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書十八不復相見
李婷一語道破:“你定了幾個位置?” 王錚握著扇骨的手一抖,猶疑片刻,試探道:“……兩個?” 李婷從鼻間哼出一聲冷笑,抬了抬下頷:“我和她去?!?/br> 一個晴天霹靂,王錚驚愕地連病都不裝了,抬起袖子就把臉上的白粉擦掉,面色紅潤有光澤,眼底震驚又委屈。 他拍拍扶手,又抬手捂住臉,長長嘆息:“好!行吧?!敝缚p悄悄分開,粹著笑的眼眸偷看了眼顧瑤,“你們去玩就是了,留我一人……” 李婷:“你還有你娘?!?/br> 王錚:“……唉?!?/br> 家務事全是破事。 顧瑤拱火:“是嘛是嘛,你不會還想跟我們一起去吧?讓天都的人看了又是一陣好傳!千萬別,我好不容易哄好宋時清的!” 宋時清有什么好哄的? 王錚掀了眼皮,心里嗤笑。 上次就話里話外地威脅他,這次還不是故意拿喬想招她憐惜,擺起正宮娘娘的譜來了! 他面上不顯,笑意淡了幾分,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舉起雙手:“好好好,是我考慮不周,誰知道瑤瑤你今天會來嘛,本來就是留給我娘和李婷的?!?/br> 李婷:“……那可真是幸好長樂來了?!?/br> 婆媳關系還真是不和睦啊。 畢竟王夫人急著抱孫子呢,只怕這會兒少不得挑三揀四,不然也不會成婚還沒多久就做主給王錚納妾了。 顧瑤給了李婷一個同情的眼神,兩人便收拾妝面去了趟珍寶閣。 照例來說天都的物什件上新,大戶都是使喚丫鬟婆子各帶一份回來的。珍寶閣卻不差生意,有限量的規矩,凡是要來買新貨的,多半要管事的人來掌眼。 久而久之,上新的堂鋪每每便會匯聚一批女主事,為了拉關系,便有更多的人愿意來了。 兩人為了避免麻煩,戴了個面紗,去的新堂鋪也是專門為貴人服務的,上來攀談的人都讓丫鬟應付去了。 上新的是一種織香錦,香淡而不散,可引蝴蝶,統共一色只有八尺。 李婷輕觸布料:“你跟他睡了嗎?” 顧瑤:“咳咳咳??!” 她劇烈咳嗽,被李婷突然的詢問嚇了一跳,愣是嗆了口水。 李婷若有所思:“懷孕的話,只會是宋時清的,對吧?” 顧瑤用袖子瘋狂擦嘴:“不會懷的!” 李婷:“……用羊腸也有風險的?!?/br> 顧瑤瞪大眼睛瘋狂搖頭,兩鬢處的環髻都快被搖散了,她又連忙握住發根處,慢慢搖頭來示意誠懇:“我沒讓他進來!” 李婷看了眼她:“哦?!敝讣饫@了繞鬢發,語氣平緩,“你還挺機靈的嘛。男人得到了的,可就不會珍惜了?!?/br> 顧瑤一臉求教:“怎么泡男人?你教教我吧!” 瓷器輕磕的聲音響起。這個音量很輕,但是這隔間內只有她們兩個客人,其他的侍從都安安靜靜地低頭候著,故而讓顧瑤察覺了不對。 一位男妝師原本背對著她們,隔了一個鏤空的花屏,正在布置新上的妝品。此時此刻,他卻回過頭,露出了一張嫵媚陰柔的臉。 那張臉—— 顧瑤差點心臟驟?!獜埦盀t! 這他媽的是張景瀟的易容! 張景瀟只淡淡回頭片刻,又回過身繼續自己的布置。 聽到顧瑤的話,李婷撫摸布料的手一僵,隨后,頗有些惱羞成怒,壓低聲音,咬牙切齒:“你什么意思?!?/br> 顧瑤想起來了。 李婷小時候還真的經常跟自己爭,確實是學過一套的,就是沒有真正爭贏過…… 不過這種事情,哪里來的贏家啊。 顧瑤重重咳嗽一聲,正色道:“我實話跟你說吧,我有喜歡的人了?!?/br> 李婷心說什么毛病,面上還是敷衍道:“誰???” 顧瑤:“是一個江湖人?!?/br> 語畢,她微笑起來,眼里若閃爍著光芒,而這樣一雙明亮的目光,透過鏤空的花屏,投在了那隱隱綽綽的身影上。 那人只留一個背影,身形俊美。隔著帛縷垂掛,襯著珠寶滿架。 李婷驟然抬眼看她,微微啟唇,訝然欲語。良久,她平復道:“知道了。你跟我說這個,是因為……”怕我記恨你和王錚嗎? 她還未說完,顧瑤就用手指堵住了她的唇:“不可說?!?/br> 她笑道:“我的心意,李jiejie懂就好?!?/br> 李婷神色復雜,移開了話題。 顧瑤心里松了口氣。 千萬千萬不要再扯上王錚?。?!不然這個水就攪渾了??!張景瀟可是差點就被自己唬住了?。?! 她心中緊張,不知道一開始的話張景瀟聽見了多少…… 【張英俊,緣分啊?!?/br> 聚寶盆在張景瀟的腦海里霍霍邪笑。 【你跟他睡了嗎?懷了的話只會是宋時清的嗎?睡了嗎?懷了嗎?】 張景瀟扯了扯唇角:“你發什么瘋?!?/br> 【我就好奇你什么感覺嘛?!?/br> 張景瀟緘默片刻,狀似專心地將瓷瓶擺好,絲毫不差地和原位復刻,陰柔的人皮面具當真宛如一張無情無欲的面具,冷冰冰地掛在臉上。 “她已成親,不論是同她夫君圓房,還是懷孕生子,哪個不合情合理?” 聚寶盆轉過幾聲機械音的笑聲。 【但是她的意思,她還是處子誒?!?/br> 張景瀟的視線掃過貨架,見排置已成,側身退立,模樣同他人一般恭敬,低頭侍立。 “她是不是處子,與我無關?!?/br> 【郎心似鐵啊老張……她剛剛說她有喜歡的人的時候,眼睛都在發光喂!你有沒有心!活該大把年紀了還沒個知心人!】 張景瀟幾不可見地蹙眉。 “我是說,她是不是處子,與我無關,與你無關,與任何人都無關。她的所有經歷,都不應該被評價?!?/br> 采買完喜歡的物件,顧瑤命掌柜將東西送到府上去,自始自終都沒往張景瀟那里走過一步。 她回到公主府,孤零零地吃完晚膳,孤零零地聽春杏數落自己又出門不帶下人,孤零零地把從張景瀟那里買的面具送給聽潮,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望著床頂的雕花。 麒麟朱雀,雕刻精致,但一點也比不上王錚的那張床! 她心里一下子好悲涼好苦楚好心酸,熱淚盈眶,覺得自己真是可憐貧窮沒人愛。 然后,她聽見了有人敲木頭的聲音。 顧瑤一開始還以為是春杏,嚷嚷:“我沒事!你別破壞我的意境!”隨后,發覺那聲音是從頭頂傳來的,便抬頭看去。 一位身穿黃白短褐,腳踩銅錢紋布鞋,烏發被高高扎起成團的男子落在了她的床邊。 他戴了張彩銀玄武紋面具,兩手抱臂,半低著頭,正好和她面對面。 顧瑤揚起臉,雙手捧著面頰。她本就趴在床上,白皙的小腿翹起,一下一下地晃悠。 她言語含笑:“我想起來了,有人說,下次見面——”尾音刻意延長,巧笑若鉤,“就都隨我?!?/br> 顧瑤歪了歪頭:“張大俠,你說話算不算數?” 張景瀟輕笑了一聲。 這一聲笑得極淡,又帶著成年男子的低沉嗓音。 而下一秒,他道: “不算數?!?/br> 張景瀟半俯下身子,冰冷的銀質面具幾乎快要貼在她的鼻尖上,一股寒意順著吐息竄上她的脊梁。 “我是影月城的人?!彼Z氣戲謔,“旁人說我血債吞金,我殺過的俠士也不計其數……” 他的手掌覆蓋在了她的脖頸處,掌心的紋路粗糲,摩挲著她細膩纖細的脖頸,動脈里血液的流動也被輕易地體查。 “你心跳得好快……” 他在她耳畔處輕聲問道:“你是怕我殺了你么?” 顧瑤果然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跳動,她強作鎮定:“那你要殺了我嗎?” “你要,”顧瑤強忍住聲線里的顫抖,“言而無信嗎?” 張景瀟驟然松手,拉開了與顧瑤之間的距離。他復而抱臂,一派閑適:“我可能只是在逗你玩,小公主?!?/br> 顧瑤:“……你不是說這幾天要走嗎?” 張景瀟:“我明日便啟程南下,這幾天攢點盤纏而已?!?/br> 顧瑤呃了聲:“你很缺錢嗎?理論上來說你來錢應該很快吧?” 張景瀟:“……” 他語氣篤定:“缺。怎么了嗎?” 窮得好理直氣壯誒……顧瑤默默吐槽,面上倒是努力鼓勵:“沒事我就喜歡上進的男人!” 大概是覺得這句話很前言不搭后語,顧瑤補充道:“因為一直沒錢所以你會一直上進!因為不上進就會餓死嗯嗯嗯!” 張景瀟:“……” 【你真的不覺得她挺可愛的嗎,盡管我們都知道她很壞,但是女人不壞男人不愛嘛?!?/br> 見張景瀟不理自己,聚寶盆繼續嘚吧嘚吧。 【咱就是說,這個世界很多陰差陽錯的,誰也不知道一個人最后和你會是什么關系。你和江今銘初遇的時候她不還打算殺你領賞金嗎?】 【靠,你不會跟江今銘搞斷袖吧?】 張景瀟額角青筋直跳:“你這輩子除了情情愛愛不能活了?” “總之,”為避免被聚寶盆煩死,張景瀟開口道,“我提醒你,離魔教的人遠一點?!?/br> 顧瑤愣住。 她有近過嗎? 難道說的是她準備陪閑華去拜日月神教的事情? 這句話他都不是第一次跟自己說了。 “言盡于此?!睆埦盀t淡聲,“此后一別兩寬……” “自當不會相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