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上去好臟啊……”小女孩看著眼前滿是灰塵污水的奇怪物體，想了想，又猶豫著把手伸了回來，“弄臟了衣服mama會不高興的?！?/br>
    呼……好險。

    阿凳吊起的一顆心稍微放了下來。但是很快，它就知道它開心得太早了——

    “那不用手就好了嘛！”伴隨著小女孩甜甜的童音，一只穿著粉色公主鞋的小腳便踩在了它身上。

    ……誰說女孩子都是天使來的？

    小女孩試著踢了一腳，阿凳就順著微微下斜的坡道骨碌碌地滾了兩圈，停在了前方一米處，落在地上的時候居然還輕彈了兩下。她不禁有些驚喜，盯著阿凳的雙眼似乎在閃閃發光。

    “哇，居然是軟的誒，踢起來就像足球一樣…”

    喂，它和那種圓不溜秋的東西到底有哪里像了??！

    好端端被踹了一腳還被懷疑物種的阿凳十分不平。

    小女孩的目光在這個意外很好玩的東西上流連了一圈，忽然抬起下巴沖旁邊的小伙伴點了點，毫不客氣地命令道，“你，過來陪我踢球?！?/br>
    “不要，我又不喜歡…你快把書包還給我，我要回家了?！毙∧泻⑾訔壍赝说厣系陌⒌室谎?，往旁邊站了站，像是怕自己的鞋子被弄臟。

    “踢足球一個人哪里好玩了，那既然你不陪我玩——書包我也不還給你，你自己空著手回去好了?！?/br>
    說話的人實在是有夠無賴，甚至還拽著書包帶子甩了兩圈，一副你能拿我怎么辦的模樣，惹得小男孩粉嫩嫩的一張小臉生生憋成了醬紫色，最終不情不愿地點了頭。

    接下來的事情阿凳表示它一點也不想回憶。

    當它一路上不知道滾過多少條街、被踢了多少腳，才終于在一個破舊的小巷子里停下來時，它覺得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仿佛整個大地都在用力地搖晃，一會將它甩到這邊，一會又將它甩到那邊，甩得它是頭暈眼花渾身疼。

    怎么一個慘字得了。

    “呼…哈…我跑、跑不動了?！?/br>
    小男孩撲哧撲哧地追上來，捂著肚子不停地喘氣。

    另外一個情況也差不多，卻還逞著強笑他，“你怎么這么弱，你可是男生誒?！?/br>
    “你管我！”

    小男孩抬起頭，憤憤地懟了回去，但當注意到周圍的環境時，臉上的表情卻忽然變了。

    “這是…哪里??？”

    遠處的天幕低垂，霞光微染，在落日旁蕩開一圈圈褪黃的波紋。低矮的灰青色磚墻豎在兩旁，墻皮脫落了不少，露出里面如蛛網般的裂痕，略帶寒意的風拂過寂靜的空氣，卷動了生在墻根的稀疏草葉。

    “呃…”小女孩跟著他的目光也掃視了一下四周，陌生的巷道里空空蕩蕩，只有他們兩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里。

    她向來張揚高昂的聲音居然也低了下去，“我也不知道…”

    “……”小男孩轉過頭瞪了她一眼，臉色有些發白。

    “都怪你，非要逼著我跑，又進了這條巷子…”一直壓抑的委屈與憤怒在這刻化作了洶涌的潮水，一股腦地向他撲來。他瘦弱的身體開始顫抖，緊接著連聲音也變得尖銳，“我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都怪你！”

    “那、那有什么關系啊，”小女孩有點心虛，還是強撐聲勢地說道，“反正你爸媽又不在乎你回不回家?！?/br>
    小男孩聞言一僵，嘴唇微動了兩下，似乎想要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什么干凈不干凈了，直接放聲大哭起來，“嗚哇…你們都是、都是這樣！現在好了，我回不了家了，我沒有家了！”

    “好啦好啦，別哭了嘛！”小女孩捂著耳朵，覺得被他哭得頭都大了。

    “嗯…大不了，你和我回家好了，我讓我媽給你做飯吃，我媽做飯可好吃了?！?/br>
    “……真、真的？”小男孩睜開眼睛，視線模模糊糊的，面前的人變成了一個朦朧的人影。他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磕磕巴巴地又重復了一遍，看上去傻傻的，“你讓…我和你回家？”

    “對啊，這樣你總不哭了吧?！毙∨⑺闪艘豢跉?，開始在書包里翻找起什么來。

    有那么一瞬間，小男孩的眼睛亮了起來，像一團熾熱的火焰在燃燒，可是慢慢地，又變成了迷茫與無措。他的腦袋逐漸垂了下去，落日的余暉在他頭頂投下淺淡的光影。

    “可是…為什么…你不是很討厭我嗎？”

    “誰說過討厭你??！”

    小女孩的手終于從書包里拿了出來，一團白色在指縫里若隱若現。

    “那你不討厭我…還總是欺負我，搶我東西…”小男孩的淚水鼻涕還掛著，一張臉臟得一塌糊涂，“你肯定是討厭我?！?/br>
    “哎呀，你怎么這么笨??！”小女孩不耐煩地掰過他的腦袋，將手里那一疊紙巾粗魯地拍在他臉上，“你自己想想，自從你跟著我之后，是不是沒人再往你文具盒里扔蟲子、吃飯不給你留位置啦？”

    他楞住了，被紙巾糊臉的時候居然半點都沒掙扎。

    小女孩一點也不溫柔地將他的眼淚鼻涕擦干凈，嘴里還嘟囔著：“傻兮兮的，看著就讓人想欺負…”接著又清了清嗓子，特別驕傲地宣布起來，“你聽好了，只有我才能欺負你，其他人想都別想?！?/br>
    ……

    “這個給你?！贝衾阒男∧泻⑼蝗粍恿?，將兜里的東西一把塞進她懷里，原來是個小小的卡通相機。他偏過臉去，不讓她看清自己的表情，“不許給我弄壞了，我就這么一個…”

    “還有，你不許再叫我小鼻涕鬼了?！贝蟾攀窍胝一刂暗拿孀?，小男孩刷地一下站了起來，挺起自己單薄的胸膛，下巴揚得高高的，“我叫許硯，你以后要叫我的名字?！?/br>
    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轉了幾圈，半晌后，才很勉強地點了點頭，“唔…好吧，那作為交換——你以后也不許偷偷叫我女魔頭?！?/br>
    叫做許硯的小男孩顯然很吃驚，強作出來的姿態瞬間就垮了，“你、你怎么知道？”

    “哼，我又不和你一樣傻。以后我就叫你硯硯好了，你該叫我什么？”

    許硯看了看她，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掙扎，最后嘴唇微微一動，幾不可聞地吐出兩個字，“……樂樂?！?/br>
    樂樂，也就是程雨樂瞬間笑開了臉，一把牽起許硯的手，將兩條相牽的手臂甩得高高的。

    “回家啦——”

    天已經黑透了，一輪銀色的彎月高高懸掛在蒼穹之上，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長長的低鳴，驚擾了寂寥的夜色。

    這又是哪啊，它要在這里待到什么時候……還有那兩個小孩子到底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被踢到不知道那個犄角旮旯的阿凳躺在地上，任憑思緒肆意流淌，從自己的處境一直想到了兩個早就離開的罪魁禍首。

    要是它能幫忙報個警就好了……

    正是惆悵之時，前方不遠處卻傳來了希希索索的響聲，數個黑色的影子歪歪扭扭地映在墻上。

    又有人來了？

    阿凳心神一動，細細聽了起來。

    一道刻意壓低的嗓音似乎有些忐忑不安，“龍哥，那小子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