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你不該吃松子糕的,阿月從不吃松子糕。
窗外桃花謝了許多,一瓣瓣凄凄慘慘落在地上。陸機這幾日沒來找我,大概是怕我過給他病氣吧。 可能是因為剛病過一場,我早上用了半碗粥,便沒了胃口。這會兒坐在書房里亂涂亂畫間,想起以往家仆從街市上采購過的一種小吃食,一時間饞得很。 “我想吃松子糕?!?/br> 我自顧自說完,并未轉頭。阿絮彼時正在書桌旁撿了本醫書參悟;而我正捏著根毛筆胡亂作畫,雪白宣紙上左抄一首小詩,右畫一支杏花,中間還有只豬頭。 “什么松子糕?” “有松子仁碎、加了牛乳和蜂蜜的那種松子糕?!?/br> 阿絮點了點頭。 我轉過頭來,看著正盯著我的啞奴一字一句問道:“你們可以出府嗎?能不能幫我到街上買一包來?順便再買兩本雜書?!?/br> “雜書?”阿絮似有不解,眉頭微微皺起。 “就是話本,寫……情情愛愛的那種?!?/br> 自從入了院里,正經的書沒看過幾本,話本倒是從這間不知前任主人為何人的小院里搜出不少。聽陸機說,這是他買下的一個小倌曾住過的,現在已經香消玉損了。他說這話時,嘴邊噙著些笑意。我也不知此話是他用來暗諷我的,還是真話??傊@些話本倒真是很香艷。 阿絮好像有些語塞,但還是很快出門了。 我伸了伸懶腰。人總是要給自己找點樂子的。你永遠不知道你看的下一本話本是名人文士披了新筆名寫的驚世巨作,還是剛識得幾個字的俗人寫的枯燥無味之作。日子里的苦早已多得數不清了;而我之所以茍活至今日,支撐我的不僅僅有未報的血海深仇,還有這些閑碎小事。但也可能只因為我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吧。 再看窗外,我的目光落在了枝頭綠意上。 * 阿絮回來得快。不多時,我桌上便多了碟精致的糕點和兩冊話本。雪白綿軟,上面點了三瓣的紅色花樣。 我捏起一塊,嘗后再放下,對啞奴搖搖頭。 “不是這種?!?/br> 啞奴不說話。 我卻看著那三瓣的紅色花樣了好一會兒,開口時聲音好像有些發顫:“你是不是告訴陸機了?” “我沒有?!?/br> “這是宮里的松子糕,不是我要的松子糕?!?/br> 我一字一句、口齒清晰地講了出來,心里卻亂得很。這不是第一次了。為什么呢?總要這樣,留我一個人?家里人走了是,阿絮這樣留我一人與陸機對抗也是。我總還以為他是特別的那一個。但現在想來是我太天真。為什么阿絮要替我辦事呢?我既沒有給他發月錢,也沒有可以給他的好處。一定是這樣,他才不選擇我。只是利益權衡后的選擇,就像為了活下來而屈身于陸機之下的我一樣。我又有什么立場去批判他? 阿絮渾身一僵,“不……” 他似乎還要說什么來辯解,可又似乎是因編不下去而頓下了。這一次,他不像上回拿出膏藥那樣果斷了。也是,一次所起是陸機所托,一次緣由是我所托。兩件事本質便不同,不可相提并論。 “是不是我給不了你什么好處,你才要做陸機的走狗、事無巨細地把我的一切通報給他?” “不是的……不是的?!?/br> 我看他慌神的樣子,腦海中閃過許多片段。有替我清理那處時,那雙起了繭的手和發紅的耳;有昏昏沉沉發熱夜中,不明內容卻溫柔無比的語句。還有一盅碧螺春?;貞浝锏牟杷硽?,模糊霧氣中我似乎抓住什么,似發狂的潑婦般逼問他:“你是不是想像陸機一樣cao我?是嗎?所以你這些天,才對我殷切至此,是不是?” 阿絮猛地抬頭,似是被我語中心事。 “你真賤,同陸機一樣。為什么偏偏是我?陸機不去找坤澤,你不找找旁的中庸……偏偏挑中我,為什么?為什么!”我愈說愈急,一步步向已經垂著頭的啞奴走過去。 “你是想要這樣嗎?”我把阿絮后面的頭發揪起來,似獸般撞進他的口腔內。銀絲糾纏后,我又把手放在他的腰下方。 “還是這樣?你想用這東西cao我的雌xue,是嗎?” 我被關了這么多年,自然是力氣無幾,所以捏的力大概也不至于太大。即便我原意并非如此。我手下的東西硬挺起來。 “變態?!蔽颐鏌o表情地看著緊閉雙眼的阿絮,嫌惡地放開手, “你同陸機一樣,都是變態?!?/br> 我自然不可能是真與啞奴做些什么的。 他得了空缺便落荒而逃,而我望著桌上那碟宮中專供的松子糕。 * 陸機來了,他看到桌上那碟糕點了。不,那已經不可以被稱之為糕點了。松子糕已經被我搗得稀碎,連上頭那三瓣花樣的紅意都消失不見了。 他問我,“那是什么?” 我說:“是松子糕?!?/br> 陸機站在我身前,昏黃燈下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想吃松子糕了嗎?” 我點了點頭。甫一作出承認的動作,他便把手鉗在我的下顎處,人也逼近了我許多,好叫我看得清他那仿佛羅剎一般的兇惡神色。 “你不該吃松子糕的。阿月從不吃松子糕,你應該吃馬蹄糕?!?/br> 我被鉗得愈來愈用力,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呼吸聲愈加粗重。正當我guntang的淚水都快溢出眼眶時,那羅剎才接著說話。 “你吃了幾塊?” 我艱難地伸出手比了個“一”。 他送了手,卻又扼住我的后頸,把兩根修長的手指往我喉嚨里扣,嘴上還催促著:“吐出來,阿月。你討厭松子糕的,對不對?乖阿月,快吐出來?!?/br> 那兩指冰涼,方觸及我口腔,便讓我干嘔起來。 而五皇子只是看著,并不停下手上動作。 直到我終于吐出了東西,直到我涂不出什么東西,只余膽汁可涂時;陸機才收了手。他絲毫不在乎自己身上那件蘇州最好繡娘繡的纏枝蓮外褂被弄得有多糟糕,他也不在我此時狼狽的樣子。 我淚水婆娑間,看到那盤松子糕還端端正正地擺在桌上。只是一派泥濘,在清輝明月光下十分不堪。 “乖阿月,我叫小廚房給你做馬蹄糕,好不好?” 我不敢不答應,只好伏在五皇子懷里胡亂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