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添光結金
寒橘見秋風,添光結金衣。 云侵收谷時,最是霜葉皺落風廊。 因宮中草木黃落,內侍便悉皆擔著盛水的汲器以治火、改火。 楚澤遙將蕭昀川保抱在懷里,兩人一同看著影壁底下、蒙晨光鋪展的須彌座。只是蕭昀川忽地掙側,楚澤遙便屬意地將人反抱過來,面面相看地問他道:“川兒怎么了?” “窗子上的雕花為什么是荷花樣子的?”蕭昀川昂仰著臉,致惑道,“家里的窗子上也是荷花?!?/br> “百尺之室,更為曲突,易有火患。荷花喜水,水在火上,既濟。這就是‘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背蛇b話說得溫毅,多年蓄而不顯、黃中內潤,又則憂是否講得深了,卻見蕭昀川輕軟地平展開他的手,用秋糯似的食指在他的手心寫“思患”二字,末了還轉著烏律律的眼睛看他。 楚澤遙心下驚訝,伸手柔摸著蕭昀川的頭,笑時有琢玉感,便道:“正是這個意思,川兒很聰明?!痹挳吢暻?,又方用了飯,楚澤遙便想帶蕭昀川去嘗些新供的柿子餅,卻不想蕭昀川沮惑地揪住楚澤遙的手指直掉眼淚。 楚澤遙見蕭昀川哭得打嗝,一時也著慌,只得撲拍著背把人摟在懷里哄問:“川兒……” “我想回家,嗚……”蕭昀川哭得啞靜,只是眼窩蓄淚不住才簌簌地落,“為什么父親不要川兒和弟弟了,川兒想回家,嗚嗚……” “你父親沒有不要川兒和弟弟,只是怕被亂者乘隙四應,怕他自己保護不了川兒和弟弟,才送到宮里來?!背蛇b把哭得抽氣的蕭昀川摟在懷里,復回靜緩的語調,慰勉道,“川兒和皇祖父去看看弟弟好不好?” 楚澤遙默聲接過內侍誼春取來的柿子餅,掰了一小塊喂給蕭昀川,還靠在他耳邊溫聲道:“川兒的小皇叔也生了兩個弟弟,川兒和皇祖父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蕭昀川低頭認真地舔了口柿霜,又被澀得吐了吐舌頭。楚澤遙見他終于不哭了,才抱著蕭昀川坐在自己腿上,抬手示意誼春將他推去內殿。 風急閑枕冷,凄楚背水來。正晚秋天,風光眇然清森,山叢斂退。 晨起便被牽出馬廄的踏雪烏騅正喑啞地嘶喘,掌御輿馬的太仆見蕭其琛只負手而立卻無動于衷,只得拽起馬籠頭將馬再牽出來。 徐殷幾次支吾又止,見烏騅垂著頭被拉拽過來,便躬身上前道:“殿下雖急于刑部之事,只是已經勞頓了半月,今日還是留在府中歇乏為好……” 蕭其琛接過馬韁攥在手中,雖未出言,卻駭得馬嘶喝一聲,抬起的馬蹄又垂頓下去。 蕭其琛目色昧沒,卻并不想留府;比之奔勞后認命,還是頓挫熬磨更為難捱。 “若馬不肯服,便再取鞭來?!笔捚滂±辙D馬頭,正欲跨蹬上去,卻被從回廊跑跶過來的小廝給一句話驚?。骸暗钕隆渝钕滦蚜恕?/br> 徐殷聞聲,驚愣地看向蕭其琛,只見其面上冷怔,行步卻極速。徐殷看那小廝仍耽怕著卻點頭,忙提了人隨之遄行。 蕭其琛在暖閣前滯定,心中散絮一般莽渺,手卻遠快于心地將門推開。 暖閣中浮騰的熱氣被秋風掀出一層水紋,榻上的人卻仍是靜砌于床一般躺著,被邊還是他昨夜掖的褶。 蕭其琛赫然回身,正逢徐殷將小廝提來。 徐殷側目看了一眼床榻,又見蕭其琛駭怒,也不敢言,反是那小廝雖瑟瑟地,卻仍不改道:“殿下、太子妃殿下真的醒了……” “你說他醒了……”蕭其琛斂眉捏緊指骨,話說得冷峭又僵顫,只截斷一般沉聲道,“叫尹從穆來,你說他醒了——你留在這兒,隨便找個什么人去……” 小廝聽了蕭其琛的吩咐,只跪著不敢動,又恐被疑,仍舊篤定道:“太子妃殿下真的醒了,方才小的還見——” “……接著說下去,你說他醒了?!笔捚滂∵B步走到榻邊,并不回身,待覆上葉淮安被底的手,才知為情囚的心性,太剛易折、柔難搘撐。 葉淮安闔著眼,靜泊無損卻也了無生氣。 蕭其琛探手過去,茫然自失地按撫著葉淮安的臉,待終于無望起身時,又銳挫地撐在枕邊,說不出話也挪不開步。 葉淮安就在這中勉力睜開眼,只略一抬眼便虛勞得又閉合起來,弱息一絲,只能半闔著眼溫恤地看著。 “淮安……”蕭其琛驚喜交集地定看著葉淮安,有些發急地尋不到話,只斷斷續續地道了句,“……你不許再睡過去?!?/br> 葉淮安虛虧地連話都說不出,只能綿弱地眨眨眼睛,卻每一動都愈虛愈弱,仿佛再睜不開,卻又再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