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不是瞎子,不止認得梅花,也認得這梅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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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身邋遢,面上還有淚痕,房中也糟亂得不成模樣。我從前最珍重愛慕之人是他,不知為何,在他面前總是如此不堪。 葉疏見我立在階上,抬起眼來,問道:“你為何不來找我?” 我明知他話出無心,心口仍不覺緊縮一下,才道:“我悟性太差,怕耽誤了師弟的時間?!?/br> 葉疏道:“師父命我教你,我自當遵從?!?/br> 我聽他口吻冰冷,禁不住心中諷笑一聲,道:“師弟如不情愿,大可不必勉強。這青云劍也不是甚么秘奧,我隨芝蘭臺弟子一同習練,也是一樣?!?/br> 葉疏黑玉般的眼瞳中浮起一絲奇異之色,仿佛我說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言語一般:“師命如天,豈由得我情不情愿?!?/br> 我一陣怨憤之意驟然生出,索性挑明道:“那好罷,我便直說了:我不想跟你學劍,更不想每天傻呆呆看著你演練,還要受你那劍侍奚落白眼。我寧可找個最低階的弟子教習,也不想再到你們主仆面前丟臉?!?/br> 我怕他還執著師命那一套,又道:“我到時一定稟明師尊,說一切全是我自作主張。師尊只當我任性胡為,絕不會怪罪你半點?!?/br> 葉疏神色半分波動也無,也不接我言語,反將一雙黑瞳轉向院中那兩株梅樹。 我一時情急羞惱,脫口道:“這不是!” 葉疏反問道:“這不是什么?” 我自悔失言,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不是你想的那個!” 葉疏道:“你怎知我在想什么?” 我一時噎住,心想誰說他不會說話,我瞧他口齒靈便得很,出去跟人吵架只怕也吵得贏! 時值盛夏,正是這老梅樹最丑陋之時,樹皮塊塊皸裂,修剪過的節疤突隆,氣息也頗不好聞。葉疏緩緩走近那梅樹,伸手撫摸了一下光禿禿的枝節,道:“我不是瞎子,不止認得梅花,也認得這梅枝?!?/br> 月華之下,他一雙黑沉沉的眸子凝望著我,問道:“你為何要說謊?” 我耳中轟的一聲,便是當日被迫在他面前展露內心妄想,只怕也不如今日這般倍感屈辱,仿佛一顆心被剝光了扔到地上。 我今日本就情緒激蕩,此時被他一逼,眼中忍不住又涌上淚來,大聲道:“葉師弟,從前我確實對你有過癡心妄想,可笑固然可笑,卻也不欠你什么!不知夢中你救了我,我也救過你,咱們就此扯平。頂多是欠了你一件衣服,以后我……我賺了錢,自會原樣縫制一件還給你。我本來也不愛梅花,不如今日一并砍了,也免得留在這里,白白惹你猜疑!” 說罷,從房中直摘了那柄一霎雨出來,揮劍便向其中一株砍去。其時全身靈息如沸,竟將碗口粗細的樹干一劍斫斷。 我猶嫌不足,又要去砍另一株。劍還未揮出,只覺一陣冷冽之極的阻力從劍上傳來,再不能前進半分。 我一劍不下,氣勢已頹,無力地將手垂下。 葉疏放下手掌,沉沉地看了我片刻,轉身走了。剩我一個人立在院中,只覺萬種傷心一并籠上身來,忍不住又抱著地上斷折的梅樹哭了一場。 隔日我便前往演武場,與芝蘭臺弟子一同演劍。雖已與教習長老講明,想到自己偌大年紀,還要與那些嫩得如同新筍的娃娃們修習同一套入門劍法,實在面上過不去,遂翻箱倒柜,尋了一張土黃色的麻布蒙在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到了一打聽,才知今年正是這一批弟子考核之期,千竹湖大比時日未定,人人如劍懸頂,勤練不輟。我在旁觀望一圈,只見許多面孔稚氣未脫,劍意已鋒芒畢露,使得一團銀光也似。莫說跟隨演練,就是看清也很不容易。我心中嘖嘖驚嘆,教習長老在旁道:“比你當年那屆如何?” 我贊嘆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別人不敢妄言,比我自然是強得多了?!?/br> 教習長老早已換過幾輪,只知我誤了課程,聞言笑道:“道尊弟子如此謙虛,豈不叫我們愧殺?!碑斚聯P聲叫道:“曲星、葛塵,過來!” 一男一女兩名弟子應聲而來,皆是氣質出眾、衣履鮮明,佩劍也是鑲金嵌玉,華貴無比。我從前最怕的就是這類人,不禁將頭頸低垂了幾分。 教習長老指那女弟子道:“曲星,你將青云劍從頭演練一次,讓這位師兄指點一二。葛塵,待你曲師妹演練完畢,你二人便相對拆招,動作須放緩,將一招一式拆解清楚?!?/br> 二人齊聲答應。那名喚作曲星的女弟子便恭恭敬敬向我一躬身,道:“請師兄指教?!?/br> 我手足無措,慌忙也回了一禮,道:“不敢?!?/br> 曲星嘴唇一抿,瞥了教習長老一眼,才收斂了神情,退身舞起劍來。 十二式演畢,教習長老問道:“如何?” 我只見她淡黃衣袖不停閃動,早已眼花繚亂,哪里品評得出什么子丑寅卯,只得硬著頭皮道:“曲師妹劍勢輕靈,十分……高妙?!?/br> 只聽一陣低語輕笑,從幾名聚在一起的女弟子中發出。曲星狠狠向她們瞪了一眼,臉頰卻一片緋紅,咬唇道:“多謝師兄夸贊?!?/br> 葛塵忽在一旁道:“不知師兄可否也單獨指點我一下?” 我一時反應未及,怔怔道:“這個……” 葛塵卻不等我說完,躬身施禮,竟已自顧自演練起來。 我只得凝神觀看,只見他仿佛有意要蓋過曲星一頭般,每一劍使出,都比曲星適才更為舒展,姿儀也更見美妙。 他甫一收劍,便立刻問我:“師兄以為如何?” 我騎虎難下,只道:“葛師弟……自然也是極佳?!?/br> 葛塵向我靠近一步,嘴中卻道:“是么?我一直覺得第七式’凌云舉翮’有些不到之處,未知師兄意下如何?” 我還道他已發現我裝腔作勢,被他這么一追問,立即想到從前旁人對我咄咄之姿,下意識畏懼起來,忍不住往后縮去。 只聽一聲嘯鳴,一道五彩斑斕的流光從演武場旁倏然飛出,將葛塵與我隔絕開來。 一個清脆俏麗的少女聲音喝道:“葛二,你好生無禮!人家師兄何等溫柔,見了你那三腳貓般的劍術,礙著面子沒有直說罷了。你卻苦苦糾纏,居心不良。本小姐看你豈止是劍式不到,連腦子也不到得很!” 眾女弟子笑道:“晴丫頭來得好快!”一擁而上,將她簇在其中。 葛塵被她一劍截開,倒也不見慍色,顯然平日也是與她斗駁慣了的,只拖長聲音道:“大小姐,稀客啊。這演武場的門,您還記得往哪邊開嗎?” 那少女不屑道:“本小姐三個月不上演武場,一樣單挑你十個?!庇质樟碎L劍,親親密密地來到教習長老身邊,撒嬌道:“崔先生,我今天睡遲了,誤了時辰,先生原諒我一次罷?!?/br> 她嘴里說話,眼角卻偷偷向我瞟來。 我見她一身紅衣,燦若流霞,臉蛋秀麗絕塵,天然帶著一段嬌嗔態度。輪廓卻依稀有幾分眼熟,不知在哪里見過。 教習先生無奈道:“你既來了,便也演示一番如何?” 那少女喜道:“我正有此意,先生真是我的知心好先生?!?/br> 說罷,便款款來到我面前,掩嘴咳了一聲,道:“師兄,獻丑了。若我練得不妥,還望師兄不吝指教。若還看得過去,師兄可否將名字告訴我?” 我還未及反應,一旁葛塵等人早已噓聲大作。 那少女更不多言,從腰間取下一柄五色流光的長劍,握在手中。日光之下,只見劍身不斷波動,光彩流暈,竟是一柄軟劍。 她見我不轉眼地望著劍身,將頭微微一傾,帶著小女孩家炫耀的口吻,道:“此劍名叫‘不醉流霞’?!?/br> 說罷,揚劍上挑,卻是一招“清風徐來”。只是這劍光華璀璨,說是清風,實如虹彩一般。 她靈息充沛,劍勢奪人,遠在曲星、葛塵之上。我生平所見諸人中,怕也只有那幾個天才人物可堪媲美。 十二式演罷,好似綺紅千里,云蒸霞蔚。 她劍式一收,便迫不及待躍跳到我面前,嬌聲道:“師兄,我劍法好不好?” 我忙點了幾下頭,贊道:“精湛之極?!?/br> 那少女立刻眨了眨眼睛,問道:“那師兄叫什么名字?” 我推辭不過,只得低聲道:“我姓江……” 只聽葛塵一干人在旁大聲鼓噪道:“師兄,別告訴她!她今天問到了,明日就要到樹靈那里掛紙鶴求姻緣了!” 那少女臉上一紅,斥道:“放屁!本小姐早有姻緣,哪像你急不可耐,步步緊逼,把人家嚇壞了!” 說著,便傍到我身邊,嬉笑道:“江師兄,你說巧不巧,我正好是你的本家。我也沒別的兄弟姊妹,只有一個哥哥,唉,不中用得很,不提也罷!我從小到大最羨慕別人有個溫柔哥哥,輕易不說meimei一句重話。從此以后,我便拿你當哥哥看待,你說好不好呢?” 我一清早便強行多了一個meimei,又被人團團圍住,問了許多莫名其妙的問題。我本不擅長與人交往,哪里想得到如今的年輕人性子如此飛揚跳脫,全然應付不來,最后簡直是落荒而逃。往后幾日,便不敢再去演武場,只在房中打坐吐納。這日睜開眼來,自覺靈臺清曠,若有所成。推門而出時,卻見黃昏日暮之下,蕭越正負手背身立在院中。 我忙迎上幾步,道:“大……師兄找我?” 蕭越回過身來,看見我臉上面幕,似有些意外,旋即道:“是。大典在即,司禮院給你做了幾件禮裝,你試試是否合身?!?/br> 我道了聲謝,雙手接過,便欲請他進門。見他并不移步,只得匆匆換了衣服出來,頭發卻來不及束,怕他久等不耐,忙趕到他面前,問道:“是這樣穿么?” 蕭越只掃了一眼,便轉開目光,提醒道:“左腰下面?!?/br> 我垂頭一看,果真腰帶未系平整,腰下鼓起了一大塊。這禮裝黑底白色滾邊,衣料細膩,極難理平。我盤弄半天,也未打理清楚,反而褶皺越多。 蕭越輕嘆一聲,走了過來,替我將腰帶解開,重新系好。腰旁那怎么也不貼服的布料,也在他手下變得柔順無比。 我訥訥道:“多謝大師兄?!?/br> 蕭越并不言語,隔了一瞬,忽道:“近日有沒有什么事想跟我說的?” 我想起謝福元逝世,我又在葉疏面前斬斷梅花,處處皆是不順,不由心中一陣鈍痛,片刻才道:“……沒有,都是些平常小事?!?/br> 蕭越抬眼望了望我,松開雙手,道:“好了?!?/br> 我見他轉身欲走,忽然想起一事,忙叫道:“大師兄!” 蕭越身形一頓,回過頭來。我不好意思道:“你的衣服我洗過了,只是尚未來得及熨燙,下次一定還你?!?/br> 蕭越眼色沉沉,淡漠道:“……你什么時候還,都是一樣?!闭f罷,便消失在夜色中。 我見他神色冷淡,比當初從槐安國回來之時還疏離幾分,心中一陣莫名失落,卻不知是為了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