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他分明生著和他哥哥一樣的臉,卻找不到一絲一毫相似的地方
我看著那個畏畏縮縮的鼠人,他分明生著和他哥哥一樣的臉,卻找不到一絲一毫相似的地方,真像只陰溝里的老鼠。 01 亞恒病了太久,光是照顧臥病在床的亞恒,就已經耗光了我所有心力,我甚至快要忘了家里還有他的雙胞胎弟弟存在。 今天是亞恒逝去第三天,我終于挫敗地回了家,我得接受現實,就算我一直盯著那個土包,亞恒也不會帶著沒事人一樣的笑容蹦出來了。 沒了亞恒的古堡空曠安靜到令人窒息,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亞恩,亞恒的弟弟,他們生著一模一樣的臉。 我知道他們是不同的,從小亞恒就比膽小的亞恩討喜得多,他可愛得不像一個卑賤骯臟的鼠人。但現在我心上的口子越爛越大,快要把我整個人掏空了,只要是能讓我記住亞恒的東西,無論什么,我都想抓在手里。 02 我在破舊的小閣樓里抓到了亞恩,他身上滾著泥灰,眼神驚恐萬分,好像我是什么面目可憎的怪物,而非給他吃給他穿的主人。 養不熟的東西。 我一直討厭他這幅上不得臺面的樣子。 亞恒就不會這樣。 我在奴隸市場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隔著籠子,溫順地用柔軟的臉頰蹭蹭我的手掌,討好地舔了舔我的手指。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把他當成我的東西。 不會讓任何人奪去的,我的珍寶。 可死神帶走了他,我卻無力阻止。 03 我越是想從亞恩身上尋找亞恒的影子,就越清醒地認識到他們有多么不同。 亞恒的眼睛是多么的靈動啊,里面盛滿了對世界的好奇和對我的愛意; 他曲線優美的臉頰正好處在少年人的可愛和青年的柔美之間,不多不少剛剛好; 他四肢修長矯健,皮rou柔軟卻蘊含力量,每當我回家時,他撲進我的懷抱,就像壁畫上的精靈掉落凡塵,正好落進我懷里。 我總是虔誠地將額頭貼在亞恒光滑的長尾上,那真是神的造物。 它靈活又可愛,帶著蛇鱗般的紋路。它總是若即若離纏在我的手腕,頸側,腰間,腿上,我喜歡順著尾巴根撫摸到尾尖,就像在摸一根剝了皮的柔韌柳枝,偶爾我會惡趣味發作,倒著摸它,手感毛刺刺的,就像亞恒生氣又無奈的眼神。 04 亞恩身上傳來堪比垃圾堆的酸臭味,我本就緊繃的大腦被沖擊性的惡臭一熏,殘存的那點耐心登時化為了暴躁。 我拽著他的衣領,把他一路拖進浴室,他尖叫著躲避花灑,甩了我一身水。 真是,哪里都讓人不順心。 我掐住他的后頸,無視他那點微不足道的掙扎,刷下一地泥灰。 他那條尾巴上裹著層層污垢,快要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我搓了一遍又一遍,搓下硬殼一樣的死皮和泥垢,露出底下粉白的皮膚,但還是覺得這尾巴骯臟丑陋,斷了一截的尾巴尖手感僵硬,讓人不想多看哪怕一眼。 05 我突然感到無比疲憊。我松開鉗制,任由亞恩縮到角落,剛洗干凈的身體又沾上污水。 就算今后我給亞恩多少優待,又有什么意義呢?他不是亞恒,我彌補再多,都改變不了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亞恒痛苦死去的事實,也減少不了半分亞恒生前受過的苦。 倒不如說,亞恒死得那么痛苦,在他死后亞恩憑什么過得幸福? 我,無數次想過,為什么被病痛折磨至死的不是你呢?亞恩。 06 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在亞恒墳前坐到了天黑。 是時候回去了。 我邁開腳步,每走出一步都像是抽出一絲體內的生命力和感情,最后只留下沉重的空殼。 我站在漆黑的鐵門前,恍然覺得此處并非人間。 是埋葬我的墳墓。 07 我知道奴隸間時常發生欺壓事件,不得主人寵愛的奴隸就算餓死也無人在意。 鼠人的名聲和地精一樣糟,一向是底層中的底層。沒了亞恒的保護,亞恩會遭遇什么,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我靠在墻上,聽著屋里隱約的打罵聲神游物外,生氣動怒也是很累的,我懶得出聲。 一個發泄一通的奴隸心滿意足地打開門走出來,看到我時臉色宛如死人,我對他微微一笑,抽出匕首丟到他腳邊:“屋里的,都處理掉。然后用這個自殺吧?!?/br> 08 被我從一地血污中抱出來的亞恩似乎因為驚嚇過度傻掉了,這樣也好,省得他又是掙扎又是發抖地惹人討厭。 我只想抱著一個溫熱的東西好好睡一覺。 雖然有這樣那樣不如意之處,但亞恩身上的味道如此熟悉,讓我想要流淚。 09 半夜我突然驚醒,身邊已經空了。我并不在意,只是看著天花板發呆。 過去我每夜都會驚醒兩三次,只有聽到亞恒細微的吸氣呼氣聲,確認他還活著,我才能安心睡去。 但現在,我不必再擔心任何事,我已經沒什么可失去的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過完整的睡眠,身體極度渴望休息,但胸腔中傳來的窒息疼痛讓我無法闔眼。 我張開嘴大口呼吸,像條擱淺的魚?;蛟S今夜我會就這樣死去。 在我這么想的時候,我聽見一片死寂的臥室角落里,傳來若有若無的細細呼吸聲。 聽著那細微的呼吸聲,我干澀的眼眶涌出淚水。 無堅不摧的亞龍族厭惡眼淚,那是軟弱無能的象征。 但從亞恒離去的那一天起,我堅硬的鱗甲已經出現裂痕,再回不到從前。 我已無法忍受孤獨和寂靜。 10 亞恩的呼吸聲像是安魂曲,我閉上眼睛,墜入濃稠的黑暗。 早上我醒來后,一眼就看到了窗簾下露出的那雙腳,腳趾緊緊扣著地毯,察覺到我起身的動作,腳的主人又往墻的方向擠了擠,恨不得把自己嵌進墻里。 我蹲在亞恩面前,難得和顏悅色地問他:“你不想吃早餐嗎?想吃的話就出來,看著我?!?/br> 我一向搞不懂敏感膽小的亞恩,也懶得了解亞恒是怎么照顧他的,對我來說,他只是寵愛奴隸的同胞弟弟,僅此而已。 但我知道大部分奴隸都抗拒不了食物的誘惑,亞恩更不可能。從我買下他開始,他就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為了一口吃的可以不要命。 果然,聽到有食物,他怯怯地從窗簾后面探出頭,我沖他一笑,伸出右手,等他主動把手交給我。 11 我已經保持著伸手的姿勢五分鐘了,對面的愚蠢鼠人還在猶豫,好像我的手掌上涂著觸之即死的毒藥。 很好,他要是再讓我多等一秒,我立馬拽著他的領子把他拖去餐廳。 在我爆炸前,亞恩總算動了,他猶猶豫豫將指尖搭在我手上,抬起眼睛偷偷觀察我的表情,一副只要我態度不對他就立馬縮回去的樣子。 我保持著假笑,輕輕捏住他的手指,帶著他去餐廳。一路上,只要碰到向我行禮的傭人,他就不習慣地躲到我背后,被我捏在手里的手掌也掙動個不停,想要甩開我跑回他藏身的角落。 真像老鼠一樣,見不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