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泓澄昭世
秋天杳杳,秫黍喧喧,泓澄昭世萬里凈,木落于此而不怨。 蕭其琛看著葉淮安如舊般舒眉卻月,心底頓然騰涌起一團蕪雜的慶喜與恐怯,憚怕得手都在戰顫。 “……淮安?”蕭其琛將手探伸過去,葉淮安就極輕澹地笑了笑,整個人軟潤而略帶顫動地捱靠著蕭其琛的掌心,脈與息都復善平。雖唇口微動,卻因遍身虛力而未能出聲。 尹從穆被小廝接引來時,正聽葉淮安輕細地咳了幾聲,心中已是百端交集,只有行前去俯身取藥才得遣此心情。 “殿下醒了啊……”尹從穆眼中有些渾濁,徐緩地小聲欣嘆,又拿握著一柄方寸匕,低身取了些藥末。 葉淮安積弱不振,無力答話,只能瞇懵著眼睛看著尹從穆,目中淺露出幾分笑痕。蕭其琛卻見他稍動,就將人摟攬起來,有些否戾地定看著尹從穆手上的動作。 而此時尹從穆見蕭其琛照舊般防嫌醫者,才有些通放舒心——不論哪個,本都是他的小輩,葉淮安更是與他還似親人,這兩人都不該死心落地。 思及此,他一面用刀刮下藥末放進石臼,一面又取來剪刀準備將裹了幾日的布解開換藥。 金瘡藥又稱刀尖藥,是以從來都是疆場行軍中用的止血藥。尹從穆也是不幾日才去軍中取用,他雖看顧葉淮安許多年,原以為遭了身寒氣逆已算患難,卻不想有這一日還要用此刀尖藥。 蕭其琛輕著勁將葉淮安扶抱起來,眼見著創口最外的白帛被漸次掀揭開,直到透出黏連的血漬。先前箭桿捅出的血窟窿被縫合住,瘡熱正郁結著,但漸傷入里的破傷多致不救,仍牽引著柔白膚底的筋脈時時惕動。 葉淮安的心絡被著一連動作牽引得痛傷,又因素有宿寒,血虧大虛,只能顫欽欽地抽息,痛都喊不出聲來。 剪刀一齊扯拽開幾層帛布,再將稍有閉合的傷處揭開。由是先時出血過多,瘀血停滯傳入臟腑,揭了口凝血就簌簌地通泄下來。尹從穆愈看愈是憾愴,再想卻又感戴——一則是為風寒濕已乘虛流走經絡,少不得日后遇寒痛??;但幸是,人能醒過來。 葉淮安心知上藥不能掙動,本以為自己少氣無力而動不得,卻不想被揭瘡的痛楚激得連哼帶喘,待兩脅作緊又上攻心痛,頓又無力掙揣,只能軟乏乏地嗚咽。 蕭其琛扶摟著葉淮安的后背,只覺手心濕濡一片,一側身才見葉淮安背后盜汗如雨,埋起來的半張臉痛得唇口蒼白,人也有些昏耗。 “——不許動他!”蕭其琛發急地將半昏的人護抱在懷里,狠刻地抬眉凝看了一遭,才醒過來的人就又要被折騰地疼昏過去,他委實后怕,也再不堪失魂失魄。 葉淮安醒來又是遭罪,蕭其琛一時心中無數,但終歸卻是不能忍受葉淮安再闔目失了聲息。 尹從穆雖只得依言停手,而仍欲道不換藥難以瘡愈,卻見葉淮安勉力抬起腕,略有抖瑟的指端捏住蕭其琛的袖口,雖還是喘逆著,但使力搖了搖頭。 蕭其琛看著葉淮安眼中歡慰,心中無法,也只能松口,輕托住葉淮安的腰側,連著絨毯將人囫圇地圍抱著。 尹從穆默嘆一口氣,橫心定氣將布帛整個掀開,露出潰斂的傷處來。 葉淮安啞忍著抿緊雙唇,痛呼卻絲絲縷縷地漫溢開,分明也是想避想逃,卻因破血弱力,動也無力一動,只能瑟縮著發抖。 尹從穆定下意,手上快行,把藥粉灑敷上便纏裹上新布。只還不待系住,布面頃刻就被淡紅稀薄的絨血浸透,是氣虛不能化血為赤。 葉淮安半側著臉,面色觥白,這一番敷藥引得渾身被自汗濕透,心血一虛又勞傷肺腑,咳喘間都帶著水紅的血沫子。 蕭其琛目色凝止,只不即不離地虛抱著,生怕再觸及傷處又不想松手。只是在對方連袖口都揪不住時,才失慌地將人平放下,握住他的手輕輕扣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