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會告一段落了，季穆嵐問他們什么時候走。

    季程錦要和秦修潛常駐此地，下一步打算找個環境好的地方買個院子，安心住下來好好養胎。

    季蘊舟說自己要去西疆看看，蕭塹也打算去找找異域的高手比試比試。

    “我們準備和齊校尉同行，他也要押送西戎返回疆場”，季蘊舟說道，他已經在收拾行李了。常年行走江湖，他帶的東西十分簡便，不過兩套換洗衣物和隨身的笛子。

    季穆嵐疑惑問：“齊校尉？哪個齊校尉？”

    “就那次說自己住了一個半月的男子，你忘了？”，季蘊舟看他真忘了，又補充道：“我們上次去看比武，你撞上的那個?！?/br>
    季穆嵐這才有點印象，“哦～想起來了，你說他是校尉，你們要一起去西疆？”

    季蘊舟點點頭，“如何？”

    季穆嵐追問：“那他是征西軍的？”

    季蘊舟見他一直問，不由好笑，調侃道：“對，你對他如此感興趣？怎么，想男人了？”

    季穆嵐瞪他一眼，語氣有些急切：“那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嗎？”

    季蘊舟停下動作，本是隨意調侃的，這下真有些奇了：“齊校尉確實生的人中龍鳳，難不成你真的看上他了？”

    季穆嵐罵罵咧咧要去打他，季蘊舟止住話頭，問：“那你跟上來做什么，我們去西疆雖說是游覽風光，但近來西戎進犯，路上不甚安全，你個嬌氣包，半路想回來也回不來了?！?/br>
    季穆嵐垂下眼簾，難得的安靜模樣，沉默半晌，低聲道：“你也知道，我原本是不姓季的…”

    季蘊舟怔了怔，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

    十多年前。

    一個繁華的鎮子，勢必有許多的富貴人家，也勢必有那么些個有錢的無賴。

    季穆嵐原本叫穆嵐，有一個大了幾歲的哥哥穆崢，也有個花天酒地的有錢爹。

    那個姓穆的混賬強娶了幾房美妾，季穆嵐的可憐老娘生下他沒多久便死了，穆爹的其他的女人受不了他，加之其開始賭錢，逐漸輸光家產，開始打人出氣，變成了個沒錢的無賴，剩下幾個都卷著首飾跑了。

    穆崢的娘是最受寵的，因為她生了個壯實小子，雖說不是姓穆的想要的男孩兒，但好在結結實實，能干活。

    她是最后一個跑的，她跑的時候也沒想著把自己的孩子也帶走，只啐一聲罵姓穆的是個混賬，活該命里沒兒子，然后把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帶走了。

    醉生夢死的穆爹回家一瞧，家徒四壁，于是穆嵐穆崢兩個孩子挨了頓暴打。

    后來家里日漸窮了起來，十幾歲的穆崢出去當小工，還能賺些苦力錢，兩個孩子有吃有住，除了時不時的挨打，這日子也還不算太難。

    但賭無可賭，欠下巨債的穆混賬想起了自己還有兩個便宜孩子，還正好都是雙兒，小的那個不過八九歲，卻已長的姣麗姝倫，即便還未長開，一幅楚楚可人的貌美身骨也足以賣個天價。

    那天穆崢當短工時失誤，被老板罵了個狗血淋頭，只結了一半的工錢就把他攆走了，辛苦了半天的他垂頭喪氣地回家了。

    也幸好，他只上了半天工，趕上了混賬爹賣兒子。

    他一回家，就聽見弟弟的尖叫，沖進門發現幾個男人綁住了穆嵐準備拖走，穆爹正數著銀票樂的滿臉褶子。穆崢目眥欲裂，怒上心頭，隨手抄了個花瓶就和幾個龜公打在了一起。

    他雖然不過十四五歲，但從小身強力壯，如今已是半大小子，怒發沖冠之下也正好和那幾個成年男人打平。

    穆崢邊打邊吼，“小嵐快跑！”，穆嵐拼命掙脫繩子，轉頭就往門口跑去，然而剛跑兩步就被穆爹扯住后背衣服抓回來，穆崢滿臉怒焰，脖頸青筋暴起，大罵：“你這個人渣！虎毒還不食子，你竟要把親生孩子賣了，混蛋！”

    眼見著他們又要把穆嵐綁起來，穆崢心下一決，發狠掙開鉗制，三兩步沖上前，抱起墻角的花瓶，啪啦啦砸在穆爹頭上，砸的他幾乎腦漿迸裂，流了滿臉的血，當場昏了過去。

    這一下所有人都傻眼了，穆崢趁機拉著穆嵐就跑，奪命狂奔了近百步，才聽見一聲大喊：“殺人啦！快抓住他們！”

    …………

    季蘊舟幾乎滯住了呼吸，輕聲問：“然后呢？你們逃掉了嗎？”

    季穆嵐聲音發顫，低聲道：“逃掉了…”

    ………

    穆崢帶著穆嵐東躲西逃，他們不知道是不是把穆爹打死了，不敢到大地方去，也不敢找長點的工作，兩個半大的孩子幾乎要乞討為生。

    這時候他們也不知道自己逃到哪兒了，只是知道越來越冷，應當是在往北走。

    漸漸的，他們花完了最后一個銅板，穆嵐決定白天的時候去試試討飯。這個主意被穆崢否定了，他害怕有人看見了弟弟的樣貌起歹心。

    之后，穆崢終于找到了一個小飯館幫工的伙計，兩人擠在小小的房間，終于暫時有了個安身之地。

    穆嵐在逃亡中過了自己十歲的生日，盡全力幫哥哥做自己能做的事，后來小飯館破例收了他當后廚跑腿的，但小飯館生意也差，漸漸支付不起工人的薪水，穆崢便自己請辭了短工。

    再后來，朝廷征兵鎮西，穆崢頂了一個不想參軍的當地人的名字，換了筆錢交給小飯館，讓他們照顧好穆嵐，便參軍去了。

    季蘊舟伸手把季穆嵐攬在懷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都過去了，小嵐，你這小身板，哭起來真是惹人憐，蘊舟哥也替你傷心?！?/br>
    季穆嵐抽抽鼻子，哭咽著道：“幸好季家收養了我，要不然我可能早都死了”

    當年穆崢滿懷擔憂地走了，果不其然，沒兩年小飯館就倒閉了，掌柜的是一對老夫妻，行邁靡靡，不多久也雙雙撒手人寰走了，只留了個四五歲的孫子，于是季穆嵐便像當年的哥哥一樣，小孩子帶著個更小的小蘿卜頭討生活。

    幸好，一對季氏夫夫路過小鎮，見季穆嵐實在可憐，又得知他是雙兒，便收養了他做外門子弟，改姓季，還稱穆嵐。

    季穆嵐入了季氏，生活好了許多，他積累多年的月錢，買回了當年的小飯館，擴建了些，建了個客棧，便是如今的“之子客?！绷?。

    季穆嵐撐起身子，擦擦眼淚，道：“十多年了，哥哥早兩年還寫信回來，后來便不寫了，這么多年杳無音訊，我現在生計不愁，我想去西疆找他了?！?/br>
    季蘊舟沉默片刻，心知十多年毫無音訊，恐怕去了也是失望，但還是摸摸季穆嵐的腦袋，道：“那便去吧，你收拾收拾，和我們一道?！?/br>
    季穆嵐重重點頭，拍拍臉蛋，下去收拾行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