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這總該是位仙姑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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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無不應,從此勤加打坐修煉,連那僅會的三式青云劍也拿出來舞了又舞,惟恐自己這趟出去百無一用,壞了青霄門的顏面。一日晨起習練,曚昽中摸到一霎雨上有個突起,拿到近前一看,只見劍柄護手處竟長出一枝新芽,竹節尚自淺綠。 我大為驚奇,翻來覆去看了許久。這竹劍雖附了些水靈息,但也是一百多年的死物了,如何有枯木發芽的道理?想是近日天雨潮濕,生了些霉斑也未可知。當下取了銼子、清漆,細細打磨一番,拋得兩面溜光才罷。 忙定之后,便到四象殿聽候,由蕭越點派門中弟子十余人,一同前往西河平亂。那西河以雍州為中心,流經龍門鎮、黑水城、天水關等地,大漠孤煙,黃沙滾滾,別有一番開闊氣象。雍州總兵徐天壽見我們到來,喜不自禁,親自出城迎接。我見他年紀不過四十一二歲,面容滄桑,兩只眼睛深深地塌入眼窩。光這一雙眼睛,便比我當年五十歲時更顯老態。席中談到近日戰況,徐總兵嘆息不止,道是比象國自百年前歸順大周,雖有不臣之心,但如今日這般大舉侵襲,那是從來未有之事。又道比象國多為域外之民,平日打劫商隊、搶奪財物十分慣熟,但說到軍紀嚴明、訓練有素,比大周守軍自是大大不如。這次不知如何竟一反常態,行動如飛,進攻、撤退皆一氣呵成,似有高人坐鎮指揮。起先他們sao擾北部重鎮燕然城時,城中守軍一時輕敵,竟被一舉攻破。他尚不知敵人如此厲害,陸續向北邊增援數千人,如同水滴澆赤地,一發無影無蹤。直到敵軍連下燕然、九曲、陂南數城,這才慌了手腳,連忙向翩躚臺急報。周帝聞訊,震怒不已,連夜敕令河內守軍三萬八千人前往雍州馳援,如今已在路上了。 這些人間征伐之事,我自然半點也不懂,只能裝出認真聆聽狀,神色肅然,頻頻點頭。耳聽蕭越與他言語來往,不但對戰況了如指掌,對雙方排兵布陣、軍備糧草,竟也知之甚詳。我心中佩服得五體投地,屢屢向他看去。蕭越忽而一頓,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似含笑。我自知他早已看穿我裝模作樣,心中竟也不如何羞惱,只是低垂了雙眼,不再看他了。 蕭越旋又問及異狀,徐總兵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道大周將士們一向驍勇,近日卻惡疾頻發,連他也常覺精神不濟,疲累異常。昨天夜里發夢,竟夢到他死去多年的娘,在一條黑河旁朝他不住招手。道長們來得正是時候,無論開壇做法,還是燒符兌水,他即刻都可著人安排。如需要雞頭、狗血,便要開出詳單,一并前往集鎮采購了。 同來的幾名弟子聽他越說越偏,神色均十分古怪。蕭越倒也并不點破,只說如此顧慮也不無道理,本門弟子自當效勞,先在城中布下清心法陣,滌蕩污穢云云。徐總兵自不知清心訣是宗門中最低階的法術,許多假冒道士往往學了個皮毛便拿去騙錢的,一聽之下大喜,便要請他當場演示。一名師兄忍笑道:“我來罷?!笔捲降瓛吡宋乙谎?,止道:“我來便是?!闭f罷,從袖中取出一捧金粉,托在掌心,以指在虛空中畫了一個圈,黑袖一翻,將掌中金粉盡數潑入。霎時光彩流動,那金粉星屑匯聚成流,化為一道浮空符文。雖是個簡單法術,運筆卻利落之極,襯著他墨色錦袍,更隱隱顯露高華氣象。我一時欽慕無已,呆望了許久,直到那金色消隱才罷。 徐總兵見到這光輝燦爛的術法,撟舌難下,直呼高人。又說他一見這法陣,便覺神清氣爽,身子康健不少。眼看戰事吃緊,便請諸位仙君移步西河各地,施展神術,定我軍心。他也是雷厲風行慣了的,與蕭越稍做商議,即點遣了數名心腹,駕了馬車,恭恭敬敬地將眾人一一送往龍門、天水、云州各處。到我時,蕭越略一遲疑,握了我的手,向他道:“徐大人,我這位師弟初次下山歷練,人情世故皆不太懂得,還望大人照拂一二?!?/br> 我忍不住斜睨他一眼,心想甚么不曉人情世故,我分明是一肚皮草包。蕭越嘴角露出淡淡笑容,手卻握得更緊了些。 誰知總兵大人卻會錯了意,連聲道:“巧極,巧極!我正有一個絕佳去處,將令師弟安置于斯,再好不過?!北銌緛硪幻吒呤菔莸能娛?,叫作裴參軍的,駕車將我送往黑水城。 蕭越無奈,只得拉過我手腕,低聲道:“你好生待著,我過幾天便來找你?!?/br> 我受他照顧,心中一甜,低頭應道:“知道?!毕肫鹣g之事,忍笑向他道:“師兄若要捉妖除鬼,我這把劍倒與桃木劍有幾分神似,可堪一用?!?/br> 我本來只想和他開個玩笑,哪曾想蕭越嘆息一聲,竟真的將我的一霎雨拿了過去,復又將身上的誅邪解下來,給我系在腰間。 青霄門一脈皆是以劍入道,劍意即道心。修士對自己的劍往往愛逾性命,便是至愛親朋,也少有如此不設防的。他見我怔在原地,才道:“劍上有誅魔之意,如遇兇煞,可保你無虞?!?/br> 我自知無力自保,只得收下。臨行見徐總兵尚自叉腰與人交談,頭發花白,腿也似有些挺不直,那光景與我那群老兄弟最后幾年的印象重疊在一處,竟令我一時忘了身份,開口道:“大人,戰事雖繁忙,你自己也要保重些。身子骨若垮了,縱有婆……子女伺候,老了還是自己難過?!?/br> 徐總兵詫望著我,隔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動容道:“多謝仙君?!?/br> 我倒不好意思起來,見蕭越在一旁含笑看著我,更是害臊,輕聲道了一句:“你也保重?!本突琶M了馬車,逃一般地走了。 從雍州到黑水城路途近百里,一路黃塵飛舞,索性避無可避,便將車門敞開,與那車夫攀談。那車夫是個西北漢子,話語粗豪,嗓門極大,一時咒罵天氣,一時又問我道門中事。見我不時將面幕上的細沙抖落,忽然哈哈一笑,對車中道:“仙君,我有一句話,你聽了可別生氣。先前我第一回見你,還道自己眼睛花了,怎么這鳥不拉屎的荒漠里頭,竟走出一位畫上的仙姑來?后來大著膽子同裴參軍說了,才知道他們一開始也錯認了,還在營地里押寶下注,賭你是男是女來著?!?/br> 我從前也常見人賭博取樂,多是賭一日出工或黃酒幾角,吆五喝六,煞是快活。想來不禁有幾分親切,便笑道:“是么?不知這位裴參軍賭的什么,贏了多少錢?” 那裴參軍年紀極輕,只怕還不到二十歲,臉皮也比那車夫薄得多。聞言竟將頭一撇,不敢看我似的,含糊道:“……我沒賭?!?/br> 那車夫笑嘲道:“坐莊收錢的時候不害羞,這會見了正主,倒害起羞來了!你們那破城要水沒水,風沙又大,我勸你趁早把那二兩銀吐出來,給人家多備幾件兜帽是正經。這么白白嫩嫩一位仙君,若教風沙吹壞了,他那又威風、又厲害的師兄追究起來,可沒你好果子吃!” 裴參軍聽了,把眼覷了我一覷,卻不說話了。臨到下車時,才忽然道:“……我們拿你打賭,你不生氣?” 我失笑道:“皮相而已,有什么可生氣的?”想他們若是知道我從前是個面容丑陋的糟老頭,只怕連手中的賭盤也要駭掉了。 車入黑水城中,守城的參將聞訊而來,聽裴參軍道明來意,干瘦的臉上不禁浮現一絲詫異,復又歡喜道:“好極,好極!咱們黑水城何德何能,竟一連迎來兩位仙君。這可把老史他們都比下去啦!”說著,便喚人去請另一位過來相見。 我不曾想還有其他修士在此,與裴參軍對視一眼,均感意外?;叵胄炜偙?,料得是一位其他宗門的前輩,忙斂裾以待。 這黑水城城關極為粗陋,連路也只用黃土草草填塞,城垛上卻布有破爛黑篷數頂,想是為阻隔風沙之用。少頃,一道雪白的身影從城防大營中緩緩走出,面容沉靜,步履如仙。連那污結發黃的布條,在他身后也如盛開的瓊枝一般。 我簡直不愿相信,垂頭使勁揉了揉眼睛。 只聽那車夫在身后喃喃道:“去了一位仙姑,又來了一位仙姑。裴、裴參軍,這……總該是位仙姑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