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將甚發了個表情包，等了會。

    景彌并沒有回音。他閉著眼睛晃了晃腦袋，再睜開眼睛時卻就沒了笑意。今天晚上他和胡凱宇一起出來了，兩個人本準備在校內跑道跑兩圈。剛才蔣將甚的手機響了聲，他就突然停了腳步。胡凱宇也就停了步伐，百無聊賴之下，掏出了手機靠著樹就玩了起來。手機屏幕的暖黃光溫柔地描繪他清秀的五官，大男孩耐心地等待著。

    他低下頭擺弄手機，自然就沒有看見蔣將甚息了手機屏后卸掉偽裝的俊逸臉龐。沒有暖色光照著的男人，棕色的瞳孔不似平日溫暖，卻反襯得蔣將甚染了幾分陰沉。明明同樣在小道旁，路燈將光盡數傾倒，仍是森森然的冷模冷樣，兩日烈日都沒能成功暈色的白膚襯得他眉目更為深邃，他這樣精致而帶有銳意的五官若不笑起來，就少了幾分人情味。

    蔣將甚有點煩躁。

    他無意識地用手指摩挲著手機。他很聰明，在學長這花的心思又多，心里夢里都是景彌。這三天時間他老想著景彌，猜著摸著，便曉得了竅門，大致可以明白了景彌的上線規律：時間大概都是在晚上，目前推測是固定在夜里八點左右。所以現在和景彌斷了消息，兩個人再聊起來就得是明天了。

    太慢了……他絕望地想。

    新生軍訓的時間是白日，他知道學長明天晚上沒有課，但他并不知道學長會在哪里。

    這個事實時時刻刻地在潛意識里提醒著蔣將甚，撕扯著他——學長和他并不熟，自第一次見面起，只有他每時每刻地想要學長，滿心滿眼地渴求他。

    學長不同于他，在他這里的景彌，還是冷靜克制的，對他沒有特殊，和別人并無分別。

    蔣將甚覺得委屈。

    但他之前也從沒有這么委屈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著，在不開心著。

    他后悔自己沒有順勢問學長在干什么，他從小到大沒有這么笨過，被學長回的表情包迷得走不動道，本想著就這樣高興一輩子，突然又覺得不認識自己了，這么多的聊天記錄，他居然在對他毫無防備的學長這里，還沒打聽到什么具體消息。

    偏偏他暫時也沒有什么辦法。

    “包打聽”葉伶青和景彌的關系并不是很熟，他白天又要軍訓，景彌有課的時間他都在太陽下曬著，就算知道景彌那個時間在哪棟樓、哪間教室，心里滿滿地想著，他也沒法去找他。

    蔣將甚心里更加煩悶了，面上卻收起了冷淡，扯了個笑，招呼著胡凱宇：“凱子，走吧?！?/br>
    “哦……哦?！焙鷦P宇息了手機屏，離開背靠著的大樹，和蔣將甚并排著，小跑。

    “蔣哥……”胡凱宇叫他，兜里的手機不安分，隨著步伐不停打在大腿上。他學著蔣將甚，把手機攥在手里。

    “蔣哥，咋樣？”胡凱宇突然想問問蔣的準女友，“談得咋樣？”

    蔣將甚的腳步頓了頓，知道胡凱宇在問學長的事，垂眸片刻，露了個無奈地笑：“軍訓沒法找他，不太方便……”

    確實不太方便。胡凱宇贊同地點點頭，想了想，又問蔣將甚：“她也在軍訓嗎？”

    “不?！笔Y將甚加快了點腳步，“是上一屆的?！?/br>
    原來如此。胡凱宇快步追上蔣將甚。

    他們兩個體力比較好，邊跑邊說話還是容易的，氣也都沒怎么喘。

    但跑步還是不要聊天的好，于是接著他們也都沒講過話，兩個人一言不發地跑了兩圈。也就是相當于繞了兩圈校園，體力再好，這時氣息也有些不穩了，他們掂量了一下時間，決定再來一圈便算了。

    去寢室樓，在小廣場的分叉口，若不筆直走，半路繞開，換條路，緊挨著就是學校特色的小吃街，平時很晚了，味道時常會飄到學生的這邊，卻隔著堵墻，饞人饞得不講道理。他們兩人跑完后，決定往小吃街走，奉著寢室里剩著得兩個大懶蟲命令，要帶些吃的回去。他們走了段路，蔣將甚卻突然停下了。

    胡凱宇覺察到了，看向他。

    “？”

    景彌在九點半的時間準時出了圖書館。

    洛溪早已經走了。

    剛才約莫八點半時，洛溪就獎勵了辛苦學習的自己一局游戲，一番酣戰后，驚覺在安靜的圖書館無法連麥屬實不方便打聯機游戲，竟為了再開一局，他收拾了東西，馬上就回了。

    所以景彌是一個人回去。

    一個人才會有著難得的自在。景彌暗忖。

    他走進夜色里。一般待到這個點的學生很少了。路上急著回去的學生步履匆匆，很多提著包要趕寢室的熱水，月色下，沒有人會在意他，他可以在走道里慢慢穿行……

    如果我什么也不是……景彌想，成了條自在的野魚……

    他此時沒注意到有急切的腳步近了，又馬上極盡克制地停了。一道極明俊的聲音突地叫住他：“學長！”

    聲末尾音微微翹起，是很快活的模樣。

    景彌心下一動，轉了身。

    蔣將甚其人，長得甚是討便宜，臉生得極好，又身量高挑，他去哪里都是焦點。此時他就是隨便一站，恰好就站在了路燈下，傾瀉的暖黃光眷戀地謄寫他的身形，將離的夜風不舍地撲抓著他的衣角，他溫暖的眼眸卻只望著景彌，棕色瞳仁里水汽彌漫，他的嘴邊噙著笑意。

    景彌因著母親的緣故，見過無數好模樣，但從未有人像蔣將甚一般……

    那就要他也是一尾魚……

    景彌眨了眨眼回神，蔣將甚卻已披著光小步邁到他跟前：“學長做什么去呀？”于是景彌迎面將他眼底的暖意接了個十成十，在心底里打了個激靈。

    不同于總有失真的電子照片或者視頻，真人給他帶來的悸動更為來勢洶洶，讓他手足無措，同時也疑惑之至。

    那雙蠱人的暖棕眼突然歉意地彎了彎，蔣將甚溫聲道：“學長，抱歉，在這等我一下下……”

    景彌看著他小跑向一個高個男生，說了幾句，又小跑著過來。

    蔣將甚剛才和胡凱宇簡單打了個招呼要他自己去小吃街帶點食物回去，他那份倒是隨意。胡凱宇領會了，走前忍不住多看了景彌幾眼。但張翼鵬、周科自他們出門起便催著吃，熬到這個點已經是嗷嗷大叫，現在在群里吵鬧得很，沒辦法，他沒看幾眼，也便走了，沒怎么往心里去。

    胡凱宇一走，蔣將甚就又亮著笑，轉頭向景彌小跑回去。景彌剛剛的在他看來疑惑而生疏的表情已經散了。他看著蔣將甚過來，服帖柔順的發尾依附著他清秀的臉龐。蔣將甚在他那張平靜的臉龐里品出幾分乖巧來，他自己默不作聲地神魂顛倒，到了景彌跟前。

    他忍不住軟軟慢慢地說道：“學長，我和你走一段路，聊聊，成嗎？”他在賣乖，眼里釀著水汽，水靈靈而懇切地看著景彌。景彌也正瞧著他看，聞言點了點頭。

    邁開步子，蔣將甚著迷地看著景彌，笑著問他：“學長往哪里去？”

    “回寢室?！本皬泤s沒特意看他，專心走著路：“四號樓?！?/br>
    意外收獲。蔣將甚不動聲色：“我也回寢室，正巧順路?！?/br>
    其實蔣將甚在新生居住的一號樓，位置和景彌差了兩棟，去景彌那還要繞個彎。

    “學長晚上出來有事？”蔣將甚殷切地望著他。他手心里滑了些汗，也抓不了手機，也就索性不抓了，大大方方地垂在身畔，走路間難免輕輕碰著景彌。

    景彌終于感覺到了蔣將甚的目光，垂下眼睛：“圖書館回來?！?/br>
    “啊，圖書館！”蔣將甚故作訝異、對學校圖書館很是好奇的模樣，又做作地四處張望了下，然后略帶幾分不好意思地說道，“在學校兩天了，只想著玩，還不知道學校的圖書館在哪呢?！?/br>
    蔣將甚確實還不知道圖書館在哪，但他這兩天，光是忙著管事，哪有在玩。恰巧的是，他這幅精心裝扮的少年氣和恰到好處符合他年齡的嬌憨，碰巧深深地吸引著景彌。

    “……”景彌轉頭看了他，狀似平靜地手指了指他后方，“那里?！?/br>
    蔣將甚轉了頭，狠狠記住稍遠處高大建筑之后，又做出很溫柔又調皮的樣子看著景彌：“學長經常去那里嗎？”

    景彌點點頭，蔣將甚便接著問他：“我也想來，可以找學長嗎？”

    雖然景彌看不明白蔣將甚的含情眼，但不知什么心思引著他，讓他點了頭。

    蔣將甚又笑了，他本想靠近，卻又突地帶了點歉意地退了退，告訴景彌：“我剛剛跑步回來，身上可能帶了點味道?！?/br>
    景彌并沒有聞到，只從蔣將甚身上感受到了nongnong的清爽氣。于是他搖了搖頭，認真地說：“沒有?！?/br>
    “那就好?！备蓛粲⒖〉纳倌隄M意地嘆了口氣，景彌還是看不大明白他這笑容，低下頭，不再去看他。

    蔣將甚看著他的學長。他能感覺自己笑得怪誕又詭異，融在夜晚里的自己，又臟又臭，一定是像個怪物那般。

    但他感覺自己的心在夜里干干凈凈的學長的指引下，乒乒亂跳，他擴大了笑容……擴大笑容……只想將珍之愛之的戀慕的化身含在嘴里……

    他的笑容擴大……又擴大……

    “？”

    景彌抬頭看向他。蔣將甚張開嘴，那聲音變形地厲害，就好似那顫抖是在緊張似的，而不是因為他為抓住了學長的手興奮過了頭。

    他說道：“學長……”

    于是景彌就被鎖緊在他清澈的瞳仁里。

    “學長，我明天會來找你……”蔣將甚感覺到自己興奮地過了頭，“你一定要看消息……”

    他還是興奮，但由于拼命忍耐著，看向景彌的眼就水汪汪的了。

    景彌直盯著他看，點了頭。

    “學長，”他們在四號樓樓下分別的時候，他又對景彌說，“一定記得我會來找你……”

    他還不想走，但時間很晚了，再遲些學校供應的熱水要沒有了。他總要洗掉身上的汗，絕不能將這身味道留到明天再見面的時候。

    沒辦法了，于是他小跑走遠，邊又轉頭對景彌說了最后一句。

    “學長，我明天一定會來找你……”

    景彌想著蔣將甚看著他的樣子，不解地捂著莫名發熱的胸膛，就這樣懵懵懂懂地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