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州篇【四】
這世間事很怕陰差陽錯。 一開始,群玉確實沒想過要孩子,后來漸漸想了,但肚子里總是沒消息,他藥也吃了,也熏益子香了,使了各種辦法,可是肚子就是平平無波,令人一日比一日失望。 倒是侯爺不急這件事,似乎對子嗣之事很是淡薄。 侯爺偏好雙性,這府里除了正君外,就只有群玉一個雙性,但還有一位特殊的小君,不是雙性卻被侯爺納進了府,可見地位之特殊。 一個月掰著指頭算不過三十來天,三分之一的時間侯爺都會留在前院處理公務,每個月更會抽出七八天去正君那里,最后剩下大半落在群玉這里,剩下一小半就去了雀小君住的齊蕊院。 群玉打聽后才知,這個雀小君不只性別特殊,身份更特殊。 原來曾當過花魁,被侯爺來泗州途中買下初夜,帶回來而納成小君,性子倒是與那些勾欄院的不太相同,終日深居簡出,只在節慶家宴上能見他出來一兩次。 這種表面端莊實則骯臟下流的賤人,裝的一本正經清高極了,實則是從勾欄院那種污水橫流的地方流落出來,比最下賤的奴仆還要鄙陋不堪。 但這個雀小君缺事事不與人爭風,很會低眉順眼的忍耐,群玉的種種挑釁都好像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堵在群玉心頭的便是這一樁事,齊蕊院有孕了,但雀小君本身并不能懷孕,群玉剛進府時,他曾因此郁郁寡歡許久,導致年前生了一場重病。 大概人確實是很討侯爺喜歡,侯爺去看了一次,可能有些憐惜,就給了一個例外,讓齊蕊院一個卑賤奴才承歡,孩子生下來便是雀小君的孩子。 如此盛寵,如此特殊對待,讓群玉知道后簡直就是受了大刺激,忽的把院子里東西統統砸了個遍,他粗喘著氣,來回的走,一刻都不能坐下來,氣得臉頰脖頸通紅,神色幾乎有點猙獰。 半晌,喘著氣,額角青筋直冒的吩咐人,叫人趕緊去尋可以懷孕的方子。 要去拜佛拜道都不是不可以,只要可以有孩子。 后來城主夫人聽她的閨中姐妹說,都傳泗州城的道觀靈得很,回來后還給群玉說過一次,道長讓他少動點殺孽,要孩子是得不斷積福的事,他總殺人怎么成得了。 城主夫人還是很了解她這個幺兒的,視人命如草芥,但求神拜佛當然得戒殺念,積福德,要不然神佛怎么會幫助這樣心不誠的人。 院子里的人都怕群玉,雖說這玉側君長得一副腳不沾地的仙子模樣,心可不是仙子心,烏漆嘛黑的,陰毒得很。 自他嫁過來將近兩年,院子里的人少說也換新了一半,院子里沒一個不怕他的。 有一次侯爺來這邊玉側君用食,多看了兩眼布菜的女婢,玉側君當時面上還是柔笑著,輕嗔侯爺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 待侯爺走后,玉側君就叫人把那個女婢拉來,他起身仔仔細細看了一個來回,邊看邊撫掌而笑,并吃吃笑著說:確實是個美人,怪不得侯爺喜歡呢。我也喜歡。 說完笑完后,便輕飄飄的吩咐:把這張皮給我剝了。 他則就在當場看著,一頭烏發用發帶束著垂在身后,腰細如柳,淺綠色衣衫更加襯得明眸皓齒,楚楚動人。 …… “怎么了?” 朝璧見群玉這段時間總是神色郁郁,有人獻上一只學人口語活靈活現的綠鸚鵡,他便賜給群玉讓其耍玩,沒想到幾日后他過來,群玉還是那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成日趴在床鋪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群玉把頭埋在被子里,捂住耳朵,看也不看那邊一直在學侯爺說話喊著怎么了怎么了的討厭鸚鵡,悶聲不說話。 朝璧把手中書放下,手放在群玉肩膀的位置上,溫和地拍了拍:“又是誰惹了你不高興,說給我聽聽?!?/br> 群玉道轉過身子,語氣不滿嘟囔道,還有點告狀的意味在。 “侯爺你還不知道,妾今日去花園賞花,遇見雀小君,雀小君看了一眼妾沒打招呼就著著急急走了,像妾是什么妖魔鬼怪一眼都不能多看似的?!?/br> 群玉聲音柔柔,話語卻添油加醋的把雀小君目中無人的勁說了個遍,侯爺抱著他閉目笑了,覺得有意思。 群玉鉆出被窩,手指爬上侯爺的下巴,按了按,撒嬌道:“侯爺,你最重規矩了,每回妾見到正君,都要行禮的,怎么偏偏這個雀小君見到妾就不行了,你說你說,他是不是做錯了?” 侯爺閉目凝神,拉下群玉的手:“好了,確實是他做錯了,我會和他說的?!?/br> 群玉心滿意足了,拉起被子蓋好自己和侯爺,還貼心的為侯爺掖足被角,引來身邊人發笑。 今夜注定是個香甜好夢。 群玉一覺醒到天亮,摸摸床榻,發現一片冰涼,侯爺已經走了。 嫁過來將近一年,因為一直沒有懷孕,群玉每月中旬都會請大夫來診脈。 今日大夫來了,隔著紗??疵},診著診著,眉頭一挑,面帶喜色賀道: “恭喜側君,是喜脈?!?/br> 群玉傻愣愣的不知回神,神思已飄到了九霄云外。 他想了盼了這么久的事,驟然成真,竟有種如夢似幻之感,讓群玉幾乎不敢相信,他如今也有一個孩子了,不比別人差,肚子里有了一個——繼承他和侯爺血脈的孩子,倘若侯爺知道了…… 帳外云眉把大夫送走后,回來站在帳子外面。 群玉一把掀開簾子,已經激動地回過神來,連忙吩咐道:“云眉!云眉,你趕緊去告訴侯爺這個好消息,跑著去,一定要快點!” 他又興奮又激動的抓緊被子,喜上眉梢,想象著侯爺知道后開心大笑的樣子,不由也笑了。 紗簾外也許有一瞬的停頓。 但停頓過后,只聽帳外云眉回道: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