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書二十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周駙馬大驚失色,偏偏這驚訝不達眼底,夸張且虛浮于面。他先是露出陣痛之色,再沖上前去抱住了閑華。 “柔兒,柔兒你沒事吧?” 見閑華已經暈倒在他懷里,周駙馬便沖著白衣人大喊:“快!快叫大夫!” 顧瑤和花漁自然也注意到了那里。 顧瑤面色沉下,聯想起之前的事,不難想象是周駙馬出手了。 怎么偏偏是這個時候! 他還要不要臉?! 她壓著嗓子,咬牙切齒,惱恨道:“他媽的……這深山老林里哪里來的大夫!” 沒想到還真有。 或者說,在周駙馬喊出“大夫”的時候,就有幾個白衣人從烏石觀里走出來,充當了大夫的職責。 周駙馬本想留在閑華身邊以免出差錯,但是瞧見了閑華木楞無光的眼神,覺得她簡直就快死了一樣。 他被盯得心里發毛,覺得她會不會是發現了什么,但轉念一想,如果她真的知道,又怎么會輕易地中招。 他趕緊使喚他們去救人。 這是他和他的外室已經商量好的,她也說她買通了日月神教的人,只要等閑華“流產”,就可以說是她自己沒有注意。 所以,是閑華害死了她的孩子。 她就注定被拿捏“把柄”,也應該一輩子活在悔恨當中。 這樣一來,他所被嘲笑的憑借駙馬的身份才謀得一官半職卻比不上宋時清,在同僚花天酒地的時候為了避免落下話柄不得不裝成柳下惠,又或者是明明心情不佳卻還得在她面前裝成好好夫君,還有那么多年都沒有一個兒子……所有的這些,都可以從閑華的“錯誤”身上找補。 他終于有了一個可以名正言順地指責她的借口,終于有了一個機會可以從身份高貴的公主身上找回自己的尊嚴。 他要把他的那個外室借此機會接進公主府,用這樣的方式證明他是個“男人”。 盛陽驚呆了。 她看著閑華身下的血如涌柱,身子一陣顫栗,張嘴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叫喊。 周駙馬根本抱不起來閑華,他體虛得很,吃力地撈著懷中的妻子,臉色非常難看。 盛陽沖過去,一把橫抱起閑華,用坐墊疊成一個軟榻子,給她一個安躺的地方。 顧瑤只幾眼就知道發生了什么,牽住著急得流眼淚的盛陽的手,止住了她打算站在閑華身邊哭的勢頭:“診脈的時候,旁人還是不要打擾比較好?!?/br> 周駙馬露出了擔憂的神色:“這可怎么辦啊,孩……” 盛陽摸了摸臉上的眼淚,聽見他的話,當即氣上心頭,一巴掌扇了過去,狠狠地打在了周駙馬的臉頰上。 啪的一聲巨響后,周駙馬人傻了,臉上火辣辣的疼,當即就想發作,但對上盛陽怒氣沖沖的眼神,縮了縮脖子。 媽的,千人騎的臭婊子…… 盛陽似乎是覺得不解氣,破口大罵:“孩子孩子孩子!你個jiba塞嘴里的賤男人!這是你提孩子的時候嗎?!” 周駙馬吶吶道:“柔兒我自然也是關心的……” 盛陽冷哼了一聲,到底是更著急閑華一些,不再跟他掰扯,吸了幾口氣后鼻子一酸。 她哽咽道:“我們家真是……!真是……!” 顧瑤連聲安慰她,盛陽積攢了太多負面情緒,此時便一次性爆發出來,捂著臉放聲大哭,她本就看不來這個周駙馬,覺得他又丑又廢物,跟小倌們都沒法比。 這會兒她沒處泄火,又習慣了居高臨下地踩這些攀附女人的男人,便時不時地罵他,將他貶得一無是處。 周駙馬一忍再忍,后來的臉上已經極差了,但他沒有爆發的膽子,等里面的大夫走出來,板著張受了窩囊氣的臉,徑直走到了閑華身邊。 他看閑華臉色蒼白,眼睛眨也不眨,目光了無焦距,只在眼睫處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心中便有了快意。 周駙馬溫聲說:“你沒事吧?”他又問,“孩子怎么樣?” 閑華黑白分明的眼珠動了動,視線移到了他臉上,直勾勾地盯著他。 “沒了?!?/br> 周駙馬沒注意到閑華語氣的變化,只當她是傷心過度,做出一臉驚訝:“沒了……?” 他兀自站起身:“怎么會沒了?大夫!大夫?!” 按照他的計劃,這時候已經被買通的大夫會將流產的緣由歸結到閑華身上。 “……” 一片寂靜。 在閑華安安靜靜的注目下,周駙馬尷尬起來。 他緩緩地重新坐下,噓寒問暖了一陣,心里暗罵不靠譜的外室,嘴上卻說著說著轉了個彎:“是不是你……” “周原?!?/br> 閑華輕輕地說。 “我不想再看見你了?!?/br> 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周駙馬剎那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他勃然大怒,“柔兒,你不要把責任怪到別人頭上!你自己想想我平日是怎么對待你的,你就這樣給我擺臉色?!你害死了我們的孩子……!” 閑華仰著臉,淚水終于從臉頰處滑落。 她疲憊不堪地閉上眼:“滾?!?/br> 周駙馬還想說什么,卻被那群白衣人架了出去,塞了一團布在他嘴里。他拼命掙扎,脖頸處的青藤爆起,被拖著拉走,滿目驚懼。 盛陽震驚了:“閑華,這是干什么?” 閑華唇色慘白:“……盛陽,我要有孩子了?!?/br> 盛陽:“什……” 閑華喃喃道:“我會有一個孩子……” “你……”瘋了? 到底是什么情況?為什么看起來閑華好像什么都知道,反而是周駙馬被蒙在鼓里? 顧瑤回眸,心里有了些猜測,她跳上屋檐,跟上被拖走的周駙馬。 他果然是被拖向了迷宮深處,顧瑤正打算追上去,就被人攔在了原地。 瞇瞇眼的少年彎著唇:“魔教邪門得很,聽我一句勸?!?/br> 顧瑤駐足,仔細思忖。她不覺得在天都附近的日月神教教壇會是什么龍潭虎xue,但這件事情牽扯到了皇家,就不是她來解決的了。 好奇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種憤怒。她喜歡閑華,閑華對她一直都很好,所以她不能容忍周駙馬……活下去。 她一開始對周駙馬的打算就是火候到了就讓聽潮把他宰了,丟水潭里還是扔花樓里都行,嗯,扔花樓不太好,那些姑娘是無辜的。 顧瑤:“好,我聽你的?!?/br> 花漁有些驚訝。 他的唇很薄,面容瞧著素凈秀麗,骨相似柳。他因訝異微啟薄唇,露出了口腔內的一點鮮紅。 “啊……”他說,“你怎么這么聽話?” 花漁回過身,指了指快要消失不見的白衣人們,瞇眼笑:“你都不好奇么?過去的話,說不準可以見證一下日月神教的秘密。你不想要了解他們么?你不關心你的jiejie么?” 顧瑤:“……”讓我不要去的是他,現在慫恿我去的還是他。 “不,我不去了?!鳖櫖幷f,“你說的對,好奇心害死貓?!?/br> 花漁笑著否認:“我沒說過?!?/br> 他又問,濃密的睫毛輕動,瞇瞇眼彎起的弧度更明顯了:“你很聽話?那你聽師父的話么?” 顧瑤:“……實話實說,你師父喜歡不聽話的?!?/br> 花漁詫異:“那他為什么總罵我?他應該喜歡我才對!” 顧瑤:“……那你加油?” 花漁又笑:“我就不跟你爭寵了?!?/br> 顧瑤沉默。 花漁定定地朝著她,大約是觀察了她一會兒:“你怎么不生氣?” 顧瑤困惑:“氣什么?” 花漁也一臉困惑:“你不覺得爭寵這句話很冒犯么?你可是公主?!?/br> 顧瑤再度沉默。她有點摸不準這個人,試探地開口:“可能是我脾氣好……?” 花漁立刻說:“我喜歡脾氣好的?!?/br> 他一拍掌:“我喜歡你?!?/br> 隨后,花漁又問:“你怎么不生氣?” 顧瑤深吸一口氣:“謝謝你喜歡我。所以,這次我又是為什么要生氣?” 花漁露出苦惱的表情:“你可是我師娘誒?!?/br> 跟花漁掰扯一會兒后,顧瑤表示她真的沒面對過這種人,趁早開溜了。 閑華已經被人背著下山,盛陽還在原地團團轉,手作喇叭狀一遍遍喊:“長樂!” “長樂!” “顧瑤——!” 顧瑤跑到她面前的烏石觀上,從六米多高的房頂處跳下,當場來了個大變活人。 她笑著招招手:“還活著!有些無聊,出去玩了。你先回去吧,我再逛逛?!?/br> 盛陽說好。 顧瑤牽走了一匹馬,繞著神壇走了一圈。外圍很大,也是有著神龕庇護,一圈叫不來名字的矮樹細枝硬葉,繞著紅繩和木符。 微風吹過,一條紅色絲絳蹭過她的臉頰。 她撥開枝葉,駕著馬向官道跑去,想要策馬揚鞭,一疏心中的郁結。 樹林的影子漸漸稀疏,一片開闊的天際出現在她眼前,熱烈如火的落日燒透云朵。 在官道的遠處,有一青衣面紗的女子騎著一匹青馬。 她若有所感,緩緩回頭,面紗在疾馳的風下揭開,露出了那張不施粉黛,歲月有痕的臉。 顧瑤的瞳孔一縮:“母后——!” 母后先是驚訝,隨后展顏一笑。 她揚起馬鞭:“駕——”青馬提速奔馳,快得只有一道青色的影子。 她越來越遠,遠得消失在了那巖漿般guntang的日光里,融進了那燦爛斑斕的火燒云中,大地留下一片余暉的紅,紅得灼目,含淚含笑。 靈魂徹底掙脫了束縛,那股快意歡欣,不像夕陽,像日出。 顧瑤眼睜睜地、清晰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母后不要她了。 如果不是這場意外,她甚至不會知道母后的離開。 顧瑤怔怔地望著遠方,沒有察覺到指尖在掌心里扣出了血。她想要去怨,想要去恨,大腦卻像漿糊一般無法運轉,她一遍遍地回憶剛才的畫面,如夢似幻。 她突然想道:“那皇兄呢?” 顧丹他知不知道這件事?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