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了什么我沒聽清?！?/br>
    霍辭彎下腰，耳朵湊到褚霧霧嘴邊。

    這男人，百分之百是故意的。

    褚霧霧墊起腳尖，揪下霍辭的耳朵，惡意地提高音量，“哥、哥！”

    褚霧霧放平了腳，“行了吧?！?/br>
    她怎么就這么倒霉，每次打賭都輸。這不科學。

    “我困了，想睡覺?！瘪异F霧坐在行李箱上，咕咚一聲，頭靠在霍辭的腹部。

    霍辭吃痛地捂起耳朵和腹部，要她撒一次嬌，簡直比登天還難。這女人晚上不睡，專挑不合適的時間休息。

    他們定了1號車廂的位置，此刻在6號車廂罰站，只能等下一站換位置，至少半小時。

    霍辭扶住她腦袋，“睡吧?！?/br>
    褚霧霧是挨著霍辭胳膊睡著的，直到半小時后換到一號車廂，她和霍辭都是下鋪?；艮o鞋也沒脫趴在狹窄的下鋪，睡的跟豬一樣香。

    她舒適地平躺在床上時，反而睡不著了。

    褚霧霧羨慕地看著霍辭，剛上大學的時候，她還沒患上失眠，也曾無憂無慮地和陸冉相約睡懶覺，一覺睡到自然醒。

    她剛拿出電腦，一個抱著破舊的手提包的中年婦女出現在眼前，滿臉的歉意。

    “你好小姑娘，我可以和你換個位置嗎？我的床在隔壁，上鋪。我腿腳不好，實在是不方便才來麻煩你的?！?/br>
    這就是她為什么不買臥鋪，除了睡不著，幾乎每回都有人找她換座位。褚霧霧抿了抿嘴，看向婦女不同常人的彎曲的腿，她確實沒撒謊。

    褚霧霧仿佛看到了段天天的影子，二話不說穿好鞋站了起來，“好，你床位是哪號？”

    “我跟你換?！被艮o突然起了身，“你睡我這?！?/br>
    “謝謝謝謝，謝謝你小伙子?！?/br>
    褚霧霧脫鞋躺了回去，正當以為霍辭要過去，下一秒，他竟一屁股坐到了她腳下，上半身朝她大腿壓了過來。

    “喂，”她踢了踢他，“你不是要換座位嗎，你睡我這干嘛？”

    霍辭曲著身子躺在她腿上，說了一句讓她吐血的話，“又不是沒睡過?！?/br>
    男人的頭大概是石頭做的，沉死了。

    “你們原來認識啊，”火車上的人似乎都帶有自來熟的特質，換座的阿姨找她搭起了話，“你這男朋友真不錯，人很善良。你們認識多久了？”

    “不認識?！?/br>
    “162天?！?/br>
    褚霧霧推開霍辭腦袋，“我們哪有認識那么久？”

    “你數學不是比我好嗎？”他抱著她大腿，再一次合上了腰，“自己算?！?/br>
    “算你個頭，別睡我這，回你自己位置去?！?/br>
    “年輕就是好吶，”阿姨淳樸的臉上浮現一絲羨慕，“我和我老伴吶也是這么過來的，看到你們就像看到了自己。話說你們倆有孩子了嗎，出來玩孩子長輩帶？”

    她看起來像生過孩子的？難道不像學生嗎？褚霧霧差點沒被自己口水嗆死，低頭就看見霍辭悶著聲笑，笑的身體都抖了。她氣不打一處來，用力捂住了他鼻子，悶死他。

    霍辭扒開她的手，“阿姨，我們沒有孩子。目前還年輕，暫時不考慮?！?/br>
    “不過有了也不要緊，反正她也快畢業了?！彼a了句。

    “別胡說八道了！”

    褚霧霧急忙捂上霍辭的嘴，鼻子和嘴唇堵的死死的，用眼睛瞪他。說的跟真的似的，沒有一句靠譜，她看向阿姨，指了指霍辭腦門，“他其實是個智障，這不太好使?！?/br>
    霍辭頓時起了身，在小小的床鋪，和褚霧霧上演了一部掐架的短劇。當然，他贏了，一只手就制服了她。

    “哎呀，你們還是學生??！姑娘穿的太漂亮了，我沒看出來，真不好意思了?！卑⒁檀蛄恐麄兌?，雖然穿的華麗，行為舉止是有學生的稚嫩，“我兒子剛上的H大，今年大一，你們呢？大幾了？”

    “我大四，”褚霧霧只有手指能動，指了指霍辭，“他呀，早不讀書了，因為太笨被學校勸退了?！闭f完，自己哈哈笑了起來。

    “寶貝，你真是欠收拾?！?/br>
    列車緩緩啟動，車輪滾過鐵軌發出嘎達嘎達的聲音，搖搖晃晃地出發了。

    窗外黑的啥也看不見。

    對床阿姨是個善談的人，一路上分享老公和兒子的故事，她做了半輩子的家庭煮婦，孩子上大學后，她終于能抽空出來旅游了。

    褚霧霧一直沒說話，聽著霍辭和阿姨的對話，她突然注意到阿姨是一個人。

    霍辭也注意到了，“那您老公呢，怎么沒一起？”

    “他呀，”阿姨露出一絲的哀傷，語氣淡淡的，“孩子高三的時候走了，腦溢血，啥話也沒留下?！?/br>
    褚霧霧正經坐了起來，認真望著阿姨，這一刻，她們是心靈相通的人，她懂得那種痛，刻苦銘心。

    “嗐，你們也不用可憐我，”她笑了笑，“這把年紀的人了，什么沒見過。我老公還算幸運，走的不痛苦已經很好的了?！?/br>
    她說，“珍惜眼前人?！?/br>
    褚霧霧望著阿姨平靜的臉，周圍布滿皺紋的眼睛里，是她至今做不到的釋然。

    霍辭突然握緊了她的手，用力到修長筆直的青筋突起。

    褚霧霧倒他肩頭，目光傷感，已經錯過了的人，要如何去珍惜。

    “要怎么做，才叫珍惜？”霍辭抬了抬眼，虛心地討教。

    “她可能需要什么，就給她什么咯?！卑⒁探恿嗽?，“只要想一想，如果你今天沒這么做，明天、后天或者未來某一天會不會后悔呀？答案就顯而易見了?！?/br>
    “我老公呀喜歡花，假花不要，非要真的，”阿姨看桌板上他們的風鈴花，“哎呀，那么多年，我沒有送過他一束真花，現在想來也是后悔。不過他應該不會怪我的，你們看我腿腳這樣，他不也娶我了?！?/br>
    霍辭抿著嘴，淺淺笑了下?？缮砼匀说那榫w顯然不是很好，眉眼皆是難過，低落到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讓她躺下來，在耳邊低聲說，“什么都不要想，先睡一會，好嗎?！?/br>
    “嗯?！瘪异F霧躺了下來。

    在很早之前，她做好了段天天離開的準備，可她滿心只顧做自己的心理準備，竟然連一朵花也沒有送他。

    她習慣索取，習慣領導，習慣他們像連體嬰一樣生活，她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過段天天的喜惡，他真正的想法。

    她從未對他說過一句“我愛你”。

    褚霧霧喉嚨涌動著一股酸澀，疼的厲害。晚上車廂冷，她蓋上了單薄被子，側身緩緩合上了眼。在輕微的風鈴花香和霍辭的輕拍中，意識逐漸模糊，慢慢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褚霧霧突然從夢里驚醒，身體抖了一下，眼淚止不住地流，伴隨著濃厚的哭腔，怎么也克制不住悲傷。

    完蛋了。

    褚霧霧捂住了臉，蜷成蟲子躲在被子下，低聲痛哭。

    “怎么了？”霍辭幾乎是第一時間醒來，發現了褚霧霧的不對勁，他用力將她擁在懷里，“沒事，沒事的，我們在火車上呢，已經到一半了，只剩一半了，寶貝別哭，我們很快就要到家了?！?/br>
    “嗯……”她費了極大的力氣，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發出的哭腔怪異、恐怖。劇烈的喘息，再喘息。

    “我在這呢，”霍辭的手拂著她的臉龐，目光像月光一樣明亮，聲線溫柔，“別怕?！?/br>
    “你有我呢?！?/br>
    她曾無數次的大哭，換不來一次傷痕的愈合。此刻只聽著他的聲音，心卻突然平靜了下來，一掃積蓄的所有悲傷。

    褚霧霧抱著霍辭，緊緊埋在他脖頸間。她承認，窗外淡淡的光掃過他臉龐的那一刻，心里產生了不一樣東西。

    她感謝他，感謝他的善良，和這一刻的陪伴。

    她也相信，無論未來會發生什么，此刻的她是感謝他的。

    褚霧霧停止了哭聲，在霍辭懷里有一下沒一下地吸鼻子。

    天亮了。

    她眼睛腫的像雞蛋?；艮o從乘務那買了早餐和一瓶冰水，給了她敷臉的水后，生疏地給她剝粽子。

    “來?！彼褎兒玫聂兆舆f給她。

    褚霧霧接了過來，咬了一口，安安靜靜地看書，霍辭沉默地坐在一旁，似乎達成了共識，誰也不提她昨晚的崩潰。

    下午1點，火車到站。

    她和霍辭出了站，可憐的霍辭像過春運似的，扛著行李步履艱難跟在她身后。而她，啥也沒有，一身輕。

    他突然向她伸出了手。

    “干嘛？”終于肯求她幫忙拿東西了么。

    “牽手?！?/br>
    褚霧霧沒同意，霍辭硬拽過她，穩穩牽上了她的手。

    “喂！”這里是A市！褚霧霧四處張望，緊張到不行，生怕碰見熟人。

    “放手！”力氣是真大，她怎么甩也甩不掉。

    “寶貝，珍惜眼前人，”他回過頭來，笑容滿面，“如果現在不牽，我明天肯定會后悔?！?/br>
    “再不宣布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未來肯定會后悔。抱歉霧霧，我不能遵守約定了，我要讓大家都知道我們的關系?！?/br>
    什么……謬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