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解喜出望外
嚴起一時發愣,不明白這沒前沒后一句話到底意味這什么,然而江游用指腹輕輕摩挲了兩下他的眉尖,緩緩補充:“我寧愿你可以很爽快地抽身,而不是像現在這樣?!?/br> 前一刻尚心神微漾,這一刻便被澆了一瓢冰水,嚴起嘴唇微動,像是笑了一下:“這樣不要臉地纏著你嗎?” 江游審視著他,而后道:“這種自我貶低的話讓你開心?不是就不要再說?!?/br> 嚴起沒接腔,再次沉默了。 他逐漸冷靜下來,直覺江游有很多話要說,也許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而錯過了這一次,說不定永遠也不會再聽到。 沙發上亂糟糟的,亂扔的抱枕上還搭著幾件收下來懶得疊的衣服,江游挑了一套扔給他,示意他穿上:“有酒么?!?/br> 嚴起心下一緊,打起精神匆匆套上T恤和短褲:“冰箱里有啤酒?!?/br> 啤酒就是普通的雪花啤酒,他抱了五六罐出來,扔一罐給江游,剩下的擱在茶幾上,鋁罐和玻璃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嚴起重新在沙發上坐下,手肘撐在腿上,十指交叉握住酒罐,掌心就貼住了冰涼的罐身。這個姿勢讓他微微弓著背,垂著頭,顯得有些頹然。 江游一只手將啤酒打開,注視著里面幾乎冒出罐口的細細氣泡。 待氣泡慢慢消退,他才喝了第一口,冰涼的液體流入喉嚨:“分開之后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時候能走出來,當時我以為……” 他沒有說完,余音消弭于唇齒間,像是開不了口,但嚴起已經聽懂了,點點頭:“沒想到我是個傻逼?!?/br> 江游偏頭看他一眼,在這種時候嚴起竟然還能從他眼神中分辨出一點不贊同——或者更傾向于責備,他只好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不會再說了。 真是個祖宗,嚴起半是好笑半是無言,忽然又發覺,這大概是他頭一次看見江游說話如此慎重,甚至到了踟躕不前的地步,仿佛每說出一個字都耗盡了心力。 江游用力捏了捏鼻梁,換了個話題:“你知道你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嗎?” 嚴起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一下之后老實回答:“我覺得我哪里都挺吸引人?!?/br> 捂得嚴嚴實實的空氣又被撬了條縫,江游唇角一抿,露出點笑意來:“所以我希望你永遠這樣?!?/br> 這樣什么? 他先是疑惑,覺得跟江游說話就像和老和尚打機鋒一樣累,但緊接著想到剛才江游對他的那句評價,恍然大悟,一下子坐直了:“就這個?” “嗯?!本乒抟呀浛樟?,江游隨手捏扁,把它扔進垃圾桶,“你從來不刻意壓抑自己,不強迫自己做到順從,這是你和別人很不一樣的地方?!?/br> “還有呢?!眹榔鹁o緊盯著他,等著轉折。 江游停頓一下,又道:“所以你不用總是小心翼翼怕觸怒我或者想要討好我,我不需要這個?!?/br> 嚴起罵了一聲,抄起啤酒罐子打開:“你管得倒還挺寬,我就是愿意討你開心,不行?” 大概是情欲未褪,他聲音還帶著點啞,但絕不含糊:“為什么?江游,為什么?你什么時候這么婆婆mama了,你還喜歡我,我看得出來,我不接受什么不合適的狗屁理由,你得告訴我一個更具體的,我能聽明白的那種。不然我找不到……努力的方向,那我就只能按我自己理解的來,所以才……” “你不用做任何事?!彼粗鴩榔鹉樕系拿H恢?,又重復了一遍這句話。 然而下一句話還未來得及出口,江游的手機突然響起,江游猶豫一秒,暫時打住話頭,摸出手機來看了眼來電人,立刻蹙眉接起:“王姨?” 那邊剛說了兩句他就面色一沉,旋即起身,嚴起也跟著站起來,江游看了他一眼,對電話那邊道了句“稍等”,然后語速很快地對嚴起解釋:“璦璦出事了,我得先過去?!?/br> 他讓王姨繼續說,然后大步往外走,沒走兩步就聽到嚴起跟上來了:“我和你一起去?!?/br> 江游沉默片刻,沒有拒絕。 他倆都沒法開車,嚴起便又叫了車子,上車的時候江游已經了解了事情的經過,面沉如水:“我現在就趕過去,人傷得嚴重嗎?好,我知道了?!?/br> “怎么回事?meimei傷哪兒了?” 剛一掛下電話嚴起就忍不住追問,江游搖搖頭:“璦璦沒事,是她朋友跟人打起來了。對方報了警?!?/br> 雖然江璦沒事,但他表情并沒有放松,反而像是加倍忍耐著什么,眉間積著郁色。 嚴起拍拍他的肩:“人沒事就好?!?/br> 然而等到了地方看見江璦一臉急色和紅著的眼睛,他也覺出了江游還有未盡之言。 江璦的朋友宋知是主動挑釁傷人的,雖然被打的那人只能算個輕傷,不過還是要交罰款,拘留七天。 行政拘留不會留案底,本來算不上一件特別大的事,但對于宋知這種警校生來說,如果真的被拘留過,檔案上記了一筆,將來從警過政審會是個大麻煩。 江璦已經替宋知交納了保證金,拘留暫緩執行,江游他們趕到的時候她正在醫院大廳等候的座位上給宋知額角還有打架時蹭破的手背上藥,而王姨坐在一邊握著手機焦急地等著能主事的人來。 見到自己哥哥,她勉強鎮定的表情就不太繃不住了,站起來往這邊走了幾步:“哥?!?/br> 宋知也跟著站了起來,有些局促的模樣:“你好……江游哥?!?/br> 等江游點過頭算是應下之后他又解釋道:“不關小璦的事,是我太沖動了?!?/br> “是我應該感謝你幫了她?!苯文抗馔侣淞艘凰?,看見江璦與宋知隔得極近的手臂,心里大概有了數,轉向江璦,“別久站,去坐著?!?/br> 江璦乖乖地點頭坐下,這才有暇打量了嚴起,像是記起了什么,嚴起適時朝她一笑:“小璦meimei,不記得我啦?” “嚴哥!”江璦露出了個有些驚喜的表情,“你怎么也在這里?!?/br> 嚴起不動聲色地偏頭看了眼江游,很快道:“今天跟你哥出來吃飯,聽到你有事就剛好一起來看看?!?/br> “謝謝嚴哥?!苯a是真的挺開心,她記得嚴起和自家哥哥關系特別好,只是那年之后不怎怎么的就突然不再聯系了,現在兩人重逢,說不定也能讓江游開心點。 寒暄完過后,眼前面對的事情依然很急迫,宋知覺得是自己沖動打了人,才惹下了后果,還要讓江游來cao心,很是不好意思。不過嚴起能感覺到江游說的并不是客套話,看起來他對那個被打的叫楊方誠的人有著某種恨意,并且這應該與江璦有關。 只不過現在大家都在,他并不方便問江游什么,便降低了自己存在感,默默在一邊聽了幾句才找了空隙道:“我可能有辦法?!?/br> 江游聞言微瞇起眼睛,沒有問他是什么辦法,反而道:“你過來?!?/br> 他帶著嚴起走到一個角落,嚴起心下覺得不太妙,果然,江游開口就道:“想找厲謹書?” 其實宋知這事說大可大說小也可小,在人情社會中,即便是觸了紅線,也有的是灰色地帶可供周旋。像厲謹書這種有權有勢的二代公子哥,自然是很好的幫忙對象,由他遞個話,要解決事情實在再簡單不過。 嚴起略感尷尬,畢竟江游剛說過不讓他和厲謹書過多接觸不久。而欠人人情,免不得交情更深,日后有別的工作之外的事要用到嚴起了,以他的性格恐怕也難以推脫。 江游轉頭瞥了一眼面有愁色的meimei,和一旁明明是自己有事還不斷安慰著她的宋知,伸手輕輕按了下嚴起的肩膀:“我會解決,不用擔心?!?/br> 宋知是為了江璦才出手打人,這件事他做哥哥的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你找誰解決?”嚴起皺著眉低聲問。 江游從來就不是長袖善舞的人,嚴肅有余圓滑不足,在學校里時就活得很獨,想來現在也不會注意結交朋友,談何關系門道。 “總有路走的?!?/br> 江游腦子里迅速過著打過交道的公司,好幾個都是在與他合作期間由他幫忙規避了不少風險的。雖然這是職責范圍內,但若是他肯拉下臉討這個人情,也不會有太大問題,畢竟這些公司都在想著挖他過去。 只是佳文是暫時不考慮的,厲氏現在表面上風平浪靜,但厲謹書厲謹言兩兄弟過起招來,內里早已是翻了江倒了海,局勢未明之下與誰有牽扯都不好。他囑咐嚴起離厲謹書遠點,自己自然也不會貼上前去。 想到此處他又看了嚴起一眼,甚至還分神擔憂了一番他現下的處境。 嚴起畢竟是在人手底下做事的,又是危險活計,厲謹書的事真要波及到他也不是件小概率的事。 等這件事解決了,他得找個時間認真跟嚴起再說道說道,最好能讓他換份工作。 嚴起看他沒說話,又問了一遍他的打算,江游三兩句敷衍過去,眉微微擰起來,很有些無可奈何地再次道:“聽話點?!?/br> 今晚不是說喜歡看我不聽話的樣子嗎? 嚴起很爽快地曲解了他之前的話,暗自腹誹,不過表面上還是很沉穩地倚在墻邊看江游翻通訊錄,篩出幫得上忙的人。 只是時下太晚,要找人幫忙還是要留到明天,幾人一行出了醫院,很默契地誰也沒提被打的人。 嚴起自然不好在這時候還要和江游一道,就不太樂意地想告別,卻沒想到江游開口讓他等一會兒,竟然讓宋知送江璦和王姨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