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坤非要和李禹翎約定明天一起逃課拔牙，李禹翎以「要上課」拒絕。沒辦法，班主任已經開始盯住自己了。反正是小手術，不著急。

    因運動會當天公然逃課，李禹翎當著全班面，演講自己的檢討800字。還差點被再次叫家長。

    運動會后的周三，班級里的同學陸續都把桌子搬回了原本的位置。

    楊巍在驚訝于同學們「良心發現」下，把頭偏向左邊，看著李禹翎，道：“你那個眼鏡買給你男朋友了沒??？反響怎么樣？”

    不知道楊巍問這個干啥，回答他：“沒買?！?/br>
    楊巍“??？”了一聲。

    他又緩緩把頭轉向右邊，看著非要搬桌椅坐在自己身邊的趙程。

    兩人一組，趙程非要來加入李禹翎和楊巍。

    趙程正脫鞋盤腿坐在楊巍右邊，發現楊巍看自己：“干啥？我腳味兒大？”

    楊巍捂著鼻子：“你不能回去坐嗎？”

    趙程把鞋穿好了?！拔沂莵砗屠罡缱黄鸬?，楊巍，你和我換座位嘛。求你第三次了?！?/br>
    李禹翎按住楊?。骸皠e走?！?/br>
    三人尷尬地坐在一排，楊巍被夾在中間當熱狗面包里的香腸。

    “我要過生日啦！”趙程腕上的表泛著燈光，“就是下周的周天！李哥，你來啊。幫我也介紹金哥他們來嘛?！?/br>
    “我下周沒時間?！崩钣眙嵴f，“我舅給我報了一個補習班?！?/br>
    “那....”趙程沒說話，他咂嘴摸臉，好像很焦躁。

    李禹翎說：“你確定你想跟著金哥？”

    “對??！”趙程自己摸著自己的鹵蛋短茬頭，“金哥可是認識南洋夜總會的李小總呢。牛逼大發了?！?/br>
    “他最近也沒時間?！崩钣眙嵬犷^，眼神也帶著替他過生日的驚喜，輕松地說，“你提前過生日吧？”

    “就后天晚上?！?/br>
    周五放學后，趙程的生日趴，隆重改為提前生日趴。邀請了同班的僅一人：李禹翎。因為趙程故意想和三中的混混搞好關系——他瞧不起一中的同班同學，覺得他們都是金絲籠里的鳥兒，他那激昂出波的靈魂永遠住在桀驁不馴的煤鐵三中。

    趙程選的地點是最近火爆的老虎不夜城的迎客來飯店，雖然名字土，客來飯店的外建筑卻是仿古的飛檐古壁造型，紅綠藍琉璃瓦配色，掛著燈籠。里面也是古色古香，頗有審美。

    趙程辦了會員，包了大間，戴著生日帽拉著他認識的一中狂人、三中混混，對秦北陸笑臉相迎，然后發現秦北陸身后跟著四個小弟。

    元浩寧也帶了五個人。齊磊還沒有來，在路上。

    這里是黑虎的地盤，他們聽說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趙程來這里，正好趁此機會來找沈昊報復。

    李禹翎都佩服他們膽子大，去人家老巢都這么勇.....

    遇見了沈南星，沈南星蹲在走廊里開著門的一間后廚地上，光著膀子大汗淋漓地擦著油桶。

    沈南星鼻尖墜汗，一縷汗濕的發絲垂在額頭，他看著有點累兮兮、病殃殃的，疲憊地在燈光下和門外似乎尋找廁所，在飯店里亂走的李禹翎對視。

    雖然上次去找李禹翎，跟他說過自己在迎客來飯店附近，但沈南星沒想到李禹翎....

    沈南星看看自己滿身油污，不想李禹翎看見自己這個樣子。他躲避著李禹翎的目光。

    “李禹翎，你是在找廁所嗎？在右邊走廊直....”

    “——不，我是來找你?！?/br>
    李禹翎說，“準確的說，是帶人來找你哥。今天要好好清算舊仇?！?/br>
    李禹翎熄滅了他眼里的最后一點燭火。

    一次次的主動再被冷落，沈南星終究也要放棄了。

    只是驚鴻一瞥般，宛如被神明眷顧般，被李禹翎幫助，讓他以為李禹翎會一直和以前一樣，像個小太陽溫暖他。

    但他頭頂現在只有油膩昏黃燈光。

    李禹翎看后廚沒人，一步步走近，“沈南星，把你手機給我?！?/br>
    “??？”

    沈南星愣了。

    李禹翎說：“防止你給你哥通風報信。這次也算給你報仇呢　?！?/br>
    他環視后廚，一把將沈南星放在一旁柜子上的手機拿來，放在口袋里。

    沈南星被這個男人帶著幾分壞笑地掃視，突然感覺李禹翎好陌生。

    “李禹翎，你讓你帶的齊磊他們快走吧，”沈南星抻直胳膊放在身側，看起來別樣可憐，“這里挺危險，你不懂?！?/br>
    “我就是要舉報你哥?！蹦腥俗叩剿?，帶著陰冷的語氣說，“你哥是不是偷偷吸毒？沈南星，你也知道了吧....你現在天天見他。沈昊越來越瘋狂，居然逼著你在這里打工?！?/br>
    沈南星瞪大眼：“你不能舉報他！”

    他把李禹翎往外推：“你別傻了，你知不知道這里都是黑虎公司的地盤。連公安局都不敢管?！?/br>
    “你怕被牽連？不用怕，和你無關?！崩钣眙嵴f，“你應該沒吸毒吧?！?/br>
    沈南星有些羞臊，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是逃兵。

    “李禹翎，我求你了，你今天別來鬧事?！?/br>
    沈南星在李禹翎眼里卻看見決絕。

    李禹翎本來只是去拿沈南星的手機，但離開后，沈南星竟然追來糾纏。

    “你有完沒完？”

    李禹翎惱了，“你他媽沒完了是吧？起開?！?/br>
    沈南星還在求李禹翎離開，語氣極為焦慮。

    他的手猛地被李禹翎甩開，李禹翎鄙夷地上下打量他，緩緩說：

    “你身上很臟，離我遠點?！?/br>
    這個光著上身，刷過油桶，一股后廚油污臭味的染發青年，堂而皇之露著他的花背。

    哪里有什么白襯衫，哪里有半點像「他」。

    李禹翎憎惡地瞪了沈南星一眼，然后轉身就跑?？觳诫x開，像怕被幽靈纏上。

    沈南星站在原地，久久看著李禹翎的背影。眼淚這次沒有掉下來，沒有像之前每個夜晚都抽著煙思念李禹翎一樣，隨隨便便就哭出來。這次他就只是看著李禹翎離開，面無表情。

    沈南星以前就知道，人極度痛苦時，是沒有眼淚的。

    李禹翎回去，正巧撞見齊磊摟著一個女人過來，帶了八個混混，那是齊磊的女友申莉，甜美的聲音，說著他們本市當地凜冽的口音顯得很彪悍的太妹。

    “地方夠不？”齊磊抽著煙，得意地偷偷掃了一眼身邊的女友。

    趙程說：“磊哥，坐就完了，地方夠坐，這包廂是連一起的，我一起訂了三張桌子呢！今天大家真賞，我真是蓬蓽生輝?！?/br>
    先不管那語病，李禹翎只想扶額告訴趙程...其實他們是來打架的.....

    在秦北陸笑瞇瞇地解下他背的斜挎包，偷偷給李禹翎展示里面堆疊的大量匕首時，李禹翎傻了。

    不行，你們不能動刀??！

    之所以莫名同意和秦北陸等人一起來這里報復，李禹翎是有自己的計劃的。

    運動會那天，交給林凱的舉報信。

    就是舉報沈昊所在的黑虎公司涉毒的所謂平民視角的舉報信。

    并且李禹翎還膽大包天，要主動深入老虎不夜城，尋找機會報警，提供公安一點微薄之機會。

    運動會之前，李禹翎每天都軟磨硬泡糾纏林凱，終于從他口中得知，老虎不夜城在這周的周六、周日毒品集中交易這兩天就要被公安集中掀窩。

    今天周五，不夜城的街道里已經布滿公安潛入的便衣警察。

    但是，李禹翎的計劃里并不包括讓秦北陸等人受傷。

    “不是說好不帶這個嗎！”

    人完全傻了。

    李禹翎懵逼地從秦北陸手里騙出斜挎包，但轉眼一看元浩寧和他小弟們人均帶個小包。

    李禹翎突然發現自己多幼稚。

    局勢哪有那么容易控制，現實只會存在越來越多的不確定因素。

    原本他計劃引戰秦北陸等人和沈昊等人，然后李禹翎充當rou墊夾在中間，迅速報警，秦北陸等人瞬間變成完美受害者，沈昊直接罪名加身，給他逮走。順便檢查一下沈昊體內有無毒品痕跡。

    李禹翎思索過好幾天，秦北陸他們之所以一直和沈昊拉鋸戰，其實是他們兩方沒有一個拉得下來臉，沒有一個愿意去報警徹底解決這個恩怨。

    私人解決，永無止境。他就代替他們來報警，把這恩怨公之于眾。

    「學生都像你這么膽大自負嗎？」林凱笑話他是學生思維。

    「不干怎么知道？」

    李禹翎這些天的疲勞，不是因為學習，而是因為一直在思索、調查、打聽、復盤，關于徹底解決齊磊和沈昊他們的恩恩怨怨的辦法。

    這樣，元浩寧就能好好去完成他的夢想了。

    運動會那天，元浩寧跑了個二等獎。

    拿到獎狀時被拍紀念照，照片上的淺金發帥哥始終保持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過，元浩寧只是附帶的。

    －－－

    “壽星生日快樂，干杯！”齊磊舉起杯子，啤酒泡沫掉出來。

    “干杯——??！”

    趙程紅光滿面，挨個敬酒，跟個小大人似的。

    “謝謝謝謝，謝謝謝謝?！壁w程樂不可支，“誒，怎么金哥還不來??？”

    齊磊和元浩寧也一愣，秦北陸說：“我問問去?！?/br>
    李禹翎趕緊說：“不用。他堵車，堵死了，我跟他說了?！?/br>
    秦北陸“哦”了一聲，開始調笑：“李禹翎，你穿那么多，你不熱??？脫了吧?！?/br>
    “不熱?！?/br>
    秦北陸憨憨地擠眼吐舌，又對齊磊說：

    “磊，不地道，這場合帶對象來，之前還不告訴我們你談對象了，合適嗎？”

    齊磊的女朋友只是喝飲料不說話，齊磊圓場笑：“不讓她來，她非要來?！?/br>
    女孩兒聞言瞪了齊磊一眼，小聲嘀咕：“不是你要我來的嗎....”

    申莉很喜歡和元浩寧搭話，因為元浩寧長的最帥。

    她手在桌子上彈鋼琴，對元浩寧說：“你覺得，一個男孩子總偷看女孩子，是不是喜歡她？

    那如果喜歡女孩子，卻又不敢表白，是不是很過分??？我有個朋友就是這樣?！?/br>
    元浩寧熟練地笑道：“如果喜歡她，男人是不會不去表白的。不表白，就證明不喜歡　?！?/br>
    申莉被噎得有點來氣。

    齊磊也有點岔氣地給申莉夾菜。

    ——強扭的瓜不甜，齊磊你怎么不懂呢？

    李禹翎在齊磊眼里看見他對那女孩的迷戀和不甘心，他忽然福至心靈地猜測，齊磊應該是還沒追到這個女孩。

    歪打正著，被秦北陸偷偷在飯桌下發消息告訴自己，才知道，申莉是被齊磊半威脅在一起的。

    她之前吊著齊磊，又和?？颇袝崦?。齊磊急眼了，說要揍那個男的，申莉才和他戀愛三天嘗嘗鮮。

    齊磊家境一般，長相不突出，只有打架厲害。

    他要給女人看看，追她的男人有多男人，有多流氓，有多狠。所以今天齊磊帶的人最多。

    李禹翎混亂地看著他們吃飯喝酒，個個都喝得眼神散發殺意了，找機會說：“那個....大家，東西都給我保管一下....”

    刀還是被自己藏起來比較好。

    突然，門被踹開，沈昊的臉煞氣四溢地出現了。

    李禹翎回頭一看，魂兒差點沒嚇飛。

    ——啊啊啊啊，顏文字科學怪人這么快就出現了?。。?！

    本來李禹翎計劃自己去發消息挑釁沈昊，但是怎么沈昊來的這么快？

    沈昊身后跟著沈南星。

    他躲在他哥哥沈昊背后，探出頭來，仍然光著瘦弱的上身。他的臉紅紅的，眼角也發紅。

    “我cao，你們膽兒真的非常肥，敢來老子地盤耍橫！”

    沈昊比之前顯得更嚇人了，他的眼睛多了一種詭異的戾氣。

    李禹翎猜，這貨絕對被他干爹帶得吸毒了。

    “正好是一層，李禹翎你們快走吧！”沈南星叫道，“你們也快走，秦北陸，齊磊，元浩.....”

    秦北陸猛地把飯桌掀了，然后要掏出砍刀，但斜挎包在李禹翎那里，秦北陸就朝著李禹翎伸手。

    趙程嚇死了，李禹翎看他一眼，低聲說：“趙程，說來話長，生日快樂，這里是一樓，你，跳窗....”

    還沒說完，趙程那幾個隨便混混玩的朋友——那些在一中叱咤風云的——全都爭先恐后地跳窗跳出去了。

    趙程也想逃，但他鬼使神差回頭問：“李禹翎，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就是因為這一恍惚，趙程沒逃走。

    沈昊喊：“你們一個都別想逃，誰敢動？我弄死你們?！?/br>
    沈昊說完，突然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把槍。

    李禹翎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他突然冷汗遍身，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他想用斜挎包里的刀砍死自己然后穿越回去，阻止自己膽大包天。

    怪不得公安要對黑虎公司徹底針對，這已經徹底違法犯罪了。

    不僅涉毒，已經開始販賣槍支，過于狂妄了。

    全場的混混都不敢動。

    齊磊捂住尖叫女友的嘴，秦北陸用手背抹抹汗涔涔的鼻子，對沈昊平靜地說：“沈昊，你什么意思呢？”

    “沒什么意思，沒什么意思?！鄙蚰闲菄樀靡泊糇×?，“我哥就是不想你們動手，因為今晚疤哥有點重要的事?！?/br>
    沈南星望著剛才嫌棄他的李禹翎，看見那個曾經對他說「我幫你」的男人站在白熾燈下，一雙眼睛帶著點迷惑的抗拒，看著自己。

    他忽然回到了初中時，那個被十幾個成年男子包圍的夜晚。

    他曾落荒而逃，只留下呼喚他的好兄弟。

    那時候，他甩開一個黑虎混混的手，回頭對纏斗中的齊磊說：“對不起，磊哥....”

    齊磊聽見了，然后回答沈南星：“走?！?/br>
    秦北陸和元浩寧痛恨沈南星的臨陣脫逃敗犬行為，但齊磊這么多年還記恨他的原因，是沈南星自從那次失敗，就站在沈昊那邊。

    在學校也不和他們說話，不來安慰好兄弟，不來解釋，不來道歉，他只是默默無言地當他哥身邊的一條狗，這種爛泥扶不上墻的死狗樣，才是齊磊最痛恨的。

    ——今天晚上，黑虎公司的經理疤哥要跟一群人在迎客來飯店的頂樓包廂提前交易海洛因。

    這里容不得任何混混打架。

    一旦鬧起來，以后疤哥一定會報復齊磊他們，那是真正的屬于社會掌握資源的雄性強者的報復，不是小打小鬧、打打罵罵，是真的會毀了他們。

    而且，李禹翎也一定會被毀了大好前途。

    沈南星剛才被李禹翎搶走手機后，看著李禹翎的背影，他想過，要不要回到后廚繼續寂寞地刷油桶。

    李禹翎明顯是討厭他了。

    秦北陸，齊磊，元浩寧，還有那個金正坤，他們怎么樣都和他沒有半分關系。

    他們惹怒光頭疤哥，也是他們的事。

    但是，腿不受控制，沈南星跑去告訴還在聚眾斗地主的沈昊，告訴他，秦北陸他們今晚來挑事。

    「你別傷害他們，你讓他們走吧....他們走了就沒事了，疤哥也不會怪罪你的」

    沈南星拽著沈昊的袖子，卑微地求著他，「別讓疤哥看見他們，你們怎么吵都行，別讓他們惹到疤哥.....」

    這一周來，弟弟第一次主動和哥哥說話。還是為了這事。

    沈昊拉著弟弟去了廁所隔間，給了他兩個耳光，把他打得臉紅，眼睛也紅。

    看著流出生理性眼淚的老弟，沈昊說：“我他媽都跟你說了，李禹什么玩意和周岱上過床，你也一輩子不許再和男人在一塊來丟我的臉，我cao你媽，你現在還在這想著幫秦北陸他們，你也不看看你這個逼樣，配不配？”

    “廢物，胳膊肘往外拐，等我之后收拾你?！?/br>
    沈昊甩下這句話，帶著黑虎公司的專業打手們，直奔包廂。

    沈南星趕緊也跟了過去。

    沈昊從來不在外人面前明顯地毆打弟弟。

    此刻，沈南星也沒料到，沈昊居然會帶槍。

    他聞到自己身上的油污味道，頭暈目眩，想趕緊逃離現場。想抱緊腦袋，縮到桌子下。

    「你他媽沒完了是吧？起開?！?/br>
    「你身上很臟，離我遠點?！?/br>
    李禹翎說這些話時的臉，閃現在腦海。他不要他了。因為他是廢物。

    沈南星覺得身體很疼。他的心已經一地渣滓。

    他想最后試一次，他想再抱著李禹翎，他想和他一起生活。他不想李禹翎討厭他....

    哨子突然掰開旁邊混混的肩膀，走過來。

    “哈哈，昊哥牛逼，李禹翎，你還敢來？嗯？這回我看你怎么嘚瑟?！?/br>
    哨子說完，就看向秦北陸：“陸子，我可以跟你好好解釋。我跟你說，今天的一切都是李禹翎在利用你們?！?/br>
    李禹翎：......我暈。

    哨子又開始他的撒謊大法，這小子滿嘴沒實話。

    但是，突然看見沈南星打斷了哨子的顛倒黑白演講。

    不過不是用嘴，是用身體。

    沈南星突然轉過身，走到他哥沈昊舉槍的手前面，強烈顫抖著手握著那把槍，對準他自己，然后說：“哥，你別激動。那個.....今天真是不能打架，齊磊，你們趕緊走吧?！?/br>
    沈昊瞪大眼：“我cao，沈南星你腦癱吧，給我起開?！?/br>
    反正沈南星知道，沈昊有九成可能是不會開槍的。

    但是僅剩的那一成可能，讓他很擔心李禹翎的安危。

    他也不想齊磊被憤怒的哥哥打死。

    初中那天，齊磊曾經對著臨陣退縮的他說「走」，那一個字，是兄弟對他恩賜的信任。

    不管齊磊認不認，沈南星都想說，齊磊，你是我這輩子交的最朋友的朋友。

    ——以前已經對不起你們一次，這次不想再對不起你們了。

    現場實現著寂靜對峙的混亂。

    沈昊知道，槍一定嚇死秦北陸他們了。但是弟弟這一出讓他惱火：“你給我死開！”

    雖然一直不想在別人面前打他，但這次涉及顏面，沈昊也怕嚇不跑秦北陸，就踹了沈南星一腳。

    在這槍口歪了的瞬間，元浩寧突然喊：“跑！”

    場內所有的混混好像瞬間恢復了行動力，全部往門外擠。黑虎公司的打手還被擠倒在地一個。

    混混們一窩蜂地往外逃竄，想離黑洞洞的槍口遠遠的。

    李禹翎在這個混亂中，趕緊拉了沈南星一把，免得他被踩踏事故。

    齊磊和秦北陸、元浩寧也往外逃竄。

    所幸沒有發生血傷事件，槍真的是嚇人第一物件，所有準備來鬧事的混混全部逃跑。

    李禹翎趕緊發短信給林凱報警，自己也發短信報警，報警理由是這里有人持槍故意傷害，讓公安帶人來抓獲嫌疑人，徹查槍支事件，直接給老虎不夜城多加合理罪名。

    該收網了。

    秦北陸，齊磊，元浩寧，都是完美受害者，挑不出毛病，他們只是被持槍的沈昊和哨子幫兇給威脅的可憐高中生。

    李禹翎那個時候都不知道，自己這個報警，陰差陽錯，讓提前販毒交易的黑虎公司難逃法律羅網。

    懷里的沈南星驚魂未定：“李禹翎...你怎么不跑、”

    “你受傷沒...”李禹翎看看沈南星的情況，突然被從背后揪起來。

    他當然不走了，他可是「完美的證人」。

    留在這里，會挨打，說不定被砍，李禹翎設想過很多可能。

    所以今天他穿的很厚。

    沈南星驚恐地拉著李禹翎，越過李禹翎肩膀，對殘局里追來拽李禹翎后衣領的哨子大喊道：“哨子哥，你別記恨李禹翎，他和秦北陸他們都絕交了....”

    “絕交個屁！”哨子一把扯起李禹翎，惡狠狠地說，“都是因為你小子，我現在倒欠三哥八萬塊，不得不投靠黑虎，李禹翎，我－cao－你－媽－！”

    李禹翎：好了知道你恨我，不用喊那么大聲吧，天花板都要讓你喊破了.......

    “你走吧，沈南星?！崩钣眙嵋矞喩戆l抖，“你出去?！?/br>
    “——出去？你們這群猴兒鬧完事就跑??？”

    包廂外，一個光頭上赫然一條剌疤的中青年男子，歪著頭，提著元浩寧出現了。

    因為運動會跑得太過用力，元浩寧現在腿還酸。導致逃跑失敗。

    疤哥約莫三十出頭，身高近190cm，滿臉橫rou，身穿敞懷的格紋暗色襯衫，露著小麥色的冒汗啤酒肚和雙乳，兩條金鏈子，胸前紋二龍戲珠，踩一雙大黑皮鞋。好像很熱似的。

    他把元浩寧扔地上，李禹翎趕緊過去。

    當然，仍是拖著沈南星過去的。

    也算拖家帶口.....

    “疤哥？”沈昊趕緊把手槍雙手奉上，“疤哥，您的槍。借小弟一天來鎮場，小弟沒用得上這好東西?！?/br>
    “我可不敢叫你小弟?！卑谈绮恍嫉?，“你可是豹總的「前干兒子」，現在不是，以后哪天說不定又是了呢?！?/br>
    “哪敢??！”沈昊冷汗直冒，“我是孫子，我是孫子，疤哥您才是豹總真正的干兒子，豹總前幾年就是看我可憐，壓根瞧不起我。豹總真正看重的，永遠是疤哥您?！?/br>
    這期間，哨子趕緊藏到沈昊身后去。

    “對咯～”光頭疤哥身上散發一股nongnong的汗臭味，煙酒味都被蓋下去了，另外還有一種金屬的銹味，他對沈昊說，“這才是懂事兒嘛?！?/br>
    疤哥身后的專業打手已經列隊兩排、負手低頭站好。和剛才跟著沈昊來時那懶懶散散、隨隨便便的模樣完全不同。

    疤哥把槍隨便塞進鼓鼓囊囊的口袋里，坐在沈昊給他搬來的椅子上，把腿架在飯桌上。

    李禹翎聽見包廂外服務生議論紛紛的恐懼聲音，不過聽不清楚。因為包廂門被關上了。

    他則是左手抱著沈南星，右手摟著元浩寧，瑟瑟發抖。

    “大哥，我們都只是路過的，沈昊，有什么不是，我可以給你磕頭?！?/br>
    李禹翎本以為只應該有他自己在這里受罪，反正他也有刀，起碼是不會死。

    反正他越慘，身為證人的證言就越真實。社會輿論也會越憐憫他。已經18歲的沈昊被逮進去，就會受更嚴重的判刑。

    沈昊和他弟弟的恩怨，已經演變為沈昊和秦北陸等人的恩怨。

    如果沈昊沒有吸毒，那么李禹翎也不會過于逼著其實也很慘的沈昊。

    聽齊磊說過，沈南星一直欺負沒有親媽在身邊保護的哥哥沈昊，現在被欺負也是有點因果循環的意味。

    人和人的關系，太亂了。

    李禹翎只是要幫他們徹底結束。

    這樣一勞永逸，沈南星再也不用在這里刷油桶。元浩寧也不用再天天算計和沈昊打架——畢竟跟著黑虎公司涉毒的違法沈昊已經進笆籬子蹲著了。

    但是，李禹翎未曾料到，沈南星會來和自己一條戰線。

    他不該來。

    元浩寧，也不該沒跑出去。他不該拿二等獎，不該替金正坤跑。金正坤不該陪自己去看牙。

    cao，自己的那顆智齒，真的是不詳征兆！

    元浩寧捂著被疤哥踹到的肚子，流著汗，很疼，卻突然聽見李禹翎再自己耳邊，用一種他從沒聽過的，決絕的口吻說：“對不起，元浩寧?！?/br>
    ——對不起？

    元浩寧從頭到尾被蒙在鼓里，不知道這大膽的計劃。

    他苦笑：“對不起個屁，我還對不起你....”

    自己已經爛了。但一中的好學生李禹翎，遭受這種危機，元浩寧也有些不好意思。

    疤哥道：“還擱哪嘀咕呢？小逼崽子，哥不用你磕沒用的頭....”

    他突然咳嗽好幾聲，往地上吐痰，然后接過小弟遞來的礦泉水，胡亂喝幾口，舒爽地瞇著眼，快樂地對李禹翎說：“我問你，你和我兒子沈昊有仇嗎？”

    李禹翎尷尬地看了眼沈昊。

    哨子在沈昊旁邊欲言又止，但是沒有在這種關鍵時刻落井下石，真是萬幸。

    沈昊說：“沒有。他身邊那個是我不成器的弟弟。他倆和我沒仇?！?/br>
    “好?！　卑谈缫贿呄駭]狗一樣擼彎著腰回話的沈昊的短發，一邊說，“那你和你，滾?！?/br>
    看著李禹翎和沈南星。

    然后，疤哥的成年24歲小弟突然走過去，把元浩寧掀起來。

    “主要是你啊，你他媽剛才跑的時候撞到我們大疤哥，眼睛給你摳下來吧？”

    李禹翎被沈南星拽了好幾下。沈南星真是害怕到極點，用眼神催促李禹翎快走。

    但李禹翎卻伸手從上到下把拽自己胳膊的沈南星的手擼掉，回頭看著元浩寧的情況。

    元浩寧流著鼻血被疤哥的小弟給了一拳，很結實，已經有點不行。

    是我對不起你——李禹翎想，都是他太自作主張。

    是他害元浩寧受罪。

    他制定這個計劃，想的就是他們所有人都不要受傷。

    現在卻....

    元浩寧還是沒有求饒，他不是不敢，他已經發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害怕到嚴重驚恐，聲帶已經不受他控制。

    這是他身為街頭小混混，和真正的黑幫的見面的第一次。

    原來混社會這么嚇人。

    疤哥閉著眼，輕松地說，語氣里帶著完完全全的不屑：

    “我干爹是豹總，北到七里河，南到溯水鎮，全他媽是老子的地盤。哪個娘們兒敢不讓我cao，哪個老爺們兒敢他媽撞完老子不道歉？”

    疤哥說，“到處亂跑撞人，這腿長的就不該?，F在的小屁孩兒都發育好，腿挺長，個挺高是吧？

    老子他媽的要聽到骨折的聲音?！?/br>
    宣判了元浩寧后半生的終結。

    包廂里，生日蛋糕亂七八糟的堆糊著，桌子下慢慢爬出了趙程。

    “我cao你媽，這什么玩意，嚇死了?！蹦弥靼粢言茖幍耐却蛘鄣陌谈绲哪硞€小弟，被趙程嚇了一跳，捂著心口罵道。

    趙程剛才一直縮在桌下，此刻也嚇到極限，分不清東南西北，直接鉆到哨子那邊，被哨子一腳踢開。

    趙程在這短短幾分鐘，經歷了曾經被他校園霸凌的那些一中同學的相同處境。

    他趴在地上，像狗一樣，卑微至極，恐懼至極。

    但是大家懶得理趙程。

    疤哥一發話，連剛才含恨瞪著元浩寧的沈昊都有些吃味。他的確恨死了元浩寧，想過「他怎么不出車禍呢」

    但是真正的毀掉元浩寧的機會放在眼前，沈昊有九分快意和一分不忍。

    ——那可是讓人變殘疾啊。

    疤哥的五個成年人小弟，握著金屬鐵棍，圍住元浩寧，把鐵棍對準了他的腿。

    黑影蓋在他的臉上，元浩寧忽然好像置身那個中考成績公布后的夏天。

    他赤腳走在跑道上，腳被guntang的橡膠跑道燙出水泡，他一直走到黃昏西斜，一直走到暮色四垂。

    他躺在cao場假草坪上，看著滿天的黑夜，沒有一顆星星。

    黑夜遲早會結束的。

    明日一定會來臨，帶著午后刺眼的金光，讓他看見一件被某人洗的干干凈凈的衣服，掛在架子上緩緩拂起衣角。

    好像還能聞到洗衣粉味，以前不懂，那原來是幸福的味道。

    “不——不要！——不！”

    男人尖叫起來很嚇人，比女人嚇人的多。尤其是充滿了絕望和恐懼的叫喊聲，雄性從肺腑里發出的慘叫，從龜裂的骨頭里蹦出來無窮無盡的悔恨。這一刻，什么往日的糾結和心緒，都化作弦裂的淚水，混著雷聲般的悲鳴，下起了關于命運失敗的暴雨。

    命運的錘落下，宣告了一個骨折學生的高考注定失敗。

    元浩寧驚恐的臉就是這樣擺在李禹翎面前，他那巨響一般的哭、連求饒都忘記說的支離破碎的言語和喊叫，就在李禹翎的近距離響徹。

    李禹翎覺得，自己不是被棍棒打暈，也不是被拳腳踹暈，是被元浩寧這吱哇亂叫給叫喚暈的。

    “別喊了，我要暈了?！?/br>
    李禹翎全身都壓在蜷縮成一團、可憐兮兮抱著自己的雙腿像抱著寶貝的元浩寧身上。

    鐵棒接二連三打在李禹翎側身環抱元浩寧，為他遮擋的手臂上。沒有落在元浩寧的雙腿上。

    因為撲過來著急，抱住時才發現是側身。李禹翎艱難地拱了一下，以有些滑稽的姿勢護住元浩寧的雙腿。

    被打，什么都感覺不到，什么都聽不到，已經開始發麻。被毆打的第一瞬間是麻木，疼痛是緩慢跟來的。

    小時候摔倒，也是剛開始感受不到疼痛，只有麻木。在看著父親遠去的轎車屁股冒出的黑煙時，才緩緩反應過來牙齒摔掉一顆，膝蓋也摔出好大的傷口。

    皮開rou綻，鮮血在紅rou上滾落。不到十歲的李禹翎一手捂著膝蓋，一手捂著嘴，表哥從背后跑來：“李禹翎，別追了，回家吃飯吧?！?/br>
    “我爸不要我了?！崩钣眙岜ё∷?，哭得面目全非，“哥，我爸不要我了....！”

    十幾歲的表哥拍拍他的背，說：“沒事，我要你?！?/br>
    －－－－－

    元浩寧以為李禹翎會被打暈，但是李禹翎雖然一只眼睛已經被來扒開他的打手混混給揍成腫泡眼，仍然緊緊地抱著他的雙腿。

    他在護著他用來跑步的那雙腿。

    元浩寧是體育生，絕對不能變成殘廢。

    元浩寧的臉也被打了幾下，但他的腿被李禹翎死死抱著，毫發未傷。

    李禹翎虛弱地對那些打手說：“別打他的腿、”

    ——元浩寧這廝，我挨打，你倒是求饒道歉啊。

    光知道叫喚和流淚，哭花了臉都沒有個屁用。

    李禹翎真是急死了。

    還沒多求饒幾句，包廂大門被暴力破開，荷槍實彈的警察們出現了。

    還悠哉坐在椅子上的疤哥，看了一眼，魂兒都要嚇飛了。

    縱然是專業打手，在專業武警面前也是砧板魚rou。

    疤哥要拿槍射擊，但打了個空響，槍里沒有子彈。

    沈昊這個時候無比慶幸，他怕自己被黑虎公司連累，怕誤射別人，所以提前清空了子彈。

    他趕緊要去抓著弟弟沈南星一起逃命去，趙程和哨子從沈昊身邊飛奔逃走，沈昊甚至看見了元浩寧，元浩寧張著嘴，哆哆嗦嗦，臉色發白，拽著沈昊的袖子，指著里面。

    包廂墻角那邊，李禹翎剛才推著元浩寧，讓他一定要出去?，F在拽著沈南星在說話。

    李禹翎的手臂都是血，但是其他地方還行，臉上左眼腫起很大一塊，額頭往下流著一條細細的鮮血。

    李禹翎很理智地拽著沈南星躲在窗簾下，沈南星疑惑著，他驚怕交加，眼淚刷刷而落，急道：“李禹翎，咱們走吧，這里太危險了！”

    “我有話要告訴你?！?/br>
    李禹翎把手伸進口袋，拿出手機。

    沈南星淚流不止，抽抽啼啼地說：“李禹翎....你胳膊、都是血！....怎么辦??？”

    李禹翎在人聲鼎沸里，把血淋淋的手機塞給迷茫的沈南星，在他耳邊說：“出去后，你告訴齊磊....你報警了?！?/br>
    “什么？”沈南星不想聽他說胡話，“是你剛才報的警？可....可是跟我沒關系啊?！?/br>
    “李禹翎，你別說了，我害怕...你別死.....”

    沈南星渾身發抖，像以前在戒同所的冬天里，看著一個自己親手堆起來的雪人，在春日中逐漸融化，他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著雪人慢慢消失。

    明明是和煦的好天氣，明明都沒事了....

    可是他的雪人卻要不見了。

    “不行，你要聽我說?！?/br>
    李禹翎想，最后一哆嗦了，他的計劃成不成功，就在眼前啊。

    他的確是要報警幫齊磊他們解決和沈昊的恩怨。

    ——但也是要幫沈南星。

    李禹翎感覺自己腦袋嗡嗡的，渾身溫度有點下降，很冷。他抱住沈南星，突然對他咧開一個笑容。

    “你忘了嗎？你去舅舅家找我的那天，我說過的.....我有辦法，你卻不相信我。

    我找到辦法了。

    但是你哥說不讓我見你，我就沒有去告訴你?！?/br>
    也沒必要告訴你。

    沈南星困惑地眨著淚眼：“你說什么??？”他的目光在淚水中好像越發清明，哽咽道，“你、你是說.....”

    李禹翎的左眼難以睜開，眼皮青紫腫脹滲血。額頭上的鮮血已經流下眼皮，流到臉頰。

    他睜著健全的右眼說：“本來也不是非要幫你，但沒想到你會主動來說喜歡我。所以....我就那么做了?！?/br>
    讓膽小鬼沈南星，也能「主動」重新變成勇者，得到所有人原諒的辦法——

    那就是，讓他頂替自己。

    不想看見沈南星繼續活在「死局」里，李禹翎要親自幫他「破局」，然后告訴所有人，都是沈南星的功勞。

    這是他對他想cao的白月光男人的最后偏愛。

    秦北陸去賓館捉jian那天，鑰匙鏈沒有丟。被李禹翎撿起來了。

    但他裝作看見宋軒扔掉鑰匙鏈，還去窗外假裝找。

    為的就是，讓秦北陸更加憎惡宋軒背后的大哥：沈昊。

    沒想到的卻是秦北陸主動幫自己報仇。

    撒謊讓趙程提前生日聚會，趕在公安行動前一天的最佳時機。

    撒謊告訴喜歡動手，而且本來也和沈南星他們這些恩怨無關系的「局外人」金正坤別來。

    金正坤今天被李禹翎告知「生日趴取消了」。壓根不存在什么堵車。

    －

    運動會那天，李禹翎將信遞給林凱，百般央求。

    林凱沒想到，他那時候雖然在李禹翎舅家提了一嘴「黑虎公司涉毒，已經嚴重違法，很快要被端窩」

    但李禹翎記在心里，并且膽大包天地想用這件事，來解決他朋友和黑虎公司小混混的恩怨。

    他寫了那封舉報信，信里陳述了很多舉報黑虎公司的事，還說「我現在潛伏在黑虎公司，被哥哥逼迫在這里打工，將來會主動報警，給警方提供哪怕一絲可以利用的機會」

    舉報信的署名是沈南星。

    李禹翎決定跪下去，林凱一把將他拽起來。

    “你是為了這個沈南星？”

    林凱說，“就因為他長得有些像他，你就不要命了？你瘋了?！?/br>
    李禹翎說：“我以前沒能救表哥，我到現在也是，每時每刻都想死。

    雖然你看不太出來，但我真的很想弄死無能的自己。

    現在我想，起碼救一次沈南星，就相當于救表哥了，我想救他一次?！?/br>
    李禹翎簡短地告訴了林凱，沈南星的困境。

    林凱這才徹底答應了。

    他看著李禹翎眼里的決絕，好像看見一個青年罪孽、熱忱的愛。

    ——不過其實李禹翎說的謊話。

    他只是覺得只有這么說才能讓林凱答應自己。

    林凱，是他計劃里不可缺少的一環。

    但他不是因為拿沈南星當表哥替身，才這么犧牲自己幫他。

    只是因為，在那個和沈南星一起放煙火的白日里，在那個抱著哭泣的他一起吹冷風的黑夜里，李禹翎曾經許諾，會幫他解決。

    他有了發自心底的憐惜。

    他不舍得看見像他的他，活在那樣的悲劇現實里。

    反正他活得也沒什么意思，他豁出去幫人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舅舅家門口被潑油漆后，其實想過，算了吧，不值得。

    沈南星那么懦弱，他不配自己舍命幫他。

    ——可沈南星一而再，再而三地來主動找自己。

    運動會那日，李禹翎看見他那雙那么像他的眼睛，快要哭了似的，像盛著星星冰沙的糖罐，里面的亮光一點點在流散。

    觀眾在笑，在喧嘩。在那片人海里，李禹翎雙手插兜，被沈南星那么珍惜地擁抱著，沒有伸手回抱，只是用手指反復摩挲口袋里藏著的舉報信。

    他一直在猶豫，但還是看見那雙眼睛，就決定幫忙了。

    “沈南星，聽著，我已經給公安局寫了舉報信，署名是你。你出去后，告訴所有人，”

    李禹翎骨折的手臂壓根抬不起來，他用眼神定定看著沈南星滿是淚花的眼，對那雙海潮洶涌的月夜一樣的眼睛說，

    “說是你舉報了你哥和黑虎公司，從頭到尾都是你在布局。告訴齊磊，你大義滅親為了幫他們。也是你報的警?！?/br>
    李禹翎說完，沈南星才發現，李禹翎還給自己的手機，顯示過報警短信。

    怪不得李禹翎剛才搶他手機，不是所謂的「怕你給你哥通風報信」

    是李禹翎要用沈南星的手機報警才行。

    這樣才算，大義滅親，回歸摯友。

    正好，李禹翎也和沈南星早已分手，沈南星沒有幫李禹翎的理由——這也是之前，李禹翎對沈南星冷淡的真正原因。

    家門口被潑油漆，其實李禹翎不是特別對沈南星生氣。

    只是更多的恨鐵不成鋼。

    不是討厭他，是心想，這樣的人不太值得共度一生。

    但是一碼歸一碼，幫他還是要幫。也能幫齊磊他們。

    一舉多贏。

    “但是，我也沒想到，你剛才敢站在槍前面?！崩钣眙峥嘈?。

    林凱說，人不會一下子勇敢起來。林凱錯了。

    人的改變，往往是一瞬間就天地變換。

    沈南星的眼淚干涸在臉上，又被新的淚水沖刷。

    他雙手捧著李禹翎的臉，哭得喘不過來氣。

    “我...我以為...你是、不....不要我了.....”沈南星的臉貼著李禹翎的臉，像動物呼喚重傷將死的同伴不要離開自己。

    他抽噎著掉大把大把的淚，但還來不及說什么，就被身后的武警拉了起來。

    跟著武警來的醫生迅速把李禹翎抬上擔架，沈南星看見李禹翎的兩手血rou模糊。

    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也到處都是血，全是李禹翎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