手投足風度翩翩,典型的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類型。 瓊斯與他簡單一握手便直奔主題:“霍華德先生,情況你來的路上應該也聽過了,我們就不說虛的了。對于‘如何解決這件事’,我們傾向于以‘無血’解決為第一目標,也就是說我們將最大的希望寄托于您身上。這將是個重擔,但基于您過往戰績,我們相信只有您最有希望完成它?!?/br> 霍華德得體地小幅度揚起嘴角:“當然,這也是我的第一目標。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以最小代價解決難題,這本就是我的職責?!?/br> 瓊斯禮節性地回以一笑,揮手示意部下遞上一副耳機與防彈衣?;羧A德協助警方談判不是第一次了,輕車熟路穿上護具,調試了一下耳機。 “我們會掩護您。如果您有任何想法,及時告訴我們?!杯偹沟?。 霍華德調整著防彈背心的系帶,微笑道:“謝謝?!視M最大努力,直到警方決定中止談判為止?!?/br> 瓊斯點頭:“不勝感激?!?/br> 這時,耳機中響起了呲啦的電流聲。瓊斯眉頭一皺。 下一秒,耳機那頭傳來一個平直疏冷的聲音:“……瓊斯隊長?這里是羅夫斯基?!?/br> 瓊斯心底的弦一動。 雷明頓特警分隊長。他找自己什么事? “我有個計劃想跟你分享,不過我猜你會覺得我在開玩笑?!睎|歐人聲音里有股讓人頗覺不善的笑意 瓊斯警惕地抿唇靜默了三秒,還是不得不道:“您請說?!?/br> 對面低聲笑出來,似乎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提議有些好笑:“我建議你們把綁匪引出加油站。做不到這一點的話——建議由你隊韓寅熙韓警官來擔當本次營救人質行動的狙擊手?!?/br> 此言一出,無線電通道里死寂了數秒。城警的新長官先生完全沒想到雷明頓的特警為了規避風險竟然能提得出這種丟份的要求來。 哪個警察不希望自己是被委以重任的那個?更別說層層選拔練出來的特警。他們居然…… “這連個玩笑都不像,羅夫斯基先生?!北介L官在短暫的屏息后冷冷開口,“這純粹就是胡扯?!?/br> 對面輕聲笑了一下:“胡扯嗎?哦,我忘了,您昨天才剛到。您沒來得及看您隊員的履歷吧?” 特警隊的車到達A點,隊員魚貫而出。羅夫斯基舉起望遠鏡,鏡頭掃過加油站的紅黃色罩棚,落到旁邊面色陰云密布的瓊斯臉上。 他倚在車門邊:“您的韓警官可是查林堡聯賽的冠軍?!?/br> 他注意到說到“查林堡”時瓊斯的面色松動了一下:“查林堡誒,用我跟您解釋嗎?” 不用解釋。瓊斯其實記得。 韓寅熙的履歷上確實有這一條。只是他看履歷時更震驚于那張檔案照片上和自己床伴一模一樣的臉…… “那可是吊打全北約職業軍隊的水準?!?/br> 確實吊打。查林堡聯賽的含金量沒有人會否認。 不過——韓寅熙槍法如何,和他是否應當成為本次任務的狙擊手沒有關系。 瓊斯略一斟酌,決定回絕掉羅夫斯基這個明顯居心不良的提議:“還是不了,羅夫斯基先生。警察組織間的配合由指揮中心統一調度,我沒資格越俎代庖?!?/br> 羅夫斯基聽得出來還是笑著的,只是那笑聲里開始帶上了幾分似藏非藏的嘲弄:“你腦子里是只有責任劃分嗎瓊斯隊長?只想著怎么不被追責,而不擔心萬一我們真的差了點準頭,周邊居民區會怎么樣嗎?” 嗞,嗞——電流在耳機中再次跳躍起來。 瓊斯面無表情,迎上談判官霍華德詢問的表情,擺了擺手。 “我服從指揮中心的命令。你有什么提議可以直接上報。over?!彼曇魶]什么起伏,說得冷淡干脆。羅夫斯基那頭傳來一聲聽不太真切的粗口,而后也陷入了沉默。 “不好意思,久等了?!杯偹棺呦蚧羧A德?;羧A德拍拍他肩,示意無妨。 這時一道明朗的聲音自背后傳來:“長官,我能申請……” 瓊斯回過頭,那個剛剛出現在他與羅夫斯基對話里的亞裔小警察摸摸鼻子,漂亮的面孔浮起一個半討好半懇求式的無奈微笑:“……去支援一下特警嗎?” - 罩棚下的加油島在春光里投下一道陰影。陰影與光的交界處,落著兩滴不明顯的暗色污跡。 議員的腳抵在污跡邊,上半身被扣向綁匪。綁匪胡茬青青的下巴靠在議員頸邊,乍一看頗為親昵。 ——如果不看那把架在議員后腦的槍的話。 加油站空蕩寂靜,只有兩人壓抑的呼吸。羅杰斯動了動僵硬的手指,風穿過冷汗黏膩的指間。身后綁匪顫栗著,慢慢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呼吸。 羅杰斯眉頭深深地壓下去。 “你還好嗎?” “不太好?!苯壏说穆曇袈犉饋硐喈斊v。 羅杰斯想了想,將身子向后抵了抵:“這樣你能不能靠著,省點力?” 綁匪笑起來,而后似乎是被自己嗆到落淚,咳嗽著帶著幾分鼻音道:“多謝你了,羅杰斯叔叔?!彪S之而來的,是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羅杰斯感到后背的衣服被浸濕,靠在自己肩頭的重量又沉了幾分。 議員臉色不由陰沉得嚇人。 如果警察有幸繞到加油站內部,那么便會發現,理論上應該是被劫持的羅杰斯,眼下正竭力為綁匪提供方便。 但可惜,警察沒有這個機會。 人群隔著一條街烏泱烏泱地聚集起來。羅杰斯聽到“綁匪”的呼吸聲逐漸變得粗重。 “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忍不住問道。 綁匪卻固執道:“我不能告訴你……不能只告訴你……必須要等記者……” 羅杰斯注意到他用了“只”和“必須”。這意味著其中的隱情可能比羅杰斯眼下看到的更危險—— 眼下,雷明頓前特警隊長正在自己的地盤遭到追殺。 而這位特警隊長,不敢將他所知道的秘密透露給當地唯一的州議員。 是他已經不信任這個國家的任何權力機關,還是知道這個秘密會使議員身陷險境? 羅杰斯心底過電般觸起一陣顫栗,良久,終于又問道:“如果記者不來呢?如果他們不給你開口的機會呢?” 綁匪扣在羅杰斯肋間的手不覺收緊。60 kg的握力即使不特意用力也勒得人生疼,羅杰斯微微蹙眉。 風起了,紅花槭的葉嘩啦而動。警車呼嘯而來,在斜對面停下。側后方的屋頂上一點閃光,稍縱即逝。 綁匪將四面八方的動靜都收盡眼底。他垂首輕輕嘆出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力氣:“那這件事到此為止……” ??怂剐侣劦挠浾呦萝嚵?。 綁匪眼睛短暫地亮起。但很快,他看到了另一張熟悉的臉——溫吞的面部輪廓,五官邊邊角角都圓潤。 “……霍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