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渣男賤女的故事。

    在宋麗紅口中，顧瑤與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曾立下海誓山盟，私定終身。卻不料，世事無常，渣男還是另娶她人。

    顧瑤：“……”誰他媽跟你青梅竹馬??！

    你一個閑華的伴讀，我跟你一點也不熟啊我靠。

    宋時清轉而問道：“在你的前世里，永安王娶的是誰？”

    宋麗紅回憶前世，已是潸然淚下。倒不是說對渣男還有愛意，更多的是一種意難平罷了。

    她滿眼不甘和痛苦，道：“傅家小姐?！?/br>
    宋時清用茶盞磨了磨杯沿：“本該如此?！?/br>
    再聽她講了一通，她是如何如何嫁入東宮，如何如何被永安王蒙騙，最后還害死了她巨無敵敬愛的兄長。

    顧瑤驚奇道：“你還算計的了宋時清？”

    宋麗紅有些尷尬，看到顧瑤，她小聲說：“間接?！?/br>
    顧瑤好奇得抓心撓肺，究竟誰還能要了宋時清的命：“那到底是何人？”

    宋麗紅咬了咬唇：“兄長是自殺的?！彼E然放大了音量，“一定是你！是你逼死了我的兄長！”

    顧瑤沒有理會宋麗紅的哭喊，而是將目光放在了宋時清身上。他仿若未聞，吹開熱茶上漂浮著的茶沫，低垂眼眸，神情莫辨。

    宋麗紅說，宋時清喝的是一杯毒酒。

    只怕他為自己斟了毒酒，也是會這般禮數周全，拇指和食指扣著杯壁，中指輕托杯底，舉手而不仰面，一飲而盡。

    然后端方地坐在一張簡單的木椅上，靜靜地望著窗外，面上還帶著淺笑。他一定不會闔眼。

    蒼穹入目。

    顧瑤忽然有些低落。

    宋麗紅很有可能是得了癔癥，這一切全是她有病?？深櫖幰讶晃⑽⑿奶燮饋?。

    好像在某一個世界，真的有一位雅正如玉的公子，不寫遺書，不理身后事，便無聲地融入了天地。

    顧瑤抿了抿嘴：“你可別把鍋甩我頭上，我還能逼死宋時清？”

    她一邊說著，一邊挪開目光。

    余光里，宋時清微微抬首，似乎看了顧瑤一眼。

    再望去，又像是什么也沒發生。

    宋麗紅處于東宮后院，對朝中事物知曉不多。在她眼中，宋時清的死于整個大局并無甚相干，只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漣漪。

    她說，永安王與太子在不久后撕破了臉皮，不再維持表面上的和平。

    宋麗紅只知道鬧得很厲害，但是東宮里一直風平浪靜。

    太子看在她逝去兄長的面子上，待她一直很好。

    但是她那時候太傻，只要永安王稍稍許諾，甜言蜜語，她便樂顛顛地替他辦事。

    顧瑤越聽她描述，心中不妙的預感越強，最后，干脆掩耳盜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逃避雖然可恥但是很有用：

    “別說了別說了！我不聽我不聽！”

    宋麗紅本就懷著一腔怨念，如何會聽永安王言語，罵道：“你算什么東西，我偏要說！老娘偏要說！”

    “你還發動了兵變，故意不戰而降，做出浪子回頭之勢，獨自一人跑向太子殿下，哭著求殿下原諒，卻趁殿下心軟之際——”

    “用利刃刺入他的心口，眾目睽睽之下，轉動手腕，攪爛了殿下的心臟??！”

    她莫約是親眼目睹了那場面，雙眼充血，聲嘶力竭：“你說你求我幫你，是因為你不想死，你只想保全自己?？傻钕抡娜屎?，從來沒有想過要你的命！”

    “你騙我！你騙我??！……你怎么能這樣啊，怎么這樣……”

    宋麗紅喃喃細語，失神良久后，慢慢組織語言。

    “太子死后，樹倒猢猻散。我疑心是你害死了我兄長，便去找你對質。你安撫我，說許我皇后之位，最后反而要了我的命?！?/br>
    “你真是一個騙子。騙子……騙子?。?！”

    她越說越激動，被裹成木乃伊的雙腿掙扎著想要去踹顧瑤，結果沒扭兩下，一頭栽地，兩眼一白，昏了。

    顧瑤：“……”

    仆役上前將宋麗紅扶好，木椅拆下，重新組裝成了個擔架，讓人躺在上面平復。

    宋時清的遠山眉極其細微地挑了挑，若非仔細觀察，絕不能發覺。他輕柔地放下茶杯，這樣脆的瓷器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待仆役退開后，宋時清問道：“太子殿下，此事您如何看待？”

    顧瑤心里一驚。

    她縮了縮脖子，安靜地像個鵪鶉。

    如果可以的話，顧瑤更希望自己能變成一顆鵪鶉蛋，好讓這兩位黑心眼兒的壞東西知曉她是多么單純善良無辜。

    太子顧丹拾起一枚蟒紋帝王綠翡翠扳指，指尖挑了挑上邊的紋路，或者說，撫摸過了蟒爪。龍與蟒的外形幾乎沒有差別，龍五爪，蟒四爪。

    他尚未登基，便只能用蟒紋。

    顧丹剛剛下朝，頭戴九旒冕，玄表朱里，前圓后方，用金釵固定，系以朱纓。前后各垂九旒，每旒以五彩繅貫五色玉珠九顆，玉鏈垂面，莫探神情。

    皇太子與親王冠冕一致，顧瑤卻是嫌這些麻煩，以婚假做借口，戴了烏紗皮弁。

    胡來，不規矩。

    久久沉默中，顧瑤如坐針氈，愈發萎靡不振，雙手虛虛扶住自己頭上的皮弁，就如同扶住了自己岌岌可危的項上人頭。

    終于，顧丹一錘定音，淡定道：“像是永安會做的事?！?/br>
    先搞一波大事情，卻偏向于虛晃一招，真正行事則極端偏激，刀尖起舞。

    顧瑤保持沉默，手指開始扣帽子上面的珠寶。

    宋時清溫和笑道：“王爺不比緊張，不妨也說說自己的感受?！?/br>
    顧瑤停止扣珠寶，坐直了身子：“啊，我……”

    “我覺得，老實說，皇兄說的不錯，像是我會做的事?！彼幸徽f一，“但是，你們也知道，很多事情跟宋小姐說的不一樣。我確實同她沒什么交集?！?/br>
    “不同的環境下，人是會變的?！?/br>
    “我知道我要是跟你們說，我對權力一點興趣也沒有，這種話確實沒什么力度?！?/br>
    “皇兄，我要是真的這么做了，”顧瑤看向顧丹，笑著彎了彎眉眼，“母后她會傷心的?！?/br>
    顧瑤真的想不出，她會為了什么事，傷害最愛她的兩個人。

    “所以，我們不妨再多問宋小姐幾句。如果我以后真的會做出什么很過分事情，你們也可以未雨綢繆嘛?！?/br>
    話音未落，宋麗紅就睜開了雙眼。

    她驚恐地轉動眼珠，因為身體束縛，視野很是受限：“這里是哪里？快來人吶，快來人吶！”

    仆役上前，把宋麗紅抬到了椅子上。

    宋麗紅：“誒？兄長？太子殿下？我不是在盛陽公主府嘛，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她語氣茫然：“為什么綁我？哦，我好像被什么東西砸了？”

    唇邊的布條幾次拂過嘴唇，弄得人癢癢的。宋麗紅下意識地吹了吹，過了一會兒，覺得好玩，眨著個眼睛，光顧著吹布條了。

    宋麗紅呼呼了好久，才意識到大家都在看她：“咦？為什么要看我呀?！?/br>
    顧瑤默然。

    宋時清瞧了瞧這個便宜meimei，柔聲問道：“麗紅，你可是恢復了？”

    宋麗紅：“什么呀我都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br>
    看來真的恢復了。

    恢復了也好呀！

    隨后，顧瑤試圖自證清白：“宋小姐，你喜歡我么？”

    宋麗紅一愣，扭扭捏捏：“不……”

    顧瑤：“哈哈哈你們看吧我就說……”

    宋麗紅害羞地說：“不要這么直白嘛。喜歡的?！?/br>
    顧丹笑了一聲。

    冰冷的寒意從唇齒間迸發，蟒紋帝王綠翡翠扳指頃刻間被內力捻成齏粉，珠旒晃動。他站起身，轉頭離去。

    顧瑤哪里能讓顧丹就這么走了，大呵一聲：“慢著！”

    她抓緊問宋麗紅：“那老四呢？你不是跟他關系最好？”

    宋麗紅羞答答：“也喜歡?！?/br>
    太子顧丹駐足，斜來一眼。

    顧瑤：“大皇子？”

    宋麗紅：“喜歡?！?/br>
    顧瑤：“二皇子？”

    宋麗紅：“喜歡?！?/br>
    顧瑤：“太子殿下？”

    宋麗紅羞羞澀澀：“誒呀，你們都好好看，我都喜歡?！?/br>
    顧瑤無辜攤手：“皇兄你看。她都喜歡?！?/br>
    顧丹坐回位子上，微微繃著下頷，悶悶道：“是孤誤會你了?！?/br>
    他向宋時清投去目光。

    宋時清微笑著喚了一聲：“麗紅?！?/br>
    宋麗紅：“捏？”

    他一個手刀下去，快得只見殘影，宋麗紅什么都沒有意識到，就被人劈暈在座。

    宋時清拎著她頸后的繃帶，將人的頭在椅背上磕了一下。

    咚！

    宋麗紅清醒過來，紅著雙目：“永安王你這個騙子！”

    咚！

    宋麗紅：“捏？”

    咚！

    宋麗紅：“騙子！”

    咚！

    宋麗紅：“捏？”

    咚！

    宋麗紅：“騙……”

    “停停停停??！”

    顧瑤生怕再咚下去宋麗紅就醒不過來了，連忙制止。

    她簡直對宋時清的心狠手辣和虛偽有了新的認知：“我的天吶我哥要是你這樣我宰了他的心都有了?！?/br>
    顧丹：“？”

    孤沒有。

    宋麗紅委屈巴巴：“不要你假好心！滾吶！”

    顧瑤沒把這呆呆村妹兒的話放心上，覺得她找到了問題所在：“你說你和本王青梅竹馬，但事實上，你和老四的關系最好。本王跟你哥都比跟你熟?！?/br>
    宋麗紅氣笑了：“你不就是四皇子嗎？真是一個超級無敵大騙子！”

    “什么叫……”顧瑤愣住了，“我是四皇子？”

    宋麗紅：“你是嫡次子啊，你下面還有個嫡幺子，是五皇子。不過他年歲太小了，沒參與奪嫡?！?/br>
    皇后確實還生了個第三子，只不過未滿周歲就夭折了。

    顧瑤急迫地問道：“不對！當初我和顧晨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顧晨比我早出來。顧晨啊，貴妃生的顧晨??！晉順王，四皇子??！”

    宋麗紅：“什么貴妃？后宮里妃位只有靜妃?！?/br>
    顧瑤：“……珍貴妃，沒有么？”

    宋麗紅眨眨眼：“珍？哦，是生了盛陽公主的那個么？”

    “她不是珍嬪么？一直都沒有什么存在感?！?/br>
    不對啊。

    她在宮宴中驚鴻一舞名動京城，霓裳羽衣若神女，傾國傾城，從母后那里奪走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

    她手段詭譎，次次都能化險為夷。

    幾乎不能讓父皇對她的喜愛少哪怕一分，反而在幾次宮斗中波及母后，讓父皇對母后平添失望。

    顧瑤討厭她，更討厭自己懦弱的父皇。便覺得天下男人都一個樣，愛你紅顏，但見了更好看的，必然會變心了。

    還是一點點地偏心，不讓你輕易發現，吊著你，讓你粉身碎骨。

    幸好。

    幸好母后，不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