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當天所發生的這么大一件麻煩事，阿曼修雖瞞著索尼亞，卻不敢不和蓮提亞說，他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回到房間就接通了蓮提亞的通訊。

    蓮提亞聽完阿曼修硬著頭皮說完的話，縱然他深知阿曼修的個性，這個時候也忍不住罵道：“你真是太魯莽了！上帝保佑你將來娶一個全星聯最脆弱敏感的人魚！”

    阿曼修抱著腦袋哀叫道：“蓮提亞你原諒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柳薰也太任性了，一點身為人魚的意識都沒有，他這樣很容易發生危險的，我也是太擔心了才會這么沖動。你別浪費時間罵我了，還是快去安撫一下柳薰吧，你對他不是很有辦法嗎？他在和我吵架的時候還在喊你的名字呢！”

    蓮提亞聽他這么一說，想到了柳薰已經肯信任自己，雖然仍然非常擔心，卻也不由得露出淺淺的笑容，放緩了口氣，道：“我馬上就和柳薰通話。你今后也安分一點，不要再去刺激他?！?/br>
    阿曼修恨不得發誓，高叫道：“我今后再也不敢了！你可沒看到，他當時的模樣真是讓人心里發毛，要是再來一次，我不知道崩潰的是我還是他！”

    蓮提亞好笑地又說了他幾句，暫時關掉通訊，動起腦子來。

    柳薰勉強吃了一點晚飯，回到臥室就用被子蒙住頭躺倒在床上，通訊器響了幾聲，他都沒有理會。

    恰好這時拉爾夫端著一杯熱牛奶進來，一看通訊器上的號碼連忙接了起來，輕輕和對方說了幾句話，然后轉頭輕柔地對柳薰說：“少夫人，蓮提亞少爺想和您說話，讓蓮提亞少爺看看您好嗎？他非常想念您?！?/br>
    柳薰慢慢掀開被子，默默向拉爾夫點點頭。拉爾夫見他答應了，抬手便打開墻壁上的遠程屏幕，蓮提亞的身影立刻出現在上面，其實屏幕設置了隱蔽功能，只要接通通訊，即使不打開屏幕，蓮提亞也能立刻看到室內的情況，只是柳薰看不到蓮提亞而已，但這件事可不會有人告訴柳薰，這是表示對人魚的尊重。

    屏幕中蓮提亞的身姿英武而陽光，他的笑容像春天的太陽一樣溫暖燦爛，又像泉水一般清澈純凈。

    蓮提亞清朗悅耳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親愛的，這幾天過得好嗎？我真想你。阿爾馬星的圣女百合已經開放了，過兩天我休假時帶大大一束給你，好不好？”

    柳薰無精打采地點點頭算作回應，他現在實在沒力氣說話。

    蓮提亞微微側著頭，仔細看了看柳薰，輕輕笑道：“怎么了，我的寶貝？你好像很疲倦，沒有力氣的樣子，生病了嗎？還是有人惹你生氣了？瞧你一臉不開心的樣子?！?/br>
    柳薰覺得難以啟齒，垂下頭含糊地說：“沒什么，只是有點累了?！?/br>
    蓮提亞狐貍一般觀察著他，咯咯笑著說：“真的嗎？什么事居然讓你累成這樣，真是太不應該了。我要和爸爸還有弟弟們說，讓他們好好照顧你，或許該和藍星公司說說，讓他們別給你太辛苦的工作?！?/br>
    柳薰見事情要鬧得離譜，緊張之下倒振作了一些精神，慌忙說：“不要，不關他們的事，你不要亂來！”

    蓮提亞看著他那信以為真的驚慌模樣，心中覺得好笑，便不再兜圈子戲弄，用最溫柔的聲音認真地說：“柳薰，我的愛，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不要隱瞞我好嗎？你這個樣子，讓我很想立刻回到你身邊，不能集中精力做任何事?！?/br>
    柳薰抬起頭看著他，蓮提亞的目光深情濃烈，像一團厚厚的又熱又軟的云，將自己緊緊包裹住，令自己感覺溫暖而又安全。柳薰忽然間便放松了下來，這個男人是自己的丈夫，自己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商量。

    于是柳薰不再隱瞞，窘迫而又擔憂地問：“人魚在外面真的有危險，會被綁架嗎？”

    蓮提亞聽他終于說了出來，暗暗松了一口氣，肯說出來就好。蓮提亞聽得出柳薰說話的聲音微微顫抖，顯然是真的害怕了，蓮提亞真不想讓他害怕，但有些事情是他必須要明白的。

    蓮提亞溫柔而平靜地說：“人魚是男人的珍寶，怎么會有人不喜歡人魚呢？可是人魚實在太珍貴，以至于許多男人終其一生只能在夢中擁抱人魚，所以當他們見到真正的人魚，一定會生出強烈的愛慕，這種愛情會讓他們非常痛苦。柳薰，你是個善良的人，一定不忍心讓孤獨的男人更加可憐吧？所以才會有那樣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人魚要在親人的陪伴下出門。柳薰，你和普通的人魚不一樣，你是一個堅強自由的人，但請你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柳薰曾經也是男人，當然明白男人對人魚的癡狂，人魚獨自外出的確是不安全的，但他潛意識里仍然拒絕承認自己是脆弱、易受傷害的人魚，認為自己是有力量應對危險的軍人。接受這種現實是痛苦的，柳薰委屈傷心地咬著手指，真恨不得咬出血來。

    蓮提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真怕他一用力就咬破了，連忙甜蜜地哄勸道：“親愛的，別這樣，咬破了手會很疼的。別難過，你是自由的，你想做什么，我都會陪你。這個休息日我們去金沙城好嗎？那里還有一家古中國皇家園林會所，可以烹制很正宗的中華宮廷料理……”

    蓮提亞用甜美的情話和浪漫的描述好不容易才讓柳薰平靜下來，也不再咬手指了，臉上帶了一絲笑容，偎靠在寬大松軟的鵝絨靠枕上，雙眼依戀地望著蓮提亞，兩人改為聊一些輕松有趣的話題。

    蓮提亞陪柳薰說了好一陣話，這才掛斷通訊，想了一想，又給自己的一位老朋友打了電話。

    周五晚上，蓮提亞像往常一樣辛苦地從駐地趕回了家。

    夜里九點，早已是用過晚飯，開始吃夜宵的時候，柳薰一邊吃鮮蝦砂鍋粥，一邊下意識地向房門方向望去。

    安東尼奧眨了眨眼睛，婉轉地取笑道：“柳薰，你在等什么人嗎？還有四個月才到圣誕節，圣誕老人會提前來嗎？”

    柳薰的臉立刻紅了，蓮提亞真是把自己當作十六七歲的人魚了，每個周末回來都要帶禮物給自己，而且還都是鮮花、糖果、精巧玩意之類甜蜜浪漫的小東西，像是哄孩子一樣，弄得自己常常被家里人拿來開玩笑。不過男人都是這樣的吧，自己的哥哥給人魚買的也是這些東西。

    索尼亞見柳薰害羞，笑著給他解圍，道：“安東尼奧，你又在捉弄柳薰，不過一周都要與丈夫分開，也真的是一件很苦悶的事呢，你們的父親也有三天沒回來了?！?/br>
    他正說著，門一開，蓮提亞進來了，臉上掛著明朗親切的笑容，手里捧著一束潔白的圣女百合，這是阿爾馬星球獨有的花卉。

    一見蓮提亞回來，柳薰立刻高興地站了起來，但想到方才安東尼奧的玩笑話，頓時又覺得不好意思，立在那里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蓮提亞一看他的樣子就明白了，他步履輕快而有活力地來到柳薰身邊， 一只手臂環住柳薰的腰，另一只手將那束圣女百合遞給他，在他耳邊輕聲說：“你就像這束花一樣純潔美麗，我的皇后！”

    柳薰心中涌起甜蜜的幸福，開心地笑了，索尼亞和安東尼奧也會心一笑，只有阿曼修覺得受不了，但他剛惹過一次大禍，所以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能翻著白眼咕噥了一聲：“又開始了?！?/br>
    柳薰盛了一碗粥給蓮提亞，略顯羞澀地說：“這是我煮的粥，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蓮提亞滿含笑意地接過來吃了一口，立刻大加贊美，說比特倫星最高檔的中華餐廳“蘭花谷”烹制的還好吃。

    一家人圍坐在餐桌旁一邊吃宵夜，一邊閑談，說的都是自家和朋友家的趣事，還有一些稀奇好笑的新聞。

    柳薰忽然想到一件新聞，興致勃勃地說：“我們公司今天來了一位特別專員，是總公司派來的，據說權力很大，不過他待人很親切，一點架子也沒有?！?/br>
    “哦？是個很不錯的人啊，他叫什么名字？”索尼亞以人魚特有的輕松隨便的語氣問道。

    “他叫海瑟威，很好聽的名字?！?/br>
    蓮提亞差點被嘴里的粥嗆到，柳薰卻沒注意到他的不自然，自顧講著那位年輕有為的專員，全沒發覺連安東尼奧和阿曼修的臉色都變得微妙了起來。

    第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吃過蓮提亞燒的愛妻早餐，柳薰穿戴整齊便要和蓮提亞出門游玩。蓮提亞今天沒有穿筆挺的硬領襯衫，而是穿了一件散發著柔和光澤的光滑絲綢襯衣，杏色的特等霞光綢愈發襯托出他的貴族氣質，細亞麻長褲包裹下的兩條腿分外修長，整個人英俊極了，就像藝術館中地球上古羅馬人的雕像一樣。柳薰覺得蓮提亞身上仿佛散發出一種明亮柔和的光，吸引著自己不住向他靠近，仰起頭著迷地盯著他看。

    蓮提亞輕輕摟住貼近自己的柳薰，紅潤飽滿的嘴唇如蜻蜓吮吸露水一般輕柔地在他臉上啄了兩下，白皙修長的手在他脖頸上細細撫摸著，滿懷愛憐地說：“你總是這么簡單隨性，首飾也不肯戴一件，人魚佩戴上珠寶真的很好看的，今天戴一件好不好？”

    柳薰從前一向不喜歡那些人魚化的飾品，但這些日子備受保護和疼愛的生活讓他的性子不知不覺軟了下來，不再排斥這些東西，順從地任蓮提亞把一條紅寶石鑲白碎鉆的項鏈掛在自己頸上。

    蓮提亞細細端詳著自己的人魚，柳薰戴上寶石項鏈后美極了，原本清新嬌艷的他平添了一種華貴氣韻，更加美得奪目了。

    蓮提亞含笑輕聲說：“看你有多美！”

    柳薰看了看鏡中的自己，不由得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竟可以變成這個樣子，從前的軍人痕跡完全找不到了，現在的自己已經成為一個嬌嫩的人魚。

    蓮提亞見他又有些愣神，笑著摟住他纖長的腰肢，擁著他出門去了。

    蓮提亞剛剛買了一輛新式蟬翼型懸浮車，這輛懸浮車真是名副其實，幾乎通體都是透明的，坐在車中不但可以從周圍三百六十度的飄窗向外看風景，還能從頂壁看到天空，透過底部望見下面的城市景物，真像一個水晶房間一樣。

    柳薰一進入車中就忍不住驚嘆起來，這部車不但外形像水晶宮，里面的布置也精美極了，金絲繡花地毯陳著淡紅玫瑰石的茶幾，華麗而又浪漫的純白色的沙發上鋪著繡滿了鮮艷花卉的坐墊，再加上茶幾上銀質的咖啡壺和雪白的茶具，這里簡直成了一個陽光茶室。

    柳薰驚奇地看著車內的樣貌，贊嘆地說：“這車可真漂亮，我從沒見過這么全透明的車，亞歷山大那個車迷說有公司正在研究全景水晶車，難道這就是嗎？你從哪里買到的？”

    蓮提亞笑道：“你知道的很多啊，這的確是水晶車，這種車還沒有大量生產對外銷售，只做成一些樣車，這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幫忙我才買到的。既然你喜歡，我們今后乘這車到野外的山谷草原去度假怎么樣？晚上在車里就能看到星星，說不定還有動物撞上來呢！”

    柳薰一想到那時自己躺在床上也可以看到郊外的風光，那種情境是多么舒適愜意，不由得更喜歡這車了。

    蓮提亞設置好飛行路線，啟動了懸浮車，就和柳薰喝茶談天。

    過了一會兒，蓮提亞神情一動，輕輕笑著為柳薰夾了兩塊點心，勸他品嘗一下，然后站起身，十分自然地來到控制臺前，不動聲色地調整了懸浮車的速度和線路，便回來又坐下陪著柳薰說話。

    金沙城位于特倫星最繁華的克拉門汀區，面朝著蔚藍的大海，是特倫星最高級的場所。

    蓮提亞陪柳薰在幾家店看過衣服和首飾，又進入博物館和畫廊欣賞一番，很快就到了午餐時間，兩人便攜著手來到紫微垣——華美而古典的仿古皇家園林餐廳。

    柳薰身為華族，對本族的歷史還是有一定了解的，知道在人類的母星地球上，有許多古文明的遺跡，但那些雕梁畫棟、飛檐斗拱的古代建筑，他只是在圖片上見過。自從人類邁進太空，遷居擴散于銀河系以來，由于發現了許多新材料，建筑風格比起地球已經有了很大改變，建筑形式也千姿百態，有些地方甚至像童話世界，但人類文明根源之地的房屋卻已經很少見了。

    柳薰一直對華族的古典文明感興趣，但他的性格做不了專門研究古文明的學者，只能在當技師之余查詢一下這方面的資料，今天來到這仿佛從地球上移植過來的優美園林，怎能不讓他欣喜陶醉？

    兩人正漫步于竹林之中，后面忽然有人拍了一下蓮提亞的肩頭，一個歡快的聲音說：“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你，真的很巧??！”

    蓮提亞一回頭，毫不驚訝地說：“怎么能不巧呢？想不巧都不行??！”

    那人哈哈一笑，似乎絲毫未聽出蓮提亞暗含的諷刺。

    柳薰轉頭一看，驚訝地說：“專員，你也來了這里？”

    海瑟威優雅地將頭發一甩，滿臉笑容地說：“柳薰，見到你真高興，不要叫我‘專員’了，又不是在公司里，叫我‘海瑟威’好嗎？我和蓮提亞是二十幾年的老朋友了，和你自然也是朋友?！?/br>
    柳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蓮提亞，他可從來沒聽蓮提亞說起過這位朋友。

    蓮提亞有些不情愿地點點頭，說：“是的，我們從小就認識，大學之前一直是同學?！?/br>
    柳薰一聽立刻放松下來，甜美地一笑，道：“原來是這樣，我從前都不知道呢，今后到我家來玩兒好嗎？我做點心給你吃?！?/br>
    海瑟威正中下懷，當然連聲答應，表示第二天就要登門拜訪。

    蓮提亞則暗暗咬牙，柳薰現在越來越有人魚的樣子了，一派純真嫵媚，一點軍人的警覺都沒有，根本沒發覺海瑟威熱情中的古怪。

    之后海瑟威很自然地就陪他們到園中散步然后用飯。三個人一落座，周圍的目光立刻就集中到他們這邊來，確切地說是集中在柳薰身上，即使在這么高級的地方，人魚的出現也是一件值得興奮的事。

    柳薰被他們瞧得十分不好意思，只得借著看菜單來掩飾。但打開厚厚的菜單，他就更不知該怎么辦了，那上面的菜名用的都是古代漢字，而且菜名的含義十分抽象，與其說是菜品名稱，不如說是詩句，這讓他怎么看得懂？

    蓮提亞和他頭并頭共看一份菜譜，一見他為難的表情，腦子一轉，立刻明白了過來，輕輕握住他的一只手，溫柔地說：“這菜名是有些古怪，又是翡翠凝霜又是彩云映月的，不過好在旁邊配有照片，你喜歡哪個就點哪個吧。這道‘蔞蒿遍地蘆芽短’不錯的，主料是地球上的野生河豚，最是鮮美滑嫩，我們點一份怎么樣？”

    柳薰作為華族當然知道河豚，這種原產于地球的珍貴魚種在華族的飲食文化中十分有名，古語有‘冒死吃河豚’一說，可見其味道是多么誘人，其他星球雖也有養殖，但味道卻總是不及地球產的美妙，因此產于地球的河豚價格是十分昂貴的。

    柳薰點點頭，一旁的侍者就把這道菜記錄下來。蓮提亞不著痕跡地摟住柳薰的肩，另一只手為他指點著菜單上的菜品，巧妙婉轉地向他解說各道菜的用料和做法。蓮提亞出身上流社會，對這種奢侈復雜的東西十分熟悉，而且言辭態度又體貼委婉，不會讓柳薰生出自卑慚愧的感覺。

    看著兩個人這樣親密的樣子，海瑟威翻了個白眼，蓮提亞這是在向自己示威嗎？

    被冷落到一邊的他只能自己為自己點了兩道菜，然后滿含醋意地看著二人的甜蜜秀。

    菜肴一一送上，蓮提亞像在家里一樣細致地照料柳薰吃飯，給他夾愛吃的菜，為他剔去魚刺，揀出菜里的胡椒粒。

    海瑟威看著心里不是滋味，殷勤地給柳薰舀了一小碗海鮮湯，柳薰笑著向他道謝，海鮮湯是柳薰很喜歡喝的，因此這碗湯便被喝了個干凈。

    這時花園中央的平臺上出現了一群古典宮裝女子，翩翩表演起了古時的宮廷樂舞，柳薰被那古雅悠揚的音樂和雍容靈動的舞姿所吸引，注目向臺上看去。

    趁此機會，蓮提亞悄悄對海瑟威說：“吃完飯我們就要回去了，你不會也要一路跟著吧？”

    海瑟威笑嘻嘻地說：“為什么用‘也’這個字？朋友偶遇然后一起吃個飯，不用這么計較吧？別忘了你的那輛新車還是我幫的忙呢?！?/br>
    蓮提亞沒有好聲氣地說：“難道要我提醒你，有人一路跟著我的車？還有，我拜托你照應一下柳薰，可不是讓你親自跑到下屬分公司去看人的?！?/br>
    海瑟威見瞞不過蓮提亞，便不再狡辯，卻也不覺得羞愧，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

    第十八章

    柳薰這一天過得十分高興，回到家中還拉著蓮提亞問這問那。

    “原來你和海瑟威是朋友，為什么從前沒有告訴過我呢？我現在才發現，對于你的朋友我幾乎都不認識?！?/br>
    蓮提亞的頭又開始有些疼了，他調整好表情，真誠而溫柔地說：“親愛的，我們是新婚，我不希望在這么甜蜜的時候，有外人打擾我們。過段時間我一定介紹朋友們給你認識，我也想認識你的朋友，好嗎？”

    “好??！我很久沒看到雅克了，不知道他現在在哪里，你們都不讓我們聯絡?！?/br>
    蓮提亞一聽他又有了責備軍部的意思，連忙說著閑話岔了開去。

    沒想到第二天，海瑟威竟真的來了，他手捧一大束“粉紅佳人”玫瑰向柳薰獻著殷勤，這是柳薰第一次有朋友來看自己，當然高興得很，又是倒茶又是拿點心，圍前圍后熱情得很，而家里人除了索尼亞也十分開心以外，全都有意無意地隔開柳薰與海瑟威。

    從此以后，海瑟威便大大方方地經常登門，似乎根本沒感覺到邁昂家的人不歡迎的姿態。

    這天海瑟威又來做客，他從前就是這里的?？?，這段時間只是因為蓮提亞有了人魚，才不方便讓他過來，現在則又恢復了從前的熟絡，根本沒把自己當外人，到了用飯時間也不提離開的意思，而是很自然地到廚房去幫手。柳薰驚訝地發現，海瑟威的廚藝也十分出色，簡直和蓮提亞不相上下。

    柳薰驚奇地說：“海瑟威，你這么高的職位，也會自己做飯嗎？”

    海瑟威哈哈笑著說：“柳薰，你可真可愛，難道做專員就可以不燒菜嗎？總統和元帥回到家里還要下廚呢。不過我擅長的和蓮提亞不太一樣，他比較長于作歐羅巴一系的精致菜肴，我則拿手美非一派的野味燒烤，我喜歡味道濃烈一些?！?/br>
    看著烤箱里的烤羊腿和焗牡蠣，柳薰也覺得海瑟威和蓮提亞真的有很大不同，真是菜如其人，蓮提亞就像他做的精美料理一樣，優雅而高貴，而海瑟威則帶了一種不羈和野性。

    香氣濃郁的香草醬料烤羊腿和奶油焗牡蠣端上餐桌，海瑟威殷勤地切了兩片羊腿rou放在柳薰的碟子里，笑吟吟地等著他品嘗。

    柳薰叉了一片烤rou放進嘴里，真奇怪，往常覺得滋味濃厚鮮美的烤rou，今天為什么失去了從前的美味，而且還覺得十分油膩，難以下咽？

    但將rou吐掉是十分不禮貌的，柳薰只得嚼了幾下，勉強咽了下去，抬頭向海瑟威笑著說：“很好吃?！?/br>
    但他那副食不下咽的樣子大家卻都看見了，海瑟威笑了笑，沒有再為他切羊rou，蓮提亞則趕忙舀了一碗清淡的菜粥，安東尼奧和阿曼修則幸災樂禍地看著海瑟威。

    柳薰喝了幾口粥，想壓下那股反胃的油膩感，可非但沒有見效，反而更厲害了，他實在受不住了，突然站起身來捂著嘴向洗漱間跑去。蓮提亞立刻起身跟了過去，這一下安東尼奧和阿曼修再也笑不出來了，海瑟威也微微皺起眉頭，索尼亞更是驚慌不已。

    過了好一會兒，蓮提亞才扶著柳薰回來了。

    阿曼修這時已經煮了一鍋白粥，他給柳薰盛了一碗，道：“多少吃一點白粥吧，清一清腸胃?！?/br>
    安東尼奧說：“讓梅洛來看一下吧，他剛剛從銀鷹帝國參加學術交流回來?！?/br>
    正在喝白粥的柳薰抬起頭說：“梅洛是人魚醫生嗎？我只是腸胃有些不好，喝兩餐清粥就好了，不必為了這點事麻煩醫生?！?/br>
    蓮提亞溫和地說：“腸胃不舒服也不是小事，請醫生來看一看也應該啊，梅洛也是我的好朋友，他是醫學世家出身，專攻人魚醫療，醫術十分精湛，不過前段時間他去銀鷹帝國參加學術會議，否則上次你生病就會請他來了。讓梅洛來看看你好嗎？他是一個讓人感覺很舒服的人?！?/br>
    柳薰實在不能接受現在這么脆弱的自己，全家人整天盯著自己，稍有哪里不對就要自己不去上班，請假在家里休息，還要請醫生來看，弄得雞飛狗跳的，他覺得自己沒有那么嬌弱。

    于是柳薰搖頭道：“不要了，又不是什么大問題，只要靜養兩天就好了，我不想看醫生?！?/br>
    蓮提亞又勸了幾句，柳薰卻仍是不聽。

    這時海瑟威說話了：“還是讓梅洛過來吧，或許他能看出意想不到的結果?！?/br>
    阿曼修早就看不慣海瑟威成天虎視眈眈地盯著柳薰，便故意唱反調：“偶爾鬧鬧腸胃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要因為他不喜歡吃烤rou就弄得那么緊張嘛?！?/br>
    海瑟威認真地說：“柳薰平時從來不挑食的，現在突然不能吃油膩的東西，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腸胃問題，那么一定是發生了特殊的情況，人魚在特別時期口味是會有很大改變的?！?/br>
    他這幾句話讓眾人都愣住了，這才想到人魚突然改變胃口有一個很大的可能，這下他們再不能顧及柳薰的反對，立刻聯系了梅洛。

    半個小時后，梅洛來了，柳薰本來不喜歡見到醫生，但一見到梅洛，他就很有好感，梅洛身材修長，烏黑的頭發披在肩頭，褐色的眼睛寧謐沉靜，從他身上散發出一種純凈溫和的氣質。

    梅洛見柳薰好奇地看著自己，便沖他溫柔地一笑，說：“柳薰，現在好一點了嗎？我的家族與邁昂家族是世交，今后我常常來看你好嗎？”

    溫暖柔和的聲音讓柳薰感到十分可親，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梅洛開心地一笑，打開診箱取出袖珍檢測儀為柳薰檢查身體。

    看著屏幕上的數據和圖形，梅洛笑了，他溫柔地注視著柳薰，聲音低緩地說：“你是一個出色的人魚，你已經有寶寶了?！?/br>
    這句話說完，房間里頓時安靜了下來，片刻之后猛然響起一陣歡呼聲。蓮提亞緊緊抱住被這個消息驚呆了的柳薰，熱烈地親吻著他。索尼亞激動得差點掉下淚來，坐了一會兒平靜了一些，他連忙打開通訊器把這件事告訴丈夫蒙代上將。安東尼奧和阿曼修則忙著通知馬修、盧卡揚和達斯廷。

    海瑟威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有些落寞地對梅洛說：“有人魚可真好，他們是生命的孕育者，會給家族帶來希望，否則再強大的家族也只有走向黑暗沉寂?！?/br>
    梅洛收拾著藥箱，聽了他的話，淡淡地笑道：“這些話這么有哲理和詩意，真不像是從你嘴里說出來的，你一向是狂放不羈的，今天為什么有些傷感？”

    海瑟威白了他一眼，道：“不要總是記得我的從前，人都是會成熟起來的?！?/br>
    酒吧里，阿曼修正在和朋友喝酒，他實在在家里待得心煩意亂，便出來散散心。自從柳薰被檢測出懷了孕，家里立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所有人在工作以外，都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柳薰身上，團團圍著他轉，親人們每天談論最多的就是人魚孕期的保養和未來孩子該有多么活潑可愛，聽得阿曼修十分心煩，這才拉了朋友出來喝酒。

    德拉姆狠狠灌了一大口酒，說：“阿曼修，我戀愛了。從那天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覺得過去的二十六年都是在虛度生命，我的生命和靈魂都是屬于他的。天??！他是那么美，一定是世上最美的人魚！可惜我找不到機會和他見面，這些天我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br>
    阿曼修愣了一下，然后不以為然地說：“你在表演戲劇嗎？發什么神經！你從前不是堅決認為追求人魚是最愚蠢的事嗎？生活中美好的事物那么多，怎么能為了一個人魚就放棄那些美妙的享受？盡情享受生活才是生命的意義?！?/br>
    “我錯了，我們從前都錯了！如果生命不能得到延續，縱然這一生追求享樂和刺激又有什么意義？我現在覺得以前的那些瘋狂冒險和派對都很無聊，男人最幸福的時候就是為人魚作早餐、中餐和晚餐，給孩子喂奶，給一家人洗衣服，打掃房間……”

    阿曼修差點吐了出來，用力推了他兩下，說；“你再說這些，我會以為你已經六十歲了，真是未老先衰，難道你真想把大好的青春年華奉獻給人魚那種軟弱的生命？”

    德拉姆立刻反駁道：“他才不軟弱呢，他是最特別的，他非常聰明，居然在外面工作！那天他到我們公司調試程序，技術棒極了，男人都做不到那種程度。雖然人魚不需要賺錢養家，但這樣的人魚真的讓人很欽佩??！我和他之間一定會有許多共同話題的……”

    阿曼修越聽越不對頭，能調試程序的人魚？難道是自家的那條？

    “喂，你說的人魚叫什么名字？”

    “他叫柳薰，多美的名字??！”德拉姆陶醉地說。

    阿曼修一口酒噴了出來，揪住德拉姆的領子大聲吼道：“混蛋！不許你暗戀柳薰，他是我大哥的人魚，現在已經懷孕了！”

    頓時整個酒吧都安靜了。

    第十九章

    柳薰在家里已經休息了兩周，自從他被確定懷孕，全家人立刻不再允許他出去工作，要他安心在家里休養，每天的活動就是看花、聽音樂、看影劇、讀書、吃東西、睡覺，這種日子頭兩天還好，十幾天下來，柳薰只覺得無聊得要命。

    于是這個周末柳薰煩躁地對蓮提亞說：“這樣的日子我不要再過下去了，整天吃吃睡睡，像豬一樣，我要去上班！”

    蓮提亞頓時腦袋發脹，懷孕的人魚怎么能出門工作？這個時候的人魚是最脆弱的，一個小小的意外都會對他造成很大的傷害，而且懷孕的人魚在男人眼里是最性感的，會激發他們瘋狂的愛意，這時的人魚才更要藏好呢。

    蓮提亞真想把柳薰帶到阿爾馬星去，這樣自己就可以每天陪伴他。但一來軍隊中從來沒有人魚隨軍的先例，二來柳薰是在戰爭中被俘獲的，只怕心中會對亞蘭斯軍人留有陰影，自己在家里可從不敢穿軍裝，每次都是在外面換好便裝才進家門。

    蓮提亞絞盡腦汁哄了兩天，星期一那天滿懷擔憂地返回駐地。

    蓮提亞在阿爾馬星一直擔心柳薰過得怎么樣，人魚的心情對自身的體質狀況和胎兒的發育都很有影響。但沒過兩天，索尼亞就告訴他不用再擔心了，梅洛給柳薰在自己家族的人魚醫院安排了個職位，每天陪梅洛看診，幫他開關儀器，整理病歷檔案什么的。

    索尼亞放心地說：“讓柳薰在梅洛那里很好啊，梅洛是你的好朋友，又是醫生，一定會照顧好柳薰的?！?/br>
    蓮提亞卻不像他這么安心，只要涉及到人魚，友誼也往往不再單純，更何況是蘇瑪雅的戰俘人魚。

    第二天，索尼亞在通訊器里又說：“海瑟威真是個好人，他知道柳薰喜歡中華古典園林，就在紫微垣給柳薰找了一個工作時間很靈活的崗位，柳薰有空兒就可以去那里，有海瑟威照料，柳薰會很開心的?！?/br>
    蓮提亞的頭更疼了，梅洛還是位紳士，海瑟威則是個不講規矩的人，他現在攪進來，會發生什么事情可就難說了。

    蓮提亞想阻止柳薰，但柳薰實在不想整天悶在家里，梅洛和海瑟威又以老朋友的身份信誓旦旦，蓮提亞的反對最終無效。

    不過好在梅洛和海瑟威都是十分有分寸的人，知道人魚懷孕期間不能受刺激，所以表面上都只是親切地照料，并沒有曖昧的表示。

    柳薰懷孕三個月時的一天，梅洛把蓮提亞請到自己的辦公室，進行了一行非常秘密的談話。

    梅洛在顯示屏幕上列出了兩組照片，嚴肅地指著照片說：“這是正常胎兒，這是柳薰胎兒的照片，兩者有一個關鍵的不同?！?/br>
    梅洛指著照片上的一點，壓低聲音解釋起來。蓮提亞的臉色慢慢地變了，仿佛受了極大的震動。

    梅洛說完后，他震驚地看著對方，好久才說：“這可能嗎？從來沒有過這種事，除了古時候那個世界?！?/br>
    “可是現在的確很可能發生，當然現在胎兒還小，不能完全確定，但這件事有很大的可能性，所以我希望能讓柳薰一直在我這里觀察看護，直到生產，不要再去別的人魚醫院，否則引起的后果是難以預料的?！?/br>
    蓮提亞沉默片刻，點頭道：“好。不過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柳薰，我怕他受不了?！?/br>
    “那是自然，連我們起初都那么震驚，更何況是他。這個孩子是一定不能出問題的，他或許就是星聯的希望，”梅洛頓了頓，又說：“也是人類的希望?！?/br>
    柳薰忽然發現，對他的保護和照顧更加周全嚴密了，無論何時，身邊都有兩個生物機器人跟著，除了醫院和紫微垣，自己哪里都不能去，更不能在外面亂吃東西，也不能和陌生人多講話。

    柳薰被拘管得透不過氣來，終于開始發脾氣，但親人和朋友們卻都只是含笑以對，說人魚孕期情緒起伏比較大是正常的，而且鬧別扭的時候非?？蓯?，讓柳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到了后來，柳薰的身體日益沉重，他也終于沒了脾氣，乖乖地任他們管著。

    柳薰瞪著自己的肚子，已經懷孕九個月了，這肚子鼓得像一個球一樣，讓自己行動十分不便，夜里更是讓人睡都睡不安。

    柳薰摸著那大大的肚子，自言自語道：“小家伙，你還是快點出來吧?！?/br>
    當天晚上，柳薰忽然開始陣痛，一家人忙把他送到梅洛的醫院，柳薰是初次生產，所以折騰了六個多小時才生了下來，孩子被放在模擬zigong保育箱中，人魚畢竟不是天生的女人，剛出生的嬰兒難免有些脆弱。一家人全都歡欣鼓舞，邁昂家族下一代第一個小生命誕生了。

    這時蓮提亞也從阿爾馬星趕了過來，為了盡快回到特倫星，他可是動用了軍隊的運輸工具。

    梅洛滿面笑容中帶著難以言喻的莊重，他把興奮的蓮提亞讓進一間小辦公室，隔絕了外面的一切信息，然后兩人面對面地開始了談判。

    梅洛一臉嚴肅，語調低緩而清晰：“之前的檢查結果沒有錯，這個孩子是人魚，天生的人魚?！?/br>
    蓮提亞的身子微微一抖，表情凝滯片刻，笑容卻更燦爛了：“他是上天賜予邁昂家族的珍寶，我一定會好好養育他的，讓他幸福地成長?！?/br>
    梅洛平靜地說：“星聯政府如果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一定會舉國歡慶的?！?/br>
    蓮提亞臉色一沉，道：“也有可能世人根本不會知道有這樣一個孩子的存在，他會被送入研究所，供那些科學家研究天生人魚的奧秘，到了十幾歲則秘密配給某個權利家族的繼承人。即使他是邁昂家族的孩子，也不能對抗整個國家的意志?！?/br>
    “這么說，你是想將孩子的身份隱瞞下去了？”梅洛的指節輕輕敲打著桌面，深邃的眼神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是的，希望你能為我保密，家里人我也會和他們說清楚的?！?/br>
    梅洛靜靜地看著蓮提亞，字斟句酌地說：“蓮提亞，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你知道我會保守秘密的，不單是為了你，更是為了柳薰，他絕對無法承受孩子被奪走的事情，我不能讓我所深愛的人受這樣的痛苦?！?/br>
    蓮提亞定定地看著梅洛，梅洛的話很含蓄，但他聽得很明白，這不能怪梅洛，任誰都不會放過這么好的一次機會，更何況柳薰是這么迷人。

    蓮提亞果斷地點頭道：“我不會忘記你的幫助，三個月后會有一個小型的婚禮。給柳薰一點時間適應吧。不過那兩個助產士……”

    梅洛皺了皺眉，這才是最麻煩的事，人魚醫院不允許使用機器人，這是為了避免讓人魚產生抑郁?？墒乾F在那兩個活生生的助產士卻成了最大的危險，必須花大價錢去買通。

    蓮提亞第二天便將這件事告訴了家里人，父親爸爸和兄弟們一聽，這嬰兒居然是人魚，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稍遲清醒過來后都又是狂喜又是擔心，全家人的意見一致，就是要保守住這個秘密，否則會給邁昂家族樹立很多敵人。

    對于梅洛要成為柳薰第二個丈夫這件事，大家雖然不愿意，但為了孩子考慮，也只好接受了，現在眾人為難的是要怎樣把這件事告訴柳薰。

    柳薰的身體恢復得很好，一天之后就能下床了，懷孕初期雖然不能接受自己要為男人生孩子這個事實，但慢慢地他就有了身為爸爸的感覺，感受著一個小生命在自己腹中慢慢孕育生長，他對這個孩子也有了很深的感情，因此便要去育嬰室里看寶寶。

    蓮提亞摟住他，緩慢而溫柔地說：“有一件事情你現在該知道了，我們的孩子和普通孩子有些不同，他的眼睛是藍色的?！?/br>
    見柳薰茫茫然地望著自己，蓮提亞繼續解釋道：“他是一個天生的人魚，一個很棒的孩子?！?/br>
    柳薰的表情終于變了，但不是欣喜而是悲傷，“他為什么要是人魚？我不希望他的命運就這樣被決定，從小就沒有自由，總是擔心會受到傷害，是一個需要保護的人，我不想他這樣?！?/br>
    柳薰的眼淚涌了出來，從軍人到人魚的落差一直是他內心的隱痛，令他更為痛苦的是，自己的孩子從一出生就被決定的命運，就像一只被關進透明籠子的珍稀動物。

    蓮提亞有些驚慌了，他沒想到柳薰的反應這么強烈，連忙用絲帕為他擦拭淚水，溫柔而堅定地安慰道：“不要擔心，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他會像普通孩子一樣長大，選擇他自己的道路，邁昂家族有力量做到這一點，我們的家族在亞蘭斯是很有威望的?！?/br>
    過了好一陣，柳薰終于不哭了，他抬起頭，眼中仍閃著淚花，堅強地說：“蓮提亞，我們去看看那個藍眼睛的寶寶吧！”

    第二十章

    一個月后，柳薰的身體完全恢復了，全家人興高采烈地把他和孩子接回了家，這個孩子在帶給親人們一縷不安的同時，也帶給他們巨大的驚喜。

    梅洛經常來看柳薰和孩子，并帶給他們一種藥物，這種藥物可以改變瞳孔的顏色，并且幾乎沒有副作用，可以很好地掩蓋孩子的身份。柳薰對這件禮物欣喜異常，對梅洛也更加親近。

    蓮提亞的心情更為糾結，但這是已經決定的事，自己必須堅強面對，而且還要說服柳薰。于是，這天見柳薰正開心地在床上逗弄孩子，蓮提亞終于和他講明了這件事。

    “柳薰，你覺得梅洛怎么樣？”

    柳薰正拿著一個花球逗孩子，聞言不經意地說：“梅洛很好??！又細心又親切，對丹雅也很關心，如果不是他拿來‘異色劑’，我還不知道要怎么掩飾丹雅的藍眼睛呢！”

    蓮提亞聽他夸獎梅洛，心中十分郁結，卻仍按事先想好的說下去：“梅洛的確是一個很貼心的人，性格溫柔，做事體貼，能夠有他陪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今后一直讓他陪著我們好不好？”

    柳薰開心地說：“好??！和梅洛在一起很舒服的！”

    但他馬上又失落地說：“可是梅洛會結婚的，他那么溫柔美麗的人，一定會有人魚喜歡他的，等他結婚后就不能再為我們做這么多了?！?/br>
    蓮提亞微笑著說：“如果梅洛愿意永遠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你高興嗎？”

    柳薰撲哧一笑，道：“這怎么可能呢？雖然我們是好朋友，他也不至于這樣，梅洛怎么能放棄組建自己的家庭呢？”

    蓮提亞慢慢地說：“他并不是要孤獨一個人，而是想像我一樣，做你的親人。他很愛你，要永遠和你在一起，讓我們的家庭大一點，好嗎？“

    柳薰驚愕地抬起頭，像是聽到了什么荒誕的笑話，難以置信地說：“你在說什么，蓮提亞？難道梅洛也要作我的丈夫嗎？我怎么能有兩個丈夫？這是荒謬的，是違背法律和道德的！“

    蓮提亞雙手按住柳薰的雙肩，兩眼直視著他，向他坦率地講清這件事：“是的，梅洛也要做你的丈夫，他愛你，只有這種關系才能完全表達他對你的愛，所以全家已經答應了他。你和你的同伴們是特殊的人魚，你的身份卡上有一個被眾多藤蔓包攏的玫瑰圖案，這表明你可以擁有多個丈夫，這是人魚特別法案允許的。人魚實在太珍貴了，所以由兩個男人共同愛護是很正常的事?！?/br>
    柳薰的大腦“轟”地一下一片空白，他從沒想到世上竟有這樣怪異絕倫的事情，柳薰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身子一軟差點栽倒。

    蓮提亞忙將他摟進懷里，輕輕撫摸著他不住發抖的身體，溫柔地安慰著。

    柳薰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壓抑著憤怒和絕望，問：“是因為我們是蘇瑪雅戰俘嗎？”

    蓮提亞明亮的眼睛緊盯著柳薰，說：“是的，因為你們更加脆弱，需要兩個男人的胸膛來溫暖?！?/br>
    柳薰回頭看了看丹雅，身上的力氣被徹底抽干了，無力地躺倒在蓮提亞懷里。

    柳薰屈服了，從那天開始，他再見到梅洛就總是躲閃逃避，十分不自然，甚至還有一種疏遠和討厭。

    梅洛看在眼里，卻總是春天般溫暖悅目地笑著，輕聲細語地耐心同他說話，眼神中滿漾著繾綣愛意。

    這天柳薰抱著丹雅逗弄著，盡力避免去看陪在旁邊的梅洛。

    梅洛并沒在意柳薰的疏離，仍是含笑看著他和孩子，仿佛柳薰是他的伴侶，丹雅是他的孩子。

    突然丹雅哭了起來，柳薰連忙手忙腳亂地哄他。

    梅洛見孩子仍然在哭，便伸出手，道：“給我抱抱，讓我看看吧，在醫院里我接觸過許多小孩子?！?/br>
    柳薰被丹雅哭得發慌，覺得手中抱著的簡直就像個小型激光彈一樣，只得把孩子交給了他。

    梅洛解開包裹孩子的薄被，看了一眼，便利落敏捷地給丹雅洗屁股換尿布，最后重新包裹好。

    柳薰在一旁笨拙地幫著忙，心中暗罵自己怎么這么笨，孩子哭也沒想到是尿布濕了，現在又這么笨手笨腳，從前的育兒訓練課程全白學了。

    梅洛見柳薰一副慚愧的樣子，笑著安慰道：“這些本來就是男人該做的事，不該讓人魚辛苦的。你瞧丹雅笑了，他笑得多可愛！將來一定像爸爸一樣美麗！”

    梅洛將丹雅送到柳薰面前，見丹雅果然正對著自己笑，柳薰看著孩子那么可愛的樣子，心中的郁悶立刻丟在一旁，伸手輕輕捏著他的笑臉，開心地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柳薰才發覺梅洛正在撫摸自己的頭發，他驚愕地看向梅洛，梅洛卻沒有絲毫羞愧不安，坦然地望著柳薰，白皙修長的手輕輕抬起，撫在柳薰細膩光潔的臉上。

    梅洛的嘴唇輕輕開闔，夢幻般吐出一句話：“柳薰，我愛你！”

    柳薰登時愣住了，梅洛的愛意是那么純粹而圣潔，不帶絲毫褻瀆，柳薰原本因為被迫接受兩個丈夫的羞恥感忽然消散了許多，或許自己可以相信梅洛提出這樣的要求并不只是因為rou欲和對孩子的渴望。

    片刻的失神后，柳薰恍然清醒，慌忙躲開梅洛的手，退到一邊，有些緊張地看著梅洛。

    梅洛微微一笑，把丹雅放在嬰兒床上，轉身過去輕輕拉住柳薰的手，溫柔地說：“你照顧丹雅大半天了，累了吧，到床上休息一下吧?！?/br>
    柳薰看著梅洛那包裹在沉靜優雅之下的深深關切，不知為何便無法拒絕，順從地被他帶到床上，還由著梅洛為自己解下外袍，蓋上被子。

    照看了丹雅好一陣，柳薰真的有些累了，梅洛坐在床邊，聲音低緩而又柔和地和他說著話，看著柳薰漸漸放松下來，終于睡著了，梅洛幸福地笑了，將手放在被子上，隔著被子愛憐地撫摸著柳薰的身體。

    梅洛正沉浸在從未有過的安心和幸福中，忽然門一開，蓮提亞走了進來。

    見此情景他輕輕哼了一聲，道：“進展還挺快的。他不躲著你了？”

    梅洛見蓮提亞來了，便收回手站了起來，微微有些不自然地說：“說不上有什么進展，先讓他不要討厭我吧?！?/br>
    對于柳薰，梅洛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男人渴望人魚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面對蓮提亞——柳薰的正式丈夫，梅洛卻總有著說不出的歉意。

    蓮提亞卻放開了許多，走到吧臺旁，為自己倒了一杯冰香檳，三根手指輕托著水晶杯子，觀察著杯中金色的純凈液體，平靜地問：“那件事情怎么樣了？他們開出什么條件？”

    梅洛的臉色也凝重起來，走到蓮提亞身邊，為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低聲道：“這件事有些麻煩，我本來想用金錢解決，但他們雖然家境普通，卻都不肯接受?！?/br>
    蓮提亞有些詫異地問：“那他們想要什么，莫非想讓我們在他們的事業上幫忙？這兩個助產士有什么遠大理想嗎？”

    “他們沒有什么遠大理想，是典型的家庭男人，只對照顧親人感興趣，所以他們不要錢，而是要家庭，他們要擁有一個家庭，有人魚和孩子?？墒窍袼麄冞@樣的助產士是很難擁有人魚的，即使是給他們一大筆錢，但優秀的男人實在太多，他們仍然沒有什么優勢，所以他們不肯放棄這一次機會?！?/br>
    蓮提亞瞇起了眼睛，聲音低沉地說：“難道他們也想分一杯羹？”

    梅洛皺眉道：“是的，無論多少錢他們都不要，他們只想也成為柳薰的丈夫?！?/br>
    蓮提亞的手指緊緊捏著杯子，仿佛要把它捏碎一般，邁昂家族雖然在軍界享有崇高的威望，但在民主政體下，豪門世家畢竟不是地下王國，不能違背法律，況且媒體的眼睛無處不在，自己如果對這兩個小小的助產士太過分，事情一定會鬧得很大。當然如果是在銀鷹帝國，這兩個助產士一定不敢這么做。

    蓮提亞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想見見他們，和他們好好談談，你幫我安排一下?！?/br>
    梅洛想了想，說：“可以，但你要有心理準備，他們兩個雖然并不優秀能干，但卻十分固執，他們是屬于東方人種種最頑固的種族——和族和鮮族，他們的思維方式往往令我們歐羅巴種族難以理解，雖然他們表面上非常有禮貌?！?/br>
    蓮提亞淡淡地說：“無論如何也要再試一下，我不相信他們沒有弱點。柳薰是無法接受四個丈夫的，我也接受不了，相信你也是一樣?！?/br>
    說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