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夏有涼風冬有雪
蟬鳴暗向雨中移,豐年可望救生民。 煩暑外,清氣回。 蕭其琛扶護著葉淮安回含章殿時,正遇上內侍將一些善本、帛畫收出來翻曬。葉淮安緩步走過去展開一卷畫軸,目騰云光般疑參道:“這不是從前隨意畫的,竟然還收著?!?/br> 記得屬車塵初相會遇,夜大雪月下憑肩,此殷殷情致一如川之流、動不可遏。 葉淮安靜存地將畫軸卷起,重又系絡起來,舉眼如春水拍堤,左右盼睞顧看了蕭其琛一眼,只余憾地晃晃手臂說道:“不過現在就畫不成了,但幸好左手也還可以寫字?!?/br> 蕭其琛擺手默示內侍將絹畫都抱下去,伸舒開手點了點葉淮安蹙損的眉心,見人下意識閉上眼睛,自己才從那驚惑人心的目光里回神。 內侍默默垂首,把紛冗的書卷抱下去,甫一推門,涼適的風就乘隙侵吹進來。蕭其琛驁然不悅地視看時夏陰霪的天氣,眼一睩轉,就將葉淮安扶擁過來,用懊熱的手心煨著他的后腰說道:“又要下雨了,是不是?” “其琛你要問我的話,我覺得明日會是個大晴天?!比~淮安凝眸淺笑著動了下手臂,舒氣撫揉著微隆的小腹,喘過幾口氣才伸出手戳了戳。 蕭其琛不響,將手敷在葉淮安右肩上,當年外傷貫肩,直至經絡痹阻、淤血凝聚,雖則養榮氣血多年,但右手推動無力,遇寒痛重、至夜尤甚。常時雖能使筷箸,但作畫這種行遒運勁之事卻再也做不成了。 葉淮安見蕭其琛愈沉頓愈有凌壓之氣,便撐腰起身,走到他側邊將頭靠過去,笑微微地偏頭問他道:“其琛你總這么擔心我,我真怕哪一日藩國再來京陛見貢,讓你又喝醉了,再給川兒與和兒弄出個弟弟meimei?!?/br> “那勞什子葡萄酒……”蕭其琛狀似醉昏地與葉淮安交換深長而燙熱的吻,將善于言辯的人親得連顫帶喘,摟住一番懲辦,才續說道,“好不容易養胖一點,又被這小東西搞得吃不下。若我再醉迷了,你就把我關在外頭?!?/br> “外面這么冷,你又這么難過,你當時只說我要跑了,我怎么能放你一個人……”葉淮安的眼睛被潤得格外明亮,緊抿的唇線微微張開,頃刻又被火熱的唇舌侵入糾纏起來,待到氣息屏窒才稍推開些。 “下著雪,你見了我就跑,我當時又醉得不甚清明,自然就想到最怕的……”蕭其琛合意地咳笑幾聲,將葉淮安抱到床邊掂了掂,又用手臂合圍著測看身量,猶疑地用手撫安著對方前挺的小腹,問道,“這是不是比從前大了點?” 葉淮安聞言低頭看了眼自己肚子,循著蕭其琛的手摸了摸,也有些怔懵地說道:“大概是天氣回暖,身子有些發脹,近來也總覺里衣穿著發緊,我去換一件……你好好坐著不許跟過來?!?/br> “也讓尚衣監制些寬薄的來,”蕭其琛橫臂舒展著,笑將道,“淮安為何不讓我跟著?” 葉淮安臉紅耳熱地看了蕭其琛一眼,伸手捂住自己脖頸間未消的紅印,蕭其琛看著,只莫可奈何地湊近些說道:“是我的?!比~淮安又酡然地指指自己鼓挺的小腹,凝眉說道:“這個也是你的,所以不許跟過來?!?/br> 蕭其琛笑不可抑地看著葉淮安獨個抱著綢衣往內室走,想是畏羞怕身上的印子也被瞧見,連內侍都不肯教跟著。蕭其琛啜了口茶,目循著看葉淮安扶著立柜轉過去,正想跟上前守著,卻不料見葉淮安雙膝一軟,毫無征兆地靠扶不住跪倒下去。 “淮安!”蕭其琛一回身正見葉淮安驀地倒下去,喘乏吁氣地攥住地上的綢衣,想護著小腹,卻撐不起身來。蕭其琛快步趕過去,發急地將人攔腰抱起來:“淮淮你怎樣?你醒著點——” 蕭其琛輕抖著將葉淮安放在內室的榻上,心亂慌悴地看著葉淮安微微點了點頭又按著領口慌促地咳喘了幾聲。 “其琛我沒事,只是突然沒有力氣……”葉淮安暈沉地半闔著眼,只覺手被蕭其琛攥得生疼,才慰解一句便聽得窗外急雨驟起,扇大的蕉葉兜著風撲拍著,隨侍的仆婢除卻去請太醫的,也慌忙過來關窗。 “……小騙子,小騙子!別睡過去……”蕭其琛忿怒地捏著葉淮安的虎口,發狠地摔了一只白瓷盞,又看到葉淮安瓷白質手腕被攥得泛紅,心里又是發慌。 慣??搭櫲~淮安的宮婢連忙端了泡了枸杞、蔓荊的水來,喂下幾口,心氣才稍平復。 蕭其琛仍不肯撒手,慌迫地盯著葉淮安吞下幾口水,才擔驚地摸了摸他的面頰。 “下雨了……”葉淮安虛虧地臥陷在床榻里,明眸漸開,咳笑著看向被觸怒的蕭其琛,輕聲求降道,“我說錯了,可能……明日還陰著?!?/br> “是不是肩膀早就疼起來了——”蕭其琛猶在拗怒之中,卻又眼見著葉淮安額發、頸項間都透出汗來,愴慌地用袖口替他揩拭著,一時竟不敢逞怒,只能怨望地看著他。 葉淮安失笑地搖搖頭,汗濕的烏發沾濕頸肩,才想開慰幾句就覺腰腹相引而痛,內里沖攻不已。葉淮安頓然痛得說不出話,朱唇啜破,素體血虛連掙痛都掙不動,只能陷在床褥間低喘了幾聲。腹痛牽及胞絡必致動胎,葉淮安緊捏著被邊只曲起膝彎又卸了勁松倒下去,也不敢大動。 蕭其琛見葉淮安猛地負疼,只能替他緩揉著腰腹,輕撇開他鬢邊濕成一縷的發絲,伏在床邊守著。 施惜文從前不醫葉淮安,還敢同蕭其琛爭幾句嘴,待而后奉命看顧,這便慣怕了蕭其琛,時時須尋人參求壽數,來一路上已先命人去熬獨活寄生湯及八珍湯端過來。 藥服之而安,只是熬藥須得時辰,施惜文只能埋頭硬進殿里,幸而先服了蔓荊、枸杞痛暫減了些。施惜文見葉淮安虛乏地促喘幾聲還偏過頭來看他,趕忙解釋道:“這還是當年失血過多落下的血虛,背心覺寒,腹痛復作,多動胎氣,服了藥便能好些,不至墮胞、也無性命之憂……只是要仔細養著,肩上的舊傷最易激起惡寒?!?/br> 施惜文趕著藥來時話畢,忙撤開身看著藥喂進去幾口,才敢交代說:“殿下這也不是第一回懷胎……陛下還是寬心?!?/br> 施惜文看著蕭其琛有些怨怒地瞥他一眼才想起前兩次似乎也不大順利,適時只能想些吉利話來說,一時慌言經口道:“殿下懷的是雙胎,陛下登基后出生的孩子這是呈祥之兆……吧?!?/br> 蕭其琛喂藥的手聞言一僵,恐不備將熱藥撒了,便暫先放下,氣得自圍著床邊轉了幾圈,看葉淮安面色稍和才敢近前問一句:“淮淮,那日雪天見了我做什么要跑?不許騙我?!?/br> 葉淮安只心虛地捂著肚子,手順著攏了幾遭才悶說:“那日是在殿前同川兒和兒一齊攢雪球,被你逮住也左不過是一頓……所以才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