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暮秋天凈
暮秋天凈,古澤如鏡臺,直待太平休。 新稻得霜成社酒,傳杯試龍游。 正值秋風晚景,允羲河一面解開披風的頸部系帶,一面攜抱起仆婢懷中的幼子。小孩子在綢衾圍兜中側轉身體,圓全的手蜷握在身前,眉頭恒斂著,小云團一般秀潤惺忪。 小孩子嫩生生的手指蜷握著,趣襲一般去勾抹允羲河肩上系甲用的赤色絳帶。 抓這個做什么。允羲河拽一拽衣帶,便將小孩子軟潤的手連帶衣料提兜起來。 蕭琬琰睡得不酣而易醒,烏珠似的漆色眼睛漉漉地轉動一圈,正聽到側邊稚語咿阿有聲,倏地過頭去看:“……羲河哥哥,和小羽……” 允羲河甫一聞聲,幸喜于色地攜抱著小孩子坐到床邊,眸光益加燎朗,將小孩子抱放到蕭琬琰身側的籃篋里,不自主地失笑道:“琰琰怎么知道,這個是小羽?” 蕭琬琰眼波一湛,笑得純實又帶了些許驕傲,頰暈微紅地將手臂從綢被中伸出來,白云紋的軟緞襦袖也隨著動作披垂下來,袒露出細白纖軟的手腕。 “羲河哥哥,抱我坐起來好不好?”蕭琬琰心意純正,眼睛里的星點爭先騰閃,指端勾繞著允羲河的襟帶,被底的腳還踢弄出百般巧法,“不想要躺著說話,但是想告訴羲河哥哥我怎么分辨出來的……” 允羲河莫可奈何地抬手一按,隔著綢被捏定蕭琬琰耍玩的腳踝,故作凜肅地俯低下身,卻正被蕭琬琰伸來的手摟攬住脖頸。 允羲河心中一瞬悸眩,只得啞然失笑著伸出手臂,挾著蕭琬琰的脅下,撫托著對方有些單薄的后背,將人抱坐起來。 小碗眼睛幾不可聞地痛得吭了一聲,又放軟地伏靠到允羲河肩上,小臂輕憐地圍攏住對方的肩胛,欣然地蹭了蹭。 允羲河笑咳咳地揉摩著蕭琬琰的發頂,又替他理一理有些蹭亂的鬢發,輕問道:“琰琰是怎么分出來的?” “他們的聲音不一樣,”蕭琬琰舉著手指搖了搖,反倒牽引著允羲河目光循著他,“……小羽的和成成的不太一樣……” “琰琰真厲害?!痹属撕佑行肯葸M蕭琬琰這純一不雜的眼眸銀海里,直到對方歡興的眼睛忽而漏出一絲畏怕,允羲河才驀地回身掠視過去。 “……小殿下又有了什么厲害奇想?”施惜文兀地被允羲河鷙戾的目光看了一眼,頓然只能訥訥開口,幸而對方起身拜禮致歉。 “小殿下呀,”施惜文默默抬起身,側身讓婢子將小孩子抱出去,故作高深地忍笑道,“你這么怕我,讓微臣的處境很危險?!?/br> “為什么?”蕭琬琰有些委屈地移開覆面的手,一看施惜文平展開布帛,取了一桿艾柱,又愈加難懂地皺著眉,只覺還是自己的處境更危險。 雖有怕痛,蕭琬琰還是乖順地趴到允羲河身上,軟乎乎地埋著臉。允羲河輕緩地掀撩起蕭琬琰的外衫,見施惜文已將艾柱點燃吹熄,便問道:“怎么這么疼?” 蕭琬琰埋頭又搖頭還未及說話,就被艾草焦炙的味道引得打了個噴嚏。允羲河默默將對方腰間的衣衫褪下來一些遮住,又聽施惜文試探地說道:“大概也不是痛,是脹得不舒服,小殿下又不知道怎么說……” 施惜文將手中點燃的艾柱繞著圈施灸,蕭琬琰只在允羲河懷里拱了拱腦袋,聲音悶悶地說了句:“不痛……”話音拖得極細微,允羲河心疼地圍抱著蕭琬琰的肩膀,卻覺對方有意無意在自己身上摸尋著什么。 “琰琰在找什么?”允羲河略一遲疑,低下頭附在蕭琬琰耳邊問他。蕭琬琰聞言,耳廓微微一抖,手指輕輕沿著允羲河的后腰摸了摸,抬起烏潤的眼睛,輕聲解釋道:“羲河哥哥這里也受過傷,是不是很疼……”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印子已經很淡了,琰琰還看到了?我不怕疼的?!痹属撕游孀∈掔哪X袋揉了揉,低聲貼著他的耳朵說著。 “我摸摸,我就不怕了,”蕭琬琰縮著肩膀,擠在允羲河懷里。 允羲河笑得幾不可聞,似有若無地說道:“琰琰和我不一樣……” 蕭琬琰忽地從允羲河懷里掙出腦袋,反駁道:“我和羲河哥哥一樣的?!比缓?,又仰面虛張開雙唇,并不出聲的說道:“我也一樣喜歡羲河哥哥?!?/br> 允羲河微微驚異地眨了下眼睛,不知看沒看分明,才想問出聲,蕭琬琰卻抿著唇笑,假裝什么都沒說。 “小殿下連允將軍的舊傷都知道?”施惜文并不抬頭,只是想聊個話題轉移著病人的注意力,卻不免想到——究竟蕭琬琰是何時看到允羲河后腰上的傷。 屋內沉寂片刻,蕭琬琰已經紅著臉又把自己埋進允羲河懷里,施惜文開始覺得,自己的處境危險,有時也著實怪不得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