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秋空一碧
秋空一碧無烽火,苒苒物華背西風,迢迢月也瘦。 蕭白珩兀自佇立在城外郊野時,遠遠望到一家茅舍,屋外的田地里是騎牛的小女孩和務農的老翁。蕭白珩就這么看了良久,便感嘆江清海晏、四境承平何嘗只是君王家的理想,安居順遂、福壽康健又幾曾只是尋常人家的期冀。 施惜文窩縮在軍營士官慣坐的高椅里,眼巴巴地看著蕭琬琰用一根筷子戳起一只餃子,摸索著遞到允羲河嘴邊。 “琰琰……什么時候醒的?”允羲河略一緩醒,久至困蒙,晃過頭才搭扶上蕭琬琰的雙膝,前臂一抻又牽動背上的傷口,“我這么趴著,都不能看好你了?!?/br> “我前日就醒了,可羲河哥哥一直在發燒……”蕭琬琰舉著筷子在允羲河面前掃擺著,怏悶地皺了臉,“要吃掉這個?!?/br> “琰琰看得到嗎?”允羲河稍偏過頭看著蕭琬琰捏了他的一縷頭發握在手心,聲便低了,只溫馴地就口咬下餃子,還未及咽下就半嚼半咳道,“怎么這么苦……” “小殿下說我的藥不好吃,要我學太子妃殿下的食療辦法,我這便試一試?!笔┫难灾链擞值沽吮姿^去,似遇上些廚藝中道崩殂的憾事,“穿心蓮葉可是叫斬舌劍,苦得很,怎么可能做好吃嘛,藥最重要的還是治病?!?/br> 蕭琬琰拘悶地吹鼓側頰又歇下氣來,柔指捉摸著鼓脹脹的肚子,聯想道:“想葉大哥的青團子,要奶黃餡的。還有橘瓣魚圓……” 至少時初學“摧剛為柔”一詞,允羲河尚不以為然;待而后,軟咍咍的蕭琬琰從樹枝上不敢下來時,身比心早一步墊在底下,才始知百轉柔腸人人皆有。 “那這個是什么餡的?”允羲河伸手過去,掌心寬緩和柔地貼攏住蕭琬琰鼓挺的腹部,順摸了摸,不禁失笑道。 蕭琬琰目不能視,才被這情切的捫摸觸得腰間一顫,舌僵唇紅地嗚聲不說,卻還是怕允羲河動裂傷口前挺著孕肚過去,眼中猶有粲然道:“是rou餡的,但是不能吃?!?/br> “那怎么會在琰琰的小肚子里?”允羲河撲趴在軍營的榻上,偏過身柔馴地注視著蕭琬琰,便想將人抱守在懷里。 蕭琬琰誠摯地思索一番,才應答似地說道:“是有一日吃多了葡萄,就肚子痛……” “那小殿下是覺得,自己吃了葡萄就有了小孩,也沒將軍什么事兒?”施惜文招笑兒地接下蕭琬琰手里的碗筷,笑咳咳地看了扶額啞笑的允羲河,這才又問道,“小殿下不想想你們晚上鬧了什么,才鬧出這檔子事來?” 蕭琬琰揣抱著肚子仰面細想道:“我晚上偷偷把梨子拿到床上吃……”施惜文閉目敲著下巴,聽不下去了立馬斷道:“不是這種事——” “……然后就被懲辦了一頓、兩頓……五頓?!笔掔糁铝显诟鬼斏嫌檬种笇憣懏嫯嬎銛?,一抬頭就感知到施惜文正驚愕地翻手看著他的五指,這才驀地感到羞口,半掩著面龐從指縫間呼氣過去。 允羲河見狀,也撐身坐起來,輕手輕腳地握住蕭琬琰的手托在自己掌心,脈脈靠過去頂著對方的額頭才道:“琰琰也知道是‘懲’辦?” “不應該晚上偷吃梨子,還躲在被子里吃,”蕭琬琰羞人答答地悶頭撲進允羲河的臂彎間,而后忽地埋首說道,“但是梨子也不想明天才被吃,我和梨子說好了?!?/br> 允羲河啞然失笑地揉了揉蕭琬琰的肩膀道:“琰琰,梨子可不會說話?!?/br> “可是梨子很香,就好像在說‘我洗的香香的,快吃掉我’?!笔掔皖^鼓鼓腮,又抬頭粲然一笑。允羲河看著他燦然卻失焦的眼睛,輕輕抱著他撫背,枕在蕭琬琰的肩膀上眨了眨眼,偷聲道:“那琰琰是香的,就能吃掉嗎?” 允羲河看著蕭琬琰嗚的一聲撲在自己懷里,笑不可抑地把人扶腰抱坐在身上,而后卻又患失地凝看了營帳一眼,說道:“琰琰先隨施大人回宮住一段時間好不好?” 施惜文知曉允羲河心下顧慮,眼下風波頻起,確是不該讓蕭琬琰一再待在軍營,只是回宮—— “我不要回去……”蕭琬琰悶聲悶氣地捉著允羲河的手臂,竟慌怕地發起抖來,“我不要,每一次看不到了,羲河哥哥就要分開……我不要……嗚……”蕭琬琰避怕之時想去摟住允羲河的腰,卻又擔心手不知輕重地撲到傷口,只能小心翼翼地揪著允羲河腰兩側的衣服,低著頭瑟瑟顫顫。 “琰琰,不是這樣?!痹属撕訐@地攬抱住縮成一團發顫的蕭琬琰,才一湊前過去,就見蕭琬琰下唇被咬得發白,扶著肚子不住地小口抽氣。 “肚子痛……唔……不痛、我沒事……”蕭琬琰面色淡白地抿住自己的袖口強忍著痛,卻又因胎動下墜而氣亂心悸,周身卻又惡寒地止不住冷顫,只能無助地低嗚著,“我一個人害怕……” 允羲河被這驟然的變故驚憚得失了言語,適時只記得捉住蕭琬琰的手不讓他去抓心口,卻又眼見著蕭琬琰氣逆相搏地喘哮起來。 蕭琬琰虛握著手捏住腰腹上攏的緞衣,又被臍腹陣縮疼出了一身細汗,整個人側臥著縮起來不肯讓旁人碰。施惜文想近前又怕蕭琬琰掙傷了自己,只能引著允羲河用手溫他腰腹,上下拊摩。 蕭琬琰未曾遭過這般氣耗血傷、四下妄行的疼痛,只這一回就腰酸腹痛地倒在床上虛脫地小口促喘,起伏過力的心腔在允羲河的手撫下才稍稍平息。蕭琬琰委屈地抹淚揉著時脹時墜的肚子,又忽地擔驚受怕,不敢揉了,只用手摸索到允羲河替他捂心的手,捉住就再不敢放。 “琰琰別怕……我再說這混賬話就——我不讓你走?!痹属撕佑眯淇谳p緩地擦拭著蕭琬琰額間的冷汗,見人提挈無力地臥倒在床褥間昏沉著,才略撤開身伏在他耳邊講,“不走,我這么怕分開,怎么肯讓你走?!?/br> 施惜文見蕭琬琰疼得虛虛昏睡過去,試了試脈才道:“小殿下心虛驚悸,才牽連起胎動下墜,卻也是心痛引腰脊的顯征,小殿下沒受過痛這才害怕得不得了。將軍與我都知道小殿下待在宮里最安全,可小殿下自己害怕,待在哪里都不安,何況有有著身子,兩個孩子初產許就會早產……” 施惜文助允羲河將蕭琬琰扶躺好,又取了白帛替允羲河清理滲血的傷口,沉頓許久才道:“況且……將軍還不知,城中宮中亦不安定,我也怕小殿下回宮中再受刺激,太子妃殿下已經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