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我什么都不記得了,你是我男朋友嗎
很疼。 這是郁謹腦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 他覺得渾身上下哪里都疼,還是感受不盡相同的疼痛,沒有到難以忍受的程度,卻無法忽略。 “小郁,小郁?醒了嗎?” 旁邊有人輕輕叫他,嗓音低沉又溫柔,聲音很輕,仿佛怕打擾到他一樣。 雖然沒什么印象了,但郁謹直覺,這個人喊的應該是他的名字,還是比較親近的稱呼。 慢慢偏過頭,他的病床邊坐了一個看起來三十出頭的男人,淺棕色眼瞳,眉骨高,眼窩深,很有侵略性的長相,整體又給人一種帶著閱歷感的成熟魅力。 應該是很討女人喜歡的類型吧。郁謹腦中突然冒出這么一個念頭。 他覺得這個男人很熟悉,大概率是自己認識甚至比較依賴的人,因為男人的聲音和臉給他莫名的安心感。 “還好嗎,現在感覺怎么樣,看得清東西嗎?”見郁謹只是沉默地看著他,沒有任何回應,黎靜流又輕聲問道。 郁謹看著面前男人帶著褶皺的上衣與明顯有些亂的頭發,這個人給他的第一印象是那種彬彬有禮的、或許又不失幽默的儒雅形象,現在卻連這些明顯的細節都來不及打理,是因為一直在等著他醒嗎?他們是什么關系? 淺棕色的眼瞳,有的時候似乎更接近琥珀色……郁謹腦中突兀地閃過很多混亂的片段,跪伏在同性的胯下,溫馴地咽下腥臊的jingye,妥善地抿出殘精;激烈又充滿情色意味的接吻,喃喃情話間扣子一顆顆解開,溫熱的手掌探進去…… “是啊,我最喜歡小郁了?!蹦腥诵χH了親他的耳垂,語調滿是誘哄。 “……”郁謹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五指下意識想要攥緊,馬上意識到上面還插了輸液針,又僵硬地一點點松開。 黎靜流嚇得站起來檢查郁謹的手掌和輸液管,確定沒有問題后,一顆心還是沒放下來,繼續問郁謹:“是說不了話嗎?還是太疼了?” 可能是灌了海水,聲帶受損,或者受到驚嚇……黎靜流在心中一一記下。 直到一道嘶啞的,明顯很久沒有說過話的嗓音,很慢地開口了: “您好,不太疼。只是……” “我……是誰……?” 黎靜流動作一頓,神色在聽到這句話后陡然變得極其凝重,他一寸寸掃過郁謹的臉,確定自己看不出一點謊言的痕跡。 ——失憶了?是真是假,暫時還是長久?部分還是全部? 郁謹面上沒有絲毫異樣,似乎有些擔憂地在等著他的回答。 “你叫郁謹,是一名演員,因為出了一些意外,受傷昏迷,三天前被送往現在這家私立醫院接受治療,今天是你自昏迷后第一次醒來?!崩桁o流貼心地把“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么”全簡單告訴了郁謹,不動聲色地審視著床上病人的表情。 “謝謝……” 郁謹靜靜地消化著,雖然什么也不記得了,但“郁謹”聽起來確實非常親切。后面的話還有待取證,不過潛意識莫名告訴他,眼前的人可以相信。 他們倆難道是…… “你現在記得什么?”黎靜流問道。 “什么也不記得了?!庇糁斁谷豢瓷先ミ€算冷靜,嗓子也不像最開始那么難聽了?!芭θハ?,只有一點點零碎的片段?!?/br> 而且還是看到真人之后才想起來的。他暗暗道。 黎靜流站起身,側頭對著臉頰旁的耳機說了什么,不到一分鐘,好幾個醫生和護士便敲門進入,有人開始小心擺動他的身體連接上新東西,有人來到旁邊的儀器前,一個金發女醫生溫和地詢問……寬敞的豪華病房竟也顯得有些擁擠起來。 郁謹對一切檢查都非常配合,有問必答。 “應該是高空墜落,腦中有血塊壓住神經……” “暫時的全盤性失憶,一個月以內估計可以恢復?!?/br> “不要進行過大的刺激,鼓勵病人多接觸熟悉事物……” 檢查完后,他們一邊記錄一邊向黎靜流匯報。黎靜流仔細地記下,微微點頭,笑道:“好的,我知道了。直到他出院,都要辛苦你們了?!?/br> “沒有沒有,您太客氣了?!贬t生連連擺手,病房里這幾個全是骨科、腦科那邊技術最好的招牌,被調來全程跟進郁謹的傷勢實在是大材小用,但他們都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恨不得把十成本事都用到這位病人身上。 ——畢竟別說這家“私人療養院”了,連整個島都是面前這個男人的,他就是笑著命令他們每天只能縫豬rou,只要錢給的夠多,也得乖乖屈服。 醫生們又轉頭和郁謹囑咐幾句,便全都出去了,只留有一個東南亞長相的男性護工,默默坐到角落,一副隨時聽候差遣的模樣。 黎靜流把剛才這些醫生的話又在腦海中過了幾遍,確認沒有遺漏后,低下頭,發現郁謹還在看著他,估計眼神一直沒離開過。那目光莫名盯得他的心里一片guntang又酸澀。 救上來郁謹后,他立刻派人前去調查究竟發生了什么,結果令他都有些驚訝:綁架,二次埋伏,墜?!蠢碚f一個明星身上出了這么勁爆的意外,外面估計要傳瘋了。沒想到竟然一片風平浪靜,根據他的情報,似乎有三股不同的勢力壓下了這消息,目前正在隱秘又瘋狂地找人。 他的催眠并不是無堅不摧,郁謹的記憶本來就是一片狼藉,過去埋下的雷隨時可能被引爆。況且他也不是很清楚郁謹和他的前夫現在究竟什么進展,所以并沒有走漏人在這里的風聲,而是打算等郁謹醒來后,把選擇權交給他,由本人親自定奪,在不在這里療傷,回到哪里。 沒想到現在卻暫時失憶了……黎靜流看了一眼郁謹茫然的眼神,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郁謹對他微微笑了笑,有點虛弱,但又是和之前別無二致的溫柔模樣。 這眼神實在太熟悉了,幾乎是一瞬間,黎靜流就回想起和郁謹初見時的畫面。 當時也是一副溫和好脾氣的樣子,打扮低調,看到黎靜流的容貌雖然有短暫的驚艷,但純粹屬于對“美麗事物”的欣賞。從頭到尾,他眼中滿滿都是對自己丈夫的愛戀和一點若有似無的憂慮。 倒是他自己,被這個完完全全長在了他審美點上的病人奪走了全部注意力,哪怕得知郁謹已經結婚,還是抓著他們感情間的裂縫,趁虛而入,并不斷加以糟糕的暗示。 本來以為追逐的只是美好rou體帶來的一時快感,品嘗回味幾次便得以滿足。沒想到……到底是為時已晚,一切交集都建立在謊言之上。黎靜流自嘲地笑笑,正準備告訴郁謹,他的失憶只是暫時的,不出一個月就能恢復,自己會全心全力照顧他,無需有任何擔心。 反正不管他傾向誰,一旦全部想起來,最終的選擇都不可能是他。 袖子口突然被人輕輕地扯住了。 “你不開心嗎?!庇糁斂粗?,輕輕道,“為什么?我受傷了,還是因為我不記得你了?” “我……”黎靜流一怔。 “剛才人太多,不好意思問你?!庇糁數?,他習慣性舔舔唇珠,似乎有些緊張,好像還隱隱帶著點點不好意思。 “我看到你的時候,想到了很多畫面。有我們兩個接吻的,還有……更親密的事情。我雖然不記得了,但應該只和喜歡的人才會接吻,應該不會,嗯,濫交。而且我感覺自己一直喜歡男人。也模模糊糊記得你好像說過,你喜歡我?!?/br> “所以我們是什么關系,戀人,伴侶?分手了嗎?”郁謹有些苦惱地看著他,“好像你不是專業的醫生,我和你長得也不太像,那你為什么要照顧我?” “……你是我男朋友嗎?” “啪嗒?!?/br> 黎靜流還來不及回答,兩人一同朝聲音來處看去,只見那個沉默寡言,面色黝黑的護工,摔掉了自己的手機,嘴巴張成“O”型,呆滯地看著他們。 戀人和伴侶……黎靜流不期然又想到了幾天前的那個晚上,秘書說大陸那邊有人找來。 他本來不想理會和生意無關的事情,沒想到竟然是那個人。 “一直給我妻子進行治療的不是你父親黎聲國,是你,是嗎?!蹦请p灰色的眼睛在鏡頭后有些失真,多看一眼仿佛就會被緊緊扼住喉嚨,在窒息中痛苦地抽搐。 他笑著道:“你看來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嗎。就是你想的那樣,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抱得美人歸了?!?/br> 陳浮沒有被他的話激怒,盡管看向他眼神已經像看個死人了。 他繼續火上澆油:“但我個人覺得,這也怪不了別人,你自己保護不好你老婆,窺覦的人自然會一擁而上,而且你也用了見不得光的手段,不是嗎?” 他靜靜欣賞著視頻那邊人的表情。哪怕他知道這天之后,兩邊可能就是相見眼紅的仇家;哪怕他以前遇到感情相關的麻煩永遠都是明哲保身、理智在上;哪怕他再明白不過,逞一時嘴快,惹惱不該惹的人沒有任何好處。但他就是忍不住話里帶刺,并確確實實感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快感。 如果當時郁謹演完戲精神狀況出了問題,是選擇找我而不是參加那個什么比賽又遇到了你……你能給他的,我也可以,而且我一定不讓別人有萬分之一撿漏的可能。黎靜流輕輕轉動著手上的筆,聽著陳浮告訴他關于郁謹初戀的處理方法。 “好?!北M管這個方法對他自己眼睛傷害非常大,而且很可能引起郁謹對他的懷疑,失去最重要的信任,陳浮則是完完全全的漁翁得利,但黎靜流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雙方都心有默契地知道這個方案會順利進行,因為他們看似都交給郁謹自己選擇,但其實都無法忍受那個初戀成為最終的贏家。 ……現在過往全部清零,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自己的身邊。 黎靜流突然意識到,一個選擇擺在了他面前: 面對注定不會回頭看他的人,是選擇故作灑脫地告知一切,坦蕩離開,還是繼續用謊言堆砌一個時效一月的桃花源? 郁謹好奇地看著病床前的男人,不明白為什么這么一句話,讓他露出了像痛苦又像慶幸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