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四序周會
四序周會,東風盡力,一齊迎春送蠟,驕馬、繡車盈路,紛紛蕓首共添一歲。 昨日洋洋灑灑的暮雪下了一夜,官道上積了厚密一層雪被,蕭其琛自朝堂回府,今次臘月將盡,明日便是休沐,馬行道旁的商鋪邸店皆是荼壘安扉,靈馗掛戶,春帖神牌,上寫尊號。 蕭其琛跨在抱月烏騅上,忽地瞧見近旁旗招子上炮仗喧喧,原是周遭坊間的小童點了一掛鞭炮。紅屑灰粉撒在雪里,蕭其琛瞧著奔來逐去的平民孩子,若有所思地同身后的徐殷道了句:“這個炮仗,哪里有賣的?” 徐殷勒馬跟在蕭其琛身后,看著方才在殿上褫奪了那新科榜眼的衣冠,又革除那人功名的太子殿下,如今竟對這小孩玩意兒感興趣,倒是生出幾分如履薄冰的謹慎,回稟道:“回殿下,往日都有小販推車走街串巷的賣?!?/br> 蕭其琛抿著唇頷首,又道:“有沒有不這么吵的?” 徐殷聽他這般問,便也回過味來,笑著拱手道:“回殿下,有種叫‘大地紅’的,會發紅光,好看的緊,太子妃殿下和小世子一定喜歡?!?/br> 蕭其琛見笑,提著馬鞭指了指徐殷,倒也不加否認,只吩咐了人去買。 朔風卷雪掃進重檐,斗拱處棲了一窩燕子,啾啾喳喳地討食吃。那掃灑的仆役原本想拿竹竿將鳥窩捅下來,正被葉淮安撞見說不防將它們移窩也不費事,說罷竟要自己登上角梯,被一旁的婢女圍身勸住才許了小廝來做。后蕭其琛從仆役口中聽來此事,登時心驚rou跳,賞了婢女,匆匆就去尋葉淮安。 蕭其琛奔走在回廊上,偶一偏頭就見一錦袍紋靴的小公子蹲在地上捧了一捧雪就要往回跑。 “川兒?”蕭其琛微斂雙眉,抱臂朝那處喊了聲。小孩子顯是被嚇了一跳,手里的雪掉了大半又匆忙蹲身撈了回來。 “父親!”蕭昀川甜甜地叫了聲,捧著手跑過來。蕭其琛回身接過小廝遞上來的絹袋,將蕭昀川手里的雪收起來,又將水貂手捂套在小孩的手上,將人單手抱在懷里問他道:“拿這些雪做什么,也不怕手冷?!?/br> 蕭昀川從小廝手里拿回絹袋,非要自己親手提著,用臉蹭了蹭蕭其琛的毛領,說道:“給爹爹堆小雪人,爹爹手疼都不能陪我堆?!?/br> “那父親陪川兒給爹爹堆,”蕭其琛把小孩抱在臂彎里掂了掂,蕭昀川便咯咯地笑說要給自己堆個小meimei,蕭其琛聞言眉毛跳了跳,又問蕭昀川,“爹爹和川兒今天吃了什么?” “昀川吃了糖醋魚、燉羊rou和乳酪,爹爹只吃了些泡花生,五辛盤也沒有動,宋嬤嬤說昀川要有小弟弟了,可昀川想要小meimei……”蕭昀川將絹袋的編錦繩提在手里搖了搖,蕭其琛皺著眉不說話,徑直抱著蕭昀川走了半晌才問:“爹爹現在在做什么?” “爹爹在睡,每天爹爹這時候都在睡?!笔掙来粗捚滂∶嫔挥?,便主動從他懷里跳下來,領著蕭其琛的一根手指帶他去看。 日光映雪,窗明幾凈。一大一小方才走過門廊就見葉淮安窩在門廳里鋪了皮毛毯的藤搖椅上,身上披了一條厚實的絨被,側臥著只露出一個腦袋。 “爹爹在那!爹……”蕭昀川正要喊人,就被蕭其琛噓聲制住,兩人就躡手躡腳地往前挪。 “父親……爹爹的肚子好像變大了,中午還沒……”蕭昀川悶悶地朝前一指,蕭其琛也瞧出不對,這才三兩月,怎么就和六七月一般。細想來,蕭其琛便俯下身,將手掌貼在絨被下鼓起的肚子上。 那一團鼓脹竟在蕭其琛手下冷不防地動了一下,驚得蕭昀川呀了一聲,又將葉淮安吵得翻了個身。 還未待蕭其琛替他掖好被子,就見一團雪白的兔子從被底跑出來,蹬著腿就往屋外跑。 “原來是白糖糕!你站住——”蕭昀川喊著兔子的名字追出去,葉淮安才迷迷怔怔地睜開眼:“其???你回來了?” 蕭其琛扶著他的背緩緩坐起來,握著他有些裂口的手端在眼前看:“這藥油用了許多年怎么也不見好?!?/br> 葉淮安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來,低頭笑了笑道:“都是小時候玩水,如今已經好多了也不大癢?!?/br> 蕭其琛蹲身埋在葉淮安腰間,親了親他略微浮凸的小腹,抬起頭道了句:“那兔子方才占了我的位子,你是不是要給我個說法?!?/br> 葉淮安扶著藤椅坐起身,順勢捧起蕭其琛的臉捏了捏,言笑晏晏道:“白糖糕的醋也要吃呀?!?/br> “兔rou蘸醋說不定味道不錯,”蕭其琛舒心愜意地抱著葉淮安的腰,似追悔地拱了拱道,“早知當年獵回來就先做成手套,也不會讓你見了就不忍心了?!?/br> 葉淮安點了點蕭其琛的鼻子,任他把自己扛在肩上抱回屋里。 待蕭昀川提著兔耳朵回來,就只瞧見一個空搖搖的藤椅,便又拎著兔子啪嗒啪嗒地跑開去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