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楚尋一愣。

    唐澤和彥也是一愣：“……不是要找蜃族嗎？”

    “——在這里就可以?！背ばα诵?，精神力網絡張開，吊在空中多時的司律愷被他扔到了地上。

    他的精神力向外蔓延著，不放過每一個看似不起眼的縫隙，很快便從蟲蛀過的樹洞之中揪出了幾條“休眠”狀態的光絲。

    銀色的精神觸須將受到刺激、不停扭動的光絲一口吞下并納入其中。

    很快，原本的光絲迅速被消解，手臂粗細的半透明觸須當中，千百條光絲被“孕育”出來。

    而后，牢籠破碎，楚尋出品的光絲四散開來，大部分朝著四面八方飛去，小部分直接沒入了隱藏在附近的生物體內。

    而他所做的這一切，唐澤和彥都是看不見的。

    他只能看見楚尋說完那句話后，就沉默了下來，眼睛盯著面前的火苗，似乎在想些什么。

    他想了想，沒有打擾沉思中的少年，有一搭無一搭地照料著火堆，等待對方下達新的指令。

    發著淡淡銀色光輝的光絲成群結隊地在距離地面數米的高度飛行著，不時會有光絲脫離隊伍，靠近地面上的活物，沒入對方的身體。

    楚尋所控制的光絲直奔被選中的生物的精神活動區，纏繞住了蜃族的原生光絲，開始了類似“解碼”的cao作。

    遵循本能而動的原生光絲無法識別這種超越了生物層面的攻擊，只是兢兢業業地繼續著自己的工作。

    隨著越來越多的原生光絲被楚尋所控制的光絲所纏繞，一副三維地圖在楚尋腦海中逐漸成型。

    地圖是以他為中心的這個星球的地貌，其中被點亮的光點是被他入侵的生物意識。

    還有更多的暗色光點在地圖表面活動著、行走著，點與點之間遍布紛繁復雜的紅線，是他通過入侵光絲——也就是蜃族幻象力場的接口——探查出的幻象網絡的布設與走向。

    楚尋嘗試著控制其中的一絲精神力順著幻象網絡的走向進行跳躍。

    接收的暗點并沒有察覺到這條“精神數據”的不同尋常，只是一如往常地全盤接受了，并很快被楚尋解碼，暗點在地圖上被點亮，那條紅線也緩緩轉為了一條銀線。

    楚尋大概搞懂了這個系統的攻略方法，受他控制的精神力一齊活動起來，開始了飛速的跳躍與擴張。

    一個個暗點被點亮，一條條細線由紅轉銀，他腦海中三維地圖的體積越來越大，囊括的生命體也越來越多。

    楚尋在攻略的過程中逐漸尋找到了某種規律：蜃族所布下的幻象網絡有點像一個層次分明的數據處理系統，一層層即時數據朝上匯總，最終傳遞給蜃族進行幻象的調整與決策，再層層傳遞給網絡最底層的一個個生命體。

    ——這就意味著，他可以隨著數據的流向一路追尋到蜃族的所在，并鎖定其本體。

    考慮到這件事可能的危險性，楚尋從受他監控的生命體中挑出了幾個精神能量活躍的存在，并利用精神力設置了幾重防護，防止蜃族察覺異常之后反撲自身，然后便從這幾個設下了防護的精神體開始，往其上層網絡尋去……

    在楚尋放飛意識，沉浸在幻象網絡中搜尋蜃族的時候，葉止戈通過鬼網聯絡棋瘋子，詢問小隊的狀態，卻從棋瘋子的回復中察覺了一絲異常。

    盡管雅爾塔集合了棋瘋子與葉止戈在個人終端上的通話記錄，推算出了棋瘋子與葉止戈最可能的對話模式，但它終究只是一臺缺乏自主意識的大型計算器，在“扮演一個人”的命題之下，很難有出色的發揮。

    在發出了曾經口頭約定的暗號，卻沒能得到預定的回復之后，葉止戈確信了駐地的異常，在隊內發出了駐地有危險的警告信息，并通知大家回程。

    正在與澆花老人周旋的素練看見駐地受襲的提醒，心跳都漏了一拍，他趕忙在鬼網上聯絡楚尋，卻沒有收到任何回復。

    素練瞳孔驟縮，一種足以將理智焚燒殆盡的恐懼席卷了他的大腦，令他顧不上與那不依不撓的澆花老者和一大群“熱心群眾”糾纏，甩出收縮成充電模式的飛翼，踩著飛翼以最快的速度朝駐地所在的方向飛去。

    楚云軒和祝南風乘坐著特殊定制的穿梭車穿過了厚厚的大氣層，朝著預計的降落地點——八區進發。

    根據衛星探測儀的記錄，近期八區內部的生物異?；钴S，疑為經常出現在蜃族本體周邊的幻象活躍化現象。

    但就在他們經過第十區的時候，楚云軒收到了來自負責探索六區的邊境清道夫小隊的隊長葉止戈發出的警報，提醒大家存在可能的入侵者。

    楚云軒當即決定：先去六區看看情況。

    唐澤和彥已經意識到楚尋的狀態有些不對勁了，汗水浸濕了他背后的衣物，透出了純白之下的淡淡rou色。

    可他雖然一身是汗，臉色慘白，意識卻十分清醒，甚至還能不時與唐澤和彥聊上兩句，扯些不著邊際的閑話。

    聯系他之前說過的話，唐澤和彥猜到他可能正在做一些跟馴服蜃族相關的事，卻對于他具體在做些什么沒有概念。

    楚尋看出了他的疑惑，但忙于篩查數據、追溯源頭的他沒法分心解釋，遂朝對方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唐澤和彥有一瞬間的猶豫，但還是起身，朝楚尋走去。

    在一旁玩蟲子的司律愷見狀，低吼著攔在了楚尋的身前——他還沒有忘記初見楚尋和唐澤和彥的時候，唐澤和彥對楚尋高高地舉起了武器。

    楚尋安撫地拍了拍司律愷的頭，拉過唐澤和彥的手讓他在身旁坐下。

    被少年的手握住的那一刻，唐澤和彥感覺自己的內臟都驟然縮緊了，那一夜留下的疼痛記憶提醒著他被少年觸碰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但直到溫熱的手從他的手掌中抽離，他都沒有任何疼痛的感受，相反，一股直通尾椎的酥麻感久久地揮之不去——

    那是與痛苦相交織的歡愉留在他體內的烙印，僅僅只是這樣簡單的觸碰，就足以令他下身的欲望抬頭。

    司律愷嘶吼著繞著兩人打轉，最后挨著楚尋的另一側坐下了，那雙眼睛片刻不離唐澤和彥的動作。

    唐澤和彥不敢讓楚尋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化，調動能力抹去了體內涌動的情欲，但下一刻就又楚尋不容拒絕地按住了后頸。

    他只聽見了一句“閉眼”，便只覺自己的意識突然被抽離出了自己的體內，進入了某種狹長而又擁擠的隧道，跳躍到了一只正在被水鳥捕食的魚的身上，水鳥尖銳的鳥喙劃破身體的痛感被銘刻進了意識深處，下一秒，又跳躍到了一個正在幻境中被老板責罵的居民身上，整個意識都被從未感受過的擠壓的郁悶和生存的委屈塞得滿滿當當……

    楚尋裹挾著唐澤和彥的意識輾轉跳躍了幾個居民的感受中樞，又帶著他回到自己體內，簡練地詢問：“明白了？”

    唐澤和彥臉色不太好地點了點頭。那些不屬于他的記憶和感受令他有些恍惚，在某個瞬間，他甚至記不起自己的名字。

    楚尋之前也沒有過類似的經驗，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想讓對方感受一下精神層面上的交鋒，根本沒考慮過他的這番cao作對于精神力極弱的開拓者而言是多大的負擔。

    見唐澤和彥不再疑惑，他便再度投身于海量數據的篩查之中，經過了七八個“數據匯集中心”的他有一種預感：很快，他就能夠找到那號稱來去無蹤的蜃族的本體。

    素練抵達駐地的時候，葉止戈和狂刀已經到了，兩人都站在巢xue門口，臉色十分凝重。

    素練面無表情地cao縱著飛翼，落在了巢xue外，一見面便朝著葉止戈發問：“阿尋怎么樣了？”

    狂刀看著他，表情無比兇惡，眼睛里都是血絲：“——好巧，我也想問這個問題。你不知道嗎？”

    她吐字極為用力，顯然是拼盡了全力才壓制住自己的情緒。

    素練看看她，又看看葉止戈，就要往巢xue里走。

    葉止戈伸手攔住了他：“他不在，唐——彥也不在。里面只有精神衰亡的棋瘋子——”

    素練一把抓住了葉止戈的臂甲，手掌散發出足以融化合金的高溫，在臂甲上留下了深深的五指?。骸啊乙M去?！?/br>
    葉止戈看了一會兒素練的表情，沉默地讓開了路。

    素練深吸了一口氣，才走了進去。

    依然是溫馨中透著陳舊的育嬰房，但房間中的巨大石塊、被削斷的嬰兒床以及雖然保持著呼吸，卻完全沒有任何反應的棋瘋子昭示著這里發生過的異常。

    他冷著臉開始查詢駐地內的記錄儀，卻發現從昨晚到警報響起的那一刻，所有的記錄都被徹底抹去了，他根本無從判斷這里發生了什么，也無從判斷楚尋是在什么時間，以什么狀態離開的。

    葉止戈和狂刀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動作，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

    葉止戈醞釀了一下語言，走到了素練的身后：“……我們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是唐彥帶走了阿尋?！彼鼐殧蒯斀罔F地說道，“如果真的是阿尋殺了人，他有一千種不被你們發現的方法，不可能留下這么狼藉的現場?！?/br>
    他一邊說，就要一邊往外走，顯然就是要去找被唐彥帶走的楚尋。

    “這只是你的猜測，你冷靜一點，我們等人齊了再行動——”葉止戈知道他情緒不穩定，直接動用了開拓能力想要攔下他，但急于尋回楚尋的素練哪有這份耐心，腳下冰花綻放，銀白色的冰柱聳起，狠狠朝葉止戈和狂刀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