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前嫌釋,墜歡拾
齊銘一人獨行于鬧市,頭漲的快炸開,腦中似有針刺,攪得思緒一片混亂。 他本就負傷在身,疾行半月,日夜兼程,既因戰事告急,也因心中掛念一人。 他帶兵走時知道季穆嵐還在生氣,但任務緊急,沒有來得及哄人,他一直惦記著盡快回去,沒想到事不由人,耽擱了很久。 出營時有些忐忑,怕自己久久未歸惹季穆嵐更不開心,他已經用了最快的速度了,沒想到人去樓空,季穆嵐已離開了。 他當時心中即刻升起一種恐慌。 如今,他的恐懼已成了現實。 季穆嵐不想和他在一塊兒了。 齊銘渾渾噩噩地疾走,他處理好了一切,專門預留好一段時日給秦修潛準備人手,也給自己和季穆嵐留出空檔。 然而,原本尤嫌不夠的時間忽的無比漫長,齊銘不知該如何度過這短短的時日。 空著肚子走了一天,夜色漸漸籠罩四野。 齊銘想了很多。 他決定偷偷去看一眼。 最后一眼。 齊銘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季穆嵐房外檐角,靜默的聆聽。 日子仿佛回到了幾個月前,同一個位置,不同的心境。 屋里沒有點燈,從窗外什么也看不見,今夜無月,四周黑黢黢的,客棧生意也不好,沒有幾盞燈亮著。 屋里闃靜一片,人似乎睡了。 齊銘靜聽著,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是叫人吃飯的。 屋里終于有了響動,季穆嵐的聲音響起:“我沒胃口,端走吧” 聲音低啞,聽起來沒什么力氣,齊銘心中猛然抽痛。 沒吃飯嗎? 齊銘忽的憶起今天見到的季穆嵐,他想,瘦了好多。 他本來就瘦小,齊銘心中難以忍受起來,那個人,怎么能照顧好他。 腦中亂糟糟的,齊銘卻聽見了一陣壓抑的哭聲。 聲音很小,于他卻震耳。 齊銘雙手擰拳,胸中的念頭叫囂著沖破牢籠,他想,去他媽的,這種人,讓他滾去吧。 他輕巧地打開窗子,翻窗而入。 他動作很輕,季穆嵐用被子蒙著頭,沒有發覺。 一進屋,哭聲便清晰了。 哭了很久,哭聲嘶啞地幾乎只有氣音,還被努力地壓抑著,伴隨著哭嗝,齊銘只覺心痛難當。 他輕聲喚道:“嵐嵐” 顫抖的被團驀然一頓。 哭聲停了,季穆嵐或許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四處瞧了瞧,看見一道黑影,嚇得猛然縮回被子。 齊銘安慰道:“是我,你別怕” 季穆嵐不由自主地抽噎了一聲,半晌悶悶的聲音穿過棉絮“你來做什么?” 齊銘方才心中百轉千回,他想,季穆嵐孤身一人,定是有什么難處,或許其中有什么誤會或是難言之隱,即便,即便他真的… 齊銘心中自嘲,他是在看不得,忍不了季穆嵐受委屈傷心難過。 若是…他眼中一暗,那便把他搶回來。 齊銘上前兩步,抱住了那個圓團團的影子。 季穆嵐身子僵住,呆滯了一瞬,他找回心神,低聲喝道:“你走開!我不想見到你!” 齊銘抱著他沒動。 僵持片刻,齊銘先開了口。 “嵐嵐”,無人得見,他眉毛死死擰著,眼眶發紅,只聲音的顫抖略微顯出些端倪。 他幾乎哀求道:“嵐嵐,你只做我的嵐嵐好不好?” 季穆嵐霎時淚流了滿臉,止不住地哭。 他抽抽噎噎的說:“我沒…我沒有…” 齊銘半跪在床沿,弓腰死死勒著他,聲音也帶了哭意,壓抑著的嗓音低得快要碎了“…離開那個男人,只做我的嵐嵐,行嗎?” 季穆嵐心中無比委屈,卻讓齊銘的難過攝了魂,他鉆出被子,在黑暗中摸索著抱著他的男人。 先是手臂,順著上去,摸到了齊銘棱角分明的臉。 摸到了濕涼的睫毛。 季穆嵐頓時抽了聲氣,罵道:“明明是你,是你誤會我,是你不相信我,我都沒有說什么,你卻哭得比我還傷心” 他手在對方面上拭了拭,他想,這真的是個傻子。 季穆嵐抓住齊銘的手,強拽著覆到自己小腹上,哭罵道:“齊銘你這個混蛋,我肚子里有你的種了!” 齊銘倏然抬頭,傻傻地看著季穆嵐。 夜里什么也看不見,季穆嵐抽著鼻子解釋道:“我有,有小寶寶了,那個男的,叫鄭霖,是我的養子”,他說話打著哭嗝,心里有一千萬分的委屈和冤枉:“就,就是你說的我的兒子” 齊銘傻住了。 屋里點了燈。 兩人臉上皆有些狼狽。 齊銘跪在床沿,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有了燈,齊銘見了季穆嵐的樣子。 原本小小的身子又減了一圈,清瘦無比,臉色蒼白如紙,偏生一雙眼紅腫得刺目,是季穆嵐不停落淚又用被子擦的。 躲在被里只穿了中衣,因方才亂了,襟口支氣伶仃的骨頭,下腹卻反常地微微凸起 ,看起來不像是懷了孕,卻像是害了癆的病人。 方才齊銘恨透了糟踐季穆嵐的那個男人,卻不想罪魁禍首竟是自己。 季穆嵐罵:“你做什么扇自己?”,他哭太久說話都在打哭嗝,一句話抽好幾下。 齊銘不語,猛地把季穆嵐抱進懷里,顫聲跟他說對不起。 季穆嵐聞言眼睛又涌上一股濕意,抽抽氣,季穆嵐哽著道:“我恨死你了?!?/br> 齊銘把臉埋進季穆嵐頸窩,不多時,溫熱的淚濡濕了季穆嵐的衣襟。 “嵐嵐,對不起?!?/br> 他這時,也像方才怨恨厭惡那個臆想中的男人一樣,把自己也厭透了。 季穆嵐憔悴的形容便如刀子般絞碎了他的心。 世上再沒有比我更蠢的男人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