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菁趴在陽臺上看風景，來回幾架飛機他都會記住，帶他來找時柒的安婧就在陽臺下煲電話粥。

    右邊圍欄下蹲著幾個外校的，唐松就坐他們邊上作畫，風景畫里插了幾個抱頭的人。

    姚與明旁邊也蹲著幾個人，是林菁的舍友。張琦沒了早上的囂張，嘴角狼狽的腫起，背著手的模樣要多順從有多順從。

    張琦抬眼看見他后，猝不及防的后退一步，差點沒蹲穩摔個墩兒，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看著很不服氣。

    林菁縮回腦袋，生怕把張琦再惹毛了。

    時柒換好紙后林菁重新坐他邊上補覺，腦袋一點一點，被時柒拖住圈到懷里，用力抱抱他。

    林菁是到飯點餓醒的，安婧正站他面前收畫，聲音故意壓低，“十七，時音讓你這周回去一趟，和家里人吃頓飯?！?/br>
    “嗯?！?/br>
    等安婧抱著一大落畫下樓后林菁才坐起身，看看時柒也不說話，閉著嘴搓眼睛。

    “去吃飯?！?/br>
    時柒抽張濕巾擦手，再抽一張給林菁擦，林菁問道：“你的meimei，找你嗎？”

    他垂下眼簾，睡醒的額前發略微汗濕不太舒服，像憋著氣，蔫兒喪。

    “不是她，沒事的我帶你吃飯?！?/br>
    電梯門剛合上又打開，鼻青臉腫的張琦手僵在半空中，林菁看看他，貼住時柒。

    張琦沒有上來，扭頭跑到樓道口消失不見。

    “你們打他了？”

    “我沒打，以后他再找你你和我說?！?/br>
    林菁點點頭，勾住時柒的手指。

    去食堂二號窗口打包兩份蓋飯回去，還有一大碗青菜蛋湯。

    林菁拎著打包盒和時柒回宿舍，路過自己的宿舍時他還帶過一眼，沒有人。

    唐松和舍友們點了外賣，外賣盒落滿折疊桌，塑料袋上是比格的logo。他們抽出幾個紙杯倒滿冰啤酒，黃色的氣泡水隆起又降下，只剩半杯。

    時柒去把窗戶打開，涌進新鮮空氣和冷氣，唐松縮縮脖子把圍巾重新披好，對呆在門口的林菁說：“要喝嗎？”

    冰啤酒凍手，林菁不想放開，握著紙杯走向時柒，“喝嗎？”

    “可以喝?！?/br>
    牛頭不對馬嘴的談話，林菁卻歡喜的勾起嘴角，把紙杯壁對準嘴巴，味道很苦還有點硌喉嚨，他不想再喝第二口。

    “好難喝……”

    時柒撐著下巴看他豐富多彩的表情，皺鼻子抿嘴巴的，如同吃癟的兔子。

    從桌子上抽幾根薯條塞他嘴里，他得了興忘記啤酒的苦，轉身就把紙杯放時柒手里。

    時柒仰頭喝完，把一次性餐盒打開，比起高熱量的西式快餐他手里的揚州炒飯要清淡的多，林菁用勺子挖一把，又淡又沒味。

    他能猜見在時柒嘴里是什么味道的，應該和白水沒什么兩樣。

    “多吃點，多吃點?！?/br>
    林菁拿著唐松給他的披薩，把筷子拆好遞給時柒，語氣緩慢吐字不清，為了鼓勵時柒多吃點，他吃完披薩，舉著勺子多吃兩口餐飯。

    “再吃就更胖了，林菁?！?/br>
    時柒隨便吧啦兩口，把筷子放下，以飼養員的角度把餐盒推到林菁面前，順手擦掉他嘴角的米粒。

    “才不是，我是想讓你多吃?！?/br>
    他嘴里還含著一大口飯，邊說邊掉米粒。

    時柒盯著他不說話，林菁覺得尷尬，捂著嘴使勁嚼，廢好大的力才咽下去。

    “其實我不重的?！?/br>
    林菁皺眉沮喪，連飯也沒心情吃了，時柒的眼神中什么情緒也沒有，淺淺的好像一眼能望到底，被這樣的眼睛盯著，他有些害怕。

    “我知道，我說你胖了更可愛?！?/br>
    他用力捏住林菁的頰rou，鼓鼓的很軟，林菁吃痛也不躲，握住他的手腕說，“那你吃嘛?！?/br>
    以表誠意林菁端起餐盒，用他吃過的勺子少盛點，“啊?！彼麖垙堊?，二話不說把飯塞時柒嘴里。

    時柒沒有張嘴，勺子被牙關擋在外，林菁著急的捏捏他的喉結，“吃啊，再吃幾口?！?/br>
    “我吃了有什么好處？”

    “什么，什么好處？”林菁放下勺子，想了想，“會長高？”

    “你知道不是這個?！?/br>
    林菁剛被風吹涼的臉頰被溫熱的掌心捧住，指腹摩挲生出幾絲熱意。

    感覺血液都沸騰了，他居然覺得在意料之內，時柒不知道什么時候成為他的一種必須存在，任何觸碰都能點燃情緒的煙花。

    “你吃了，我……”

    林菁急得跺腳，他有些灰心，事實證明他沒有可以給出去的。他甚至連一件衣服都買不起。

    那張粉紅色的紙條。林菁還記得早上酸澀的心情，印象過于深刻，他忘不掉，或許他也可以寫一封。

    “我給你一樣東西，好不好？”

    時柒拉著林菁坐下，有些方面他膩歪的過頭，唐松很受不了也很驚奇。比如他現在一口喂林菁一口自己吃，即便大多數都進林菁的胃了。

    這種行為嚴重刺傷唐松的眼。

    粉紅色的信封，時柒不一定喜歡。

    林菁攥著幾張綠藍紙錢穿梭在批發市場里，他一定要做出最獨一無二的禮物來，送給時柒。

    文具批發店里有幾個學生在挑選各種型號的鉛筆，文具品種繁多，琳瑯滿目擺滿幾面墻，一面彩色筆吸引了他。

    有36色，也有基礎12色，價格都不至于高昂。

    林菁挑來選去下不定主義，身體越蹲越低，埋到最下層找。

    時音遠遠注意到這坨身影，后腦勺圓圓的，還是八中校服，蹲下后圓滾滾的像白面丸子一樣。

    她走過去站到林菁跟前，林菁一心不能二用，拿著兩盒彩筆悉心對比。

    “用油畫棒吧，實用性更強?！?/br>
    她彎腰靠近幾分，林菁被她的突然靠近嚇了一跳，時音及時拽住他的胳膊防止他往邊上摔。

    林菁站直后緊張的對她點點頭，目光沒有定點四處游離，他現在慌得要命，對于時音的感受更是五味雜陳。

    “買不起的，謝謝你?！?/br>
    “你是林菁吧？”

    林菁再次點頭，小聲嗯一聲，把半張臉藏到外套后。

    時音看出他的不安和窘迫，把眼前的發絲挑到耳后不緊不慢的說，“不知道你認不認得我，我是時柒的meimei，時音?！?/br>
    “認得?！?/br>
    脆生生的聲音，他把臉從衣服后露出來，目光歸為平靜，稚氣的嬰兒肥配上故作冷靜的眼神，時音能猜到她再逼一步，林菁馬上能鉆到洞里躲起來。

    “不貴的油畫棒，實用性也比彩筆強。你不是畫專業畫的吧，那可以買基礎色號?！?/br>
    時音轉身到油畫棒區，修剪精致的手指滑過一排油畫棒，落在最后一個上面不動了。

    “給你，真的不貴?！?/br>
    一盒不大的油畫棒被她拿到林菁面前，她的指甲是粉色的，還有幾顆亮晶晶的水鉆。

    林菁很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是非常漂亮的。

    “謝謝你?！?/br>
    “不客氣?！?/br>
    林菁接過油畫棒，進行第二步盤算，買彩紙，深綠色的最好。

    時音沒有馬上走，看著林菁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她輕輕笑一聲，勾住發梢把玩，逃跑的樣子真像被rou食動物追捕的草食生物。

    安婧挽住她的胳膊，看看她又看看林菁消失的方向，“你在看什么？我剛剛一直叫你?！?/br>
    “沒事?？吹胶臀壹覉F團一樣可愛的動物?！?/br>
    “什么？這家店還養兔子？”

    安婧沒有多想，提著購物筐抱怨太重，腦子里想明天去哪個地方玩。

    “時音，你的指甲該重做了，鉆掉了好幾個?！?/br>
    時音抬起手看看，想到一雙像兔子一樣無辜的眼傻傻望著她的指甲。

    “是的，明天我們一起去做吧?！?/br>
    林菁付完錢，收到一堆綠色票票，他挨個折好放到內兜，好丟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跑。

    他想著時音，她和時柒在某些方面很像，氣勢逼人，哪怕是笑著都會讓他錯生被叼住脖子的寒意。

    “救命啊……”

    林菁抱著油畫棒找另一家文具店，天色漸黑，店家點燃明暗不一的燈光。

    他站在路口處猶豫該去哪一家，左邊的店面很小，說是文具店不如說是花店，一天沒被帶走的鮮花算不上鮮艷，被挑選剩下的花朵，多少帶點殘缺。

    “小娃，買嗎，便宜賣你?！?/br>
    老板娘端著晚飯出來，指指帶著露水的玫瑰。

    “嗯？”

    林菁眼里也像帶了露水，臉蛋被風吹的紅紅，老板娘咽下晚飯，笑道：“你喜歡的話就便宜賣你，這么小趕緊回家吧，別讓你mama著急?！?/br>
    “謝謝您，”林菁抽出幾朵自己喜歡的鮮花，“就要這些了，謝謝?！?/br>
    老板娘用卡其色的包裝袋把花包好，收了林菁五塊錢，還附贈幾張綠色卡紙。

    “謝謝你阿姨，阿姨你真好?！?/br>
    道別老板娘后林菁把煩惱拋擲，踩著最后一班公交車回他的平房區。

    平房區靜謐，一只野貓從墻角竄出來，扯著尖利的嗓子喵嗚叫，它很瘦小，好像還受傷了。

    林菁發出啾啾啾的逗貓聲，等到貓咪停下來，他逐步逼近。

    誰知還沒等他靠近，貓咪全身的毛炸起，凄厲的嚎叫，對著林菁哈氣。

    “不要怕，不要怕……”

    路燈壞了一只，明明滅滅，林菁還是看清它左前腿有咬傷。

    把貓咪用校服外套裹住，林菁有點冷，里面只穿了一件羊絨衫，他用體溫包裹住貓貓，又怕花朵被自己壓皺。

    林恒不在家，許是去找鄰里的老王蹭飯，等他回來指不定又要生氣。

    林菁嘆口氣把貓咪放到房間的毯子上。

    “你等等我啊?！?/br>
    他摸摸貓咪的腦袋，把它臉上錯亂的貓理順。

    醫用繃帶只剩一點了，還有酒精，他拿著僅有的兩樣東西回房間。

    貓咪被他按住后不服的掙扎，林菁怕他爪子撓到自己，到時候可沒錢去打針。他想用酒精給它消毒，可消毒又很疼，貓咪指定要咬他。

    “算了算了，我給你包扎好嗎？”

    用紗布小心包住，再系一個結，林菁把提前準備好的火腿腸拆開，貓咪聞著味兒撲上來。

    它狼吞虎咽，像好久沒吃過飯。林菁坐在地上撫摸貓咪的毛，它很瘦，還有點硌手，也很困，睡眼惺忪的。

    這應該不是它第一個逃跑的夜晚，也許每時每刻都在被追逐，它弱小不起眼，它被世界遺棄到這里。

    林菁抱住膝蓋，望著桌子上的花朵和綠卡紙。

    很冷很冷，驚覺平房區只剩下他和林恒，還有幾個老人，林菁很討厭數數，可他知道也許再過幾年，夜里平房區可能只有他們家可以亮起燈。

    貓咪不見了，林菁摸摸還有余溫的地毯。

    他躺在地毯上放空，老燈泡一點也不刺眼，黃黃的卻一點都不暖。

    直到林恒大力摔門才把他驚醒，林菁趕緊出門找他，“回來了？”

    “你去哪了？餓死我了?！?/br>
    “你不是去老王家吃飯了嗎？”

    “吃什么吃，你不知道老王這周二走了嗎？”

    林菁耳朵嗡嗡叫，他有一瞬間什么也聽不到了，他好像看見老王抽旱煙下象棋的日常。他的臉變得模糊，林菁看不見了。

    “他被他兒子接走了，以后不回來了?！?/br>
    林恒推開他走進屋，寒冷的搓搓手，催促林菁快去做飯。

    原來是這個走啊，林菁摸摸眼睛，重新看見老王的臉龐，他照舊喜歡在家門口抽煙。

    第二天一大早林菁就醒了，他一晚上沒睡好，想著給時柒做什么。

    想到什么寫什么吧。

    先用鉛筆打草稿，再用黑色的油畫棒描一遍。

    給最喜歡的十七?：

    第一句寫這個，再畫個愛心，表達他的小心臟。林菁用筆頭戳戳下巴，再寫：我認識你好長時間了，以后還想要和你在一起，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更早遇到你。

    他不知道自己寫的對不對，想到什么就寫什么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他想說的。

    我再次見你，我是從你鼻子上的小點認出來的，它一直沒變過。我以為你把我忘了，但是我相信我可以讓你記起來。

    你猜猜我怎么知道你裝作不認識我嗎？就是從你吃我糖包包開始，你是不會吃別人吃過的東西，除了我。

    張齊要打你我很害怕，連飯都不想吃了，如果他一定要打你，就讓他打我吧，我很抗打的！如果你受傷了，我會比被打更難過。

    你嘗不出來味道，我愿意每次那樣喂你，只要你可以多吃點，我就很高興。

    永遠喜歡你，十七。我是愛你的林菁，?。

    林菁把卡紙舉起來看看，覺得甚是滿意。抽出油畫棒認真描寫，字大大的，有點丑。

    他寫了一行后再舉起看看，心生苦惱，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往下描。

    都寫到這了，索性寫到尾。他起了點小心思，用紅色油畫棒描愛和喜歡這些字眼，還把愛心涂成紅的。

    想到這周看時柒畫風景畫，他也想仿造一下。

    用淺綠色先畫一層草坪，再畫藍藍的天和白色的云朵，最后就是主角老虎和兔子了。不過他的水平有限，老虎只會畫成布老虎。

    黃黃的一坨再加幾根條紋和大大的王字，小兔子就用灰色的。

    林菁對于這張信滿意的不得了，花費他一上午時間，即便外人看來和幼兒園的兒童畫無甚差別，可能還不如學前班的大寶寶畫的好，不過不影響他高興。

    老虎有些不成型，兔子耳朵有點短。

    林菁重新拾起畫筆修改。

    林恒在院子里等林菁做飯呢，久久沒有盼來飯香，等的捉急。來他哥房間逮人，卻見到林菁鬼鬼祟祟背著他在折騰什么。

    沒等他看到，林菁就把成品折好裝進信封中，貼上附贈的愛心小貼紙。

    “林菁，你有喜歡的人了？”

    林恒有點無語，被林菁害羞小喜悅的表情給膈應到了，左想右想也沒想到林菁和哪個女生交往親密。

    “我給你做飯吧?！?/br>
    林菁收好書信，沒有正面回答林恒，說到底還是不好意思。

    他的手上沾滿油畫棒的色彩，局促的摳摳手，不想讓林恒一眼識破他的窘迫，他呃呃兩聲，為難的想直言別管我了。

    但他了解林恒的脾性，只要他敢說別管了，保準林恒會去搶那封信，然后大聲念出內容，更甚的還會傳給全校同學。

    那也太難為情了，時柒一定會覺得他是個傻子中的傻子！

    內心苦苦掙扎，五官都苦澀的要融化了。

    林恒不知道林菁內心世界這么繽紛多彩，也對他哥思慕者是誰不感興趣，畢竟林菁這種傻白甜，沒有女生會喜歡的。

    “去做飯啊，你傻了？”

    林菁被一喊，魂歸原體，忙不迭點頭應和。

    下午還有花朵要處理，希望時柒可以喜歡。

    午飯結束后林菁拿著臟抹布擦桌子，鐵垃圾桶很重，垃圾兜了多長時間也沒灌滿，他的手油油的，廚余垃圾的腥味兒很嗆人。

    想到要做花，他找出洗臉的香皂擦出泡沫，把手全方面洗凈，聞起來噴香，和花一樣。

    把花瓣都揪下，再找出個紙盒做裝飾，花瓣填滿紙盒，偷偷把信封裝在里面。

    紙盒也是綠綠的，用剩下卡紙包裝過，他抱著紙盒晃晃，聽見滿滿當當的聲音，撞得心臟叮咚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