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純凈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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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律中關于軍妓的法律仍然存在,但已經形同虛設,甚至帝星的軍妓營在不久之后就被拆除,因蟲帝頒布了赦令:所有的軍妓有罪的入獄,罪行可恕的便放歸自由。 因伊絲琉爾不僅會在每月十五日出現在帝國廣場為社會雌蟲精神撫慰,每月的一日也會前往軍營,為軍雌們進行特殊的精神撫慰。 他會非常累,但他認為自己將會得到精神上真正的輕松。 軍妓法一直是壓在他心頭的一塊大石,壓的他喘不過氣,夜夜為這種不公平的待遇輾轉反側。 可他也知道要完全廢除軍妓法是不可能的,哪怕帝星能夠將廢法推行下去,附屬星們也不可能接受,返祖雄蟲只有他一只,他不可能有那么多時間和精力在這么多附屬星和帝星上來回,那樣他自己的體力和精神海也會被耗干壓垮。 但他唯一的新法已經推行成功,他保護到了他真正想要保護的——那些因父親們的錯誤而出生的幼崽們。 這就夠了。 希思黎?卡列寧很幸運,他還沒有被投入軍妓營,軍妓營就已經被拆除了。 不過他由于叛國與私自制造違禁武器被另外判處了死刑立即執行。 ——不用進軍妓營,至少伊絲琉爾覺得他是幸運的。 行刑的前一晚希思黎?卡列寧求見伊絲琉爾,說有要緊的事情需要告知他,但伊絲琉爾沒有去,因為他已經知道他究竟還隱瞞了什么‘小秘密’。 那不是什么小秘密,那簡直是違反人倫的大罪。 亞歷克斯問他是什么‘小秘密’,他只用蒙昧寂無的眼神看他。向來憂郁似蒙著晦霧的眼瞳含著稀碎的光,僅有的一點兒熹微在濃霧中明明滅滅,似破碎星河寂寥的流淌。 他們對視,心照不宣、默默無言。 之后林西也被判處死刑,罪名與卡列寧同當。 而后在第八星生活的前大皇子亞伯拉罕閣下突發疾病,于某夜溘然長逝,全帝國為其舉行哀悼儀式。 卡列寧的反叛與林西的囂張都是由背后曾經亞歷克斯皇位的最大競爭者亞伯拉罕主導,近幾年他在第八星的生活相當于被蟲帝‘監視居住’,因此所有的計劃做起來束手束腳,最后理所應當的失敗了,也就理所應當的被亞歷克斯弄死了。 亞歷克斯從不是什么仁義皇帝,他是披斬荊棘叢登上的帝位,面對擋在他面前的一切人事物他永遠殺伐果決,行事如金戈刀鳴、雷霆萬鈞。 當年沒有對亞伯拉罕和其他競爭者皇子下死手,是看在他們的血緣關系和一同長大的情分上。 但這一次,他狠絕的對自己的親人斬下必殺之劍。 也只有在伊絲琉爾面前,這位危險的蟲帝陛下才如此體貼溫順,仿若只有像這樣將尊嚴和底線雙手奉上予他,才能完全展示出自己身為蟲帝最珍貴的愛與忠誠。 對于他的殺伐果決,伊絲琉爾是崇拜欣賞的,他認為一個真正的蟲帝就該像這樣心硬如鐵,而一個真正的愛人也就該像他這樣溫順體貼。 這一生他做過無數次錯誤選擇,但他認為最終選擇了亞歷克斯將是他做的最對的事情。 他堅守自我,曾經相信自己永遠不會為任何事物動搖。 但在與亞歷克斯的感情一事上,他耗盡了自己一生的勇氣和仿徨試探,他已再沒有力氣去懷疑懊悔什么。 愛情是純潔到神圣的花朵,是不摻任何雜質的無瑕之物,因他伊絲琉爾的愛情過于自負,誰若有幸擁有了他的愛情,誰便得到了他的全部。 所幸亞歷克斯值得他三番五次的猶豫和動搖,他為自己的眼光感到滿意。 至于他的另一個身份:卡列寧的‘小兒子’伊絲琉爾……聽說正是他為了帝國大義滅親,親自向帝國法院提交的卡列寧和林西互相勾結的各項反叛證據,直接導致了卡列寧和林西的覆滅。 好一個秉公滅私。 伊絲琉爾這樣夸贊自己。 他坐在星湖邊的秋千上,亞歷克斯給他推秋千,一下一下的頻率很穩,讓他覺得安定。 風吹過來,發梢迷眼,伊絲琉爾撥開額邊碎發,就看到眼前呈著一個細長的精美盒子。 “怎么?”他問。 “你十八歲生日禮物,”亞歷克斯說,“一直沒有機會給你?!?/br> 伊絲琉爾接過盒子,打開。 那支象征蟲帝親口御言的黑曜石鎏金鋼筆此刻就在他手中。 “現在你有了和我同等的權力,伊爾,你已是帝國的無冕之王?!?/br> 伊絲琉爾捏著鋼筆,鎏金的花紋反射日光,他覺得眼睛有些刺痛。 亞歷克斯見他一直端詳那支鋼筆不理他,便有些不滿的抱怨起來:“話說,下周我就要出征去蝎族母星了,伊爾真是一點都不擔心我呢???” 伊絲琉爾驀然轉頭看向他。 亞歷克斯嘆了口氣又說:“明知阿維賽是故意用死亡和退兵引我主動攻打蝎族母星,我卻不得不進他的圈套——誰讓他覬覦我領土,劫擄我皇妃,還妄圖利用我皇妃的精神力為他孕養更多的‘王蝎’稱霸宇宙——我必不能再忍?!?/br> 伊絲琉爾輕輕眨動眼睫,銀白色的眼瞳水光浮動,如將落未落的淚滴,又如一灣瀲滟春水,泛著欲說還休的婉轉旖旎, “等你回來,給你戴乳釘咯?!?/br> ——為我親手戴上乳釘,我即永遠銘屬于你。 ——收下乳釘,我同意做你的皇后,做你唯一的伴侶。 亞歷克斯聞言立即收手站直,挺身對伊絲琉爾行了一個板正的軍禮, “是!皇后!” 字正腔圓,氣沖霄漢。 伊絲琉爾抿嘴一笑。 因為馬上又要出征,這幾天尊貴的蟲帝陛下抓緊一切時間和他調情,都不肯好好穿衣服,整天披睡袍在他跟前晃悠,黑色絲質的睡袍自領口開襟直敞而下,只在腰間松松系一根細帶勉強遮住重點部位,可緊致的腹肌和腰線卻遮不住,他這一敬禮,系帶便又松開些許,漆黑的草叢自人魚線中央冒頭,伊絲琉爾眼睛又是一疼,覺得他真的太yin蕩了。 可是,也超性感。 他用手捂住眼睛,透過指縫悄悄觀察亞歷克斯,又覺得他那張嚴肅冷酷的臉搞這種奇奇怪怪的舉動真的很搞笑。 反正就是……挺可愛的。 * 亞歷克斯出征的那一天天氣不大好,陰云沉沉,仿佛醞釀著雷光,可天氣預報分明說今日白天無風無雨,是個很不錯的陰天。 伊絲琉爾自己是很喜歡這種天氣的,他厭惡明亮灼目的日光,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在烈陽下無所遁形;也討厭連綿不絕的小雨,總讓他想起蹲在軍妓營門口往臉上涂污泥的日子。 他喜歡這樣昏暗干燥的陰天。 亞歷克斯看著天色頻頻皺眉,在伊絲琉爾為他雙手遞來象征無敵和凱旋的帝國之劍時忽然想起了什么,與他耳語:“伊爾,那些獲得自由的軍妓不知為何自殺了很多,也許是突然回歸正常社會還不能適應,精神上出了問題,你有空就去開導開導他們吧?!?/br> 伊絲琉爾微笑,“當然,我已見過他們?!?/br> 亞歷克斯凝視著他不驚不詫的微笑,明白過來,“是你讓他們自殺的?!?/br> 他覺得非常無力, “為什么?還是不能放下嗎?” 伊絲琉爾困惑的看他,“我還需要放下什么?我是為了你,亞歷克斯,等你回來我們就要真正結婚了,我們將經歷一整套嚴謹的皇室婚配程序……如果能夠全部通過,我們就將成為彼此唯一的合法伴侶……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愛的人,是帝國最尊貴的蟲帝,我絕不容許我的過去可能成為我的愛人我的陛下將來的污點,知道我的過去的他們必須死,亞歷克斯?!?/br> 我原對他們充滿悲憫,但為你我需要更無情。 愛情是世間最圣潔無瑕之物,我只愿把最純潔最美好的自己獻給我最愛的你。 可是…… 當我用精神力引導小艾拉自己將那把自殺之刃插進他的胸膛時,我發現我早已骯臟的無法被清洗。 身體上的骯臟已讓我自我厭惡,心靈上的骯臟更讓我痛苦萬分。 若一份完滿的愛情要用那么多‘艾拉’的鮮血堆砌而成,那不僅是對愛情的褻瀆,更是對我所愛之人的褻瀆。我欲為愛將所有弱者推上岸崖,可到頭來竟是我又因愛將他們親手拉回深淵……我扼殺了多少無辜者的生命,我自己也數不清,可我竟再也做不到冷漠旁觀…… 小艾拉本能健康順利的長大,我欲圖救他出深淵,我確實救了他,可同樣也是我在他脫離深淵后更殘忍的扼殺了他光明的未來。我扼殺了艾拉的未來,我扼殺了過去的自己的未來,也扼殺了現在的自己的未來。 這樣骯臟的我、這樣骯臟的我的愛情,還有資格被獻予我心中最美好最純潔的你嗎? 你是帝國的曜日,也一直是我心中的曜日,可我卻不是什么皓月,更沒有資格與你比肩為這座帝國的曙光。 我很想與你徹底的相愛,亞歷克斯,但我不能。 我的身體沾滿污穢,我的心靈從內已經腐爛。 我恐懼這樣骯臟的我自己。 被這樣的我所愛,是對你、對這世間之愛的骯臟褻瀆啊…… 亞歷克斯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悲傷、哀慟、酸楚…… 這些詞沒有一個準確。 他只覺得難過,非常的難過。 五指一松,象征無敵和凱旋的帝國之劍便掉落在地,他緊緊摟住了伊絲琉爾,低沉卻顫抖的聲線仿若壓抑著脆弱的哭腔,“伊爾,蝎族的母星不比m-03,那里到處都是蝎族,哪怕是空間站也很可能遭到突襲……你的身份如此特殊,我更不能冒險帶你一起去。所以求求你,等我回來……一定要等我回來……” 伊絲琉爾溫柔的凝視著他,“我明白,我當然等你回來,亞歷克斯?!?/br> 亞歷克斯在眾目睽睽下擁緊他落下急切的吻,好像迫切的想要發泄出某種發泄不出的情緒。 掌下纖細脊背上的蝴蝶骨形狀姣好而孱弱,包裹它的皮rou只有薄薄一層,正因溫熱的觸碰而輕顫。這蝶已展開了翅膀,似振翅欲逃向解脫,又若瀕臨自由將要死亡。亞歷克斯的心也跟著一顫,低聲嘆道:“你太瘦了,伊爾,抱起來不舒服,硌手。我不在的時候就別再故意挑食了,明明我讓廚師做的都是你喜歡的菜色……少吃零食,多吃點飯,下次我希望我能放松大腿,完全坐在你胯上,好不好?” 伊絲琉爾推開他,蒼白的臉頰浮起羞澀的紅暈,“說什么呢,所有人都看著呢?!?/br> “我愛你,伊絲琉爾?!眮啔v克斯忽然說,“你呢,你也愛我了嗎?” 他的眼眸這樣黑,仿佛承載不住什么東西要溢出來。 伊絲琉爾略微一怔,兩頰邊的紅暈褪去半分,轉瞬又漫起愈發羞怯的潮紅。 他微微低頭,聲音很柔很輕,“嗯……當然,我也愛你,亞歷克斯?!?/br> 他低著頭,雪白的發和蒼白的膚在陰郁的光線下白的慘淡,整個人便如同失去色彩的虛無。 我當然愛你,我無法不愛你。 可我也無法放任自己這樣骯臟的愛你。 …… 踏上軍艦時一身戎裝的亞歷克斯最后回身看他,沉沉的目光看的伊絲琉爾有些緊張,“怎么了?” “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沒人感受得到這位蟲帝平靜的表象下讓他心臟緊縮的恐懼。 伊絲琉爾沉默片刻,有些勉強的微笑:“不是說很危險么?我去了也只會給你添麻煩?!?/br> 心臟越縮越緊,當縮小到極點時,也許它就會“嘭”的一聲爆炸。 又或許是回歸原點的安寧平靜。 亞歷克斯神色非常平淡,早有所料的點點頭,又似乎很不經意的說:“今晚有人魚座流星雨?!?/br> 伊絲琉爾眨眨眼,好像什么也沒有聽出來,“我知道,流星是比煙花還要美好璀璨的事物?!?/br> 亞歷克斯深吸了一口氣,直直的盯著他,用目光攫住他的眼睛,沉聲一字一頓的說:“記住,伊絲琉爾?法諾,你已經答應我了的,你會等我回來?!?/br> 請你等我回來。 即使你已決心要離去,我也希望能夠陪伴你直到最后的終點,我要親眼目送你走向你認為的解脫。 可以么? …… 軍艦自港口騰空進入宇宙,伊絲琉爾遠遠望著那上面描繪著鳶尾花的帝國國徽,低聲自語:“鳶尾花不適合這個帝國,亞歷克斯,若要我說,應當用荊棘做徽?!?/br> 他低低的笑了一聲,眉眼一垂,手掌覆上貼著心口存放的鋼筆,覺得那鋼筆都被他心口的溫度捂熱了。 可是很快又涼了。 他以為是自己的胸膛暖了鋼筆,可原來是鋼筆暖了他的心臟。 可當鋼筆真正的主人離去,這些微的熱度褪去,便又恢復無盡寒涼。 “我當然等你,親愛的亞歷克斯,” 他緩緩的,帶著些微自嘲的說, “我會一直等你,無論我在哪里?!?/br> * 今夜宇宙中的流星雨絢爛無邊,范圍超過預計,軍艦便只能臨時停泊在帝星附屬第八星的港口。亞歷克斯站在軍艦的落地舷窗旁,沉默的注視流星。 人魚座流星雨和其他星座流星雨的不同之處就在于,流星群身后拖曳的尾巴像條長長魚尾,奇幻又瑰美。 這世上真的存在人魚么? 沒有人知道。 他撥弄摩挲著耳邊溫潤的白珠,一顆異常絢爛的流星忽然毫無預兆的自舷窗玻璃前近距離游過,長長的魚尾如流麗輕逸的粼紗,每一束鱗片都是一掛飄搖紫藤,綴玉聯珠,芬芳杳渺。它降臨時浩瀚壯麗如天幕懸垂,離開時幽謐寧靜似夜深月落;它聲勢浩大的來,又清冷溫柔的去,卻將他這唯一觀客所有的呼吸都蠻橫的掠奪。 明明應該隔著一層大氣,卻又仿若觸手可及。 明明似乎觸手可及,卻又如同跨越了無盡時空的蒼冷遙遠。 相隔萬里,相隔千年, 外表的光鮮盛美、內部的冰冷絕望,將它的靈魂割的破碎支離。 這條靈魂背負著沉重的枷鎖,在深淵中哀鳴,愛之救贖為它祛除了沉重的枷鎖,卻也讓它最終因失去枷鎖而沒入深淵冰冷黑暗的更深處。 ……愛是救贖,它救了你,也要讓我失去你。 但我尊重你,無論你作出何種選擇。 仿佛受到某種奇特共鳴的牽引,軍艦猛烈震動起來,副艦長連忙前來報告:“陛下,我艦受到未知……” 他的表情惶惑而無措,茫然而無知, ……這是顆存在于不存在的流星啊, 是獨屬于我一人的流星。 手指無意識的用力,竟生生捏碎了薄霧美人。 ——我會一直等你,無論我在哪里。 在那里,我只是一顆純粹的流星,我滌去所有,只留下滿腔對你純凈的愛。 殘破的薄霧美人將指尖劃出血跡,也打碎了堅固的瞳孔。 真的好疼。 你心有利劍,有了信念,便要將生死也置之度外的去追求。 所以,若這就是你認為的完滿無瑕之愛, 我愿為你認同。 一如我尊重你,無論你作出何種選擇。 我的愛和尊重,全部都予你。 …… 即便rou體相隔億萬光年,心,永不再分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