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頭隱約傳來雞鳴聲，薄薄的窗紙上泛起一絲亮色，熄滅的蠟燭底端，堆積著一層薄薄的燭淚。

    天亮了。

    死瘸子不知道上哪去了，童秋浩害怕地裹緊了身上的小棉被，他的腳也痛、肚子也餓，對這個陌生的環境升起一股未知的恐懼。

    “mama……，我害怕?！?/br>
    他吸了吸鼻子，小聲地哭泣。

    明明星期天還和同學上電影院玩來著，中途他上完廁所，喝了留在位置上的果汁，人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再醒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被綁在這個地方了。

    門口不知道啥時候站了個小孩，虛頭巴腦地往里面瞧，留著短短的頭發，臉上全是小雀斑，還吸著鼻涕，傻兮兮地瞅著童秋浩。

    “喂，小孩！”童秋浩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朝他招手，示意讓他快進來。

    小孩乖乖地走了進來，自作主張地坐在了小板凳上，一雙亮亮的眼睛興致勃勃地看著他。

    童秋浩揩了揩臉，問：“你叫什么名??？”

    小孩說：“我叫王小翠?！?/br>
    童秋浩瞧了瞧他，看這小孩身高大約七八歲，還不是能看出性別的年齡，“你是女孩??？”

    王小翠搖搖頭，鼻涕差點甩下來：“我是男娃?！?/br>
    “那你取個女孩名干啥？”童秋浩真不明白，這個鬼地方男的不像男的，女的不像女的，男孩子還要取個女生名。

    王小翠并不回答，而是好奇地問：“你是銀堂哥哥的媳婦嗎？”

    “才不是呢！……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這的，那個瘸子不肯放我，你能不能有辦法幫我把這個鐵鏈子弄開？”

    王小翠晃了晃小腦袋，表示拒絕：“我是個小孩，弄不開的?！?/br>
    “那、那你知道我怎么會到這個地方來？”

    “他們說你是銀堂哥花錢買的媳婦?！?/br>
    童秋浩震驚地問道：“……從哪買的？”

    “集市上呀！”王小翠從口袋掏出幾顆玻璃球，炫耀似的展示給童秋浩看，“這是我娘在集市上給我買的，好看吧？“

    童秋浩又想哭了：“這是違法的！……你們、你們是不是從人販子那里買的？這是拐賣！”

    王小翠聽不懂什么人販子的話，只說：“我們村好多人都是買媳婦的，趙大嘴家媳婦也是買的！”

    童秋浩又急又氣想揍他，大聲呵斥：“你們真是愚昧無知！……你們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娶不到老婆就從人販子那買嗎！我是個男的，而且我還沒成年呢？你們不怕警察抓你們嗎！”

    王小翠有些害怕的看著眼前的哥哥，小聲反駁：“才不是呢，銀堂哥哥不是娶不到老婆！巧云姐就可喜歡他了！”

    “臭小孩別騙人了！瘸子怎么會有人喜歡！”

    “我沒有騙人，巧云姐喜歡銀堂哥！但是銀堂哥不肯和她結婚！巧云姐就被她娘拿去跟他哥哥換親了！”

    “你說什么？……什么是換親？”

    王小翠得意地昂了昂頭，好像在嘲笑他連這個都不懂：“你是不是笨！就是巧云姐的哥哥娶不上老婆，又沒錢買，巧云姐就嫁給劉麻子，劉麻子的meimei就變成她哥哥的老婆啦！真是笨死啦！”

    說著王小翠干脆騰地站了起來，插著腰大聲嚷嚷：“銀堂哥娶了個傻媳婦！大蠢蛋！大傻驢！”

    童秋浩呆呆地看著這個刁蠻的小孩，窮山惡水出刁民，自己也說不過他，忍不住揪緊身上的被子，他又氣又餓，還有個小孩來欺負他。

    他家里所有人都寵著他，在班上人緣也特別好，平時都沒人敢對自己大吼大叫的，現在自己連個幾歲的小孩都說不過，他委屈的鼻子發酸，真的是從來沒這么憋屈過……

    王小翠最見不得別人哭，便調皮惡劣地爬上床去揪他臉，邊擰邊說：“不許哭！不許哭！誰哭誰就是大馬猴！”

    童秋浩的臉被擰搓得通紅，雖然小孩力氣不大，但是又被弄得又痛又癢，他正欲推開這個壞小孩，屋外便傳來了聲響。

    孫銀堂怒氣沖沖地把王小翠從床上拽了下來，訓斥道：“誰讓你欺負他的！”

    “他是個大蠢驢！”王小翠不服輸地瞅著他，“說不過就哭哭臉！不知羞！”

    童秋浩頭都被這小孩氣昏了，餓的又沒力氣大聲喊，只能撐著嗓子哭：“是他先罵我的！還揪我的臉……嗚嗚……“

    孫銀堂放下手里的東西，將童秋浩樓在懷里，哄著說：“不哭了不哭了，乖啊，不生氣了啊，以后肯定不讓他欺負你了，咱不跟小孩計較……”

    童秋浩埋在孫銀堂的懷里，哭得直抽抽，連話都哽咽得說不上了。

    孫銀堂威脅王小翠：“趕緊給我滾回家去，再來欺負他，小心叫你娘抽屁股?！?/br>
    王小翠很聽孫銀堂的話，朝童秋浩吐了吐舌頭，便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

    “來，喝吧，我給你買回來了?！睂O銀堂一只手摟著男孩，一只手趁空隙把牛奶吸管插上，遞到童秋浩的嘴邊，“來，張嘴?！?/br>
    童秋浩看清了他手里的奶，白色包裝，根本不是巧克力奶。

    童秋浩瞬間就氣鼓鼓了：“……我要喝巧克力奶！不喝純牛奶！騙子！”

    孫銀堂撓了撓頭，小聲說：“小賣鋪就是賣的這個奶啊，我買了好幾盒呢，你不愛喝嗎？”

    “不要！不要！我要喝巧克力的，我從來不喝純牛奶！”說著童秋浩就奪過奶盒，砸在地上，白色的奶汁四處迸濺，在地上汩汩地流著，包裝盒也摔得稀爛。

    孫銀堂呆愣地看著地板，心里澀澀的，不知道自己哪里錯了，他只想討男孩高興，為什么這么難呢……

    他昨天晚上走了將近兩小時終于到小賣鋪，可是人家早就關門了，于是他便坐在小賣鋪門口的地上，等著開門。

    下著大雨，門頭上的小塑料棚根本遮不住什么雨，他抱緊腿，臉上打著雨，外頭烏漆麻黑的，就這么哆哆嗦嗦的坐到了天亮。

    等到小賣鋪的主人來開門了，那個大娘一臉震驚地問他：“娃娃，你怎么坐這，也不知道冷??！”

    他靦腆地笑了笑，問有沒有巧克力奶買，他媳婦要喝。

    大娘說沒有巧克力的，讓他買這個包裝的奶，城里人都喝這個，特別補。

    于是他便拿了好幾盒，又買了些糖和餅干，這些東西加起來有幾斤重，他便這么拖著布袋又瘸著腿，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