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各有緣故

    那一天鐘揮回到公寓，就將這件事告訴了南宮丹，南宮丹聽了也是一陣愣神，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事啊，并不是沒有設想過孩子的事情，只是南宮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結婚，也就不會有孩子，至于代孕，廣播里倒是聽說過，好像是爭論代孕究竟是不是應該，不過無論這件事是糟糕還是無所謂，首先自己哪里來的那么多錢？哪怕是十幾萬的費用自己也付不起啊，十萬塊錢對自己來講，也是一筆大錢。

    當然了，如果是鐘揮同意代孕，那么代孕的費用應該就是他和袁敏怡來出，可是對自己仍然是有影響，自己如今與鐘揮，無論如何是共住在一起，所以假如那個孩子是放在這邊，那么照顧孩子的會是誰呢？很可能就是自己啊，雖然自己是個男人，然而在兩個人的這種關系之中，自己是偏弱勢的一方，所以這個照顧孩子的事情，很容易落到自己身上。

    自己的夜班工作，雖然原則上不允許睡覺，應該保持整夜清醒，然而事實上只要不出事，小睡一下也沒什么，自己晚上值了夜班，白天正好帶著孩子，順便做一下家務，而鐘揮早晚班不固定，況且他是醫生，工資高，所以由自己來照管幼兒，似乎就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了，從此自己晚上值班，白天照顧孩子，當自己上晚班的時候，孩子或許是鐘揮照顧，或者是放在袁敏怡那里，袁敏怡現在已經退休了，照顧孩子比較方便。

    只要一設想這樣的前景，南宮丹就感到頭皮發麻，現在是十二小時的工作制，雖然自己已經是覺得給擠壓得沒有個人時間，然而早晨回來后，除了睡覺，畢竟還能夠有一點時間來看看書，看看片子之類。

    如今公寓里買了一臺臺式機，鐘揮原本是有一臺筆記本電腦的，他多數是用來學習，不過筆記本雖然不錯，畢竟屏幕偏小了一些，看片子的效果不是很好，另外內存也小，存不了幾部片子，所以鐘揮就買了臺式機，南宮丹當時想了一想，出了一半的錢，因為他漸漸地發現，看片子也不錯。

    從前他是沒有想起過要看片子的，可是鐘揮有的時候就會看一看，讀書累了，就看片子換腦筋，南宮丹經過他的旁邊，難免看到屏幕，起初無所謂，之后就漸漸地發覺，也很有意思啊，于是他便也坐在一旁來看，于是白天鐘揮不在，筆記本也留在家里的時候，他就用那部電腦看片子。

    鐘揮自己和他講的：“大叔也喜歡追劇了啊，白天假如有時間，就用這部電腦來看吧，看看片子其實也挺有趣的，很能夠緩解壓力?！?/br>
    專業類文件已經加密，不能夠輕易改動或者刪除。

    南宮丹：“啊……我倒是沒有什么壓力，只是忽然間覺得，看片子也挺讓人開心的?！?/br>
    工作上確實談不上有什么壓力，不要求業績，也沒什么技術性，只要準時上下班，機警一些，聽一下外面的動靜就好，雖然枯燥孤寂，仿佛是游離于世界之外，然而確實沒壓力，工作之余的生活也是同樣的風格，少有變化，但是平靜，就好像莫泊桑里面的勒拉，雖然日子過得好像干枯的標本，終究還能有心情去問妓女“為什么干這一行”？

    南宮丹感到，自己現實中唯一的壓力源來自鐘揮。

    不過南宮丹也是需要娛樂的，電影連續劇確實好看，和看書聽廣播的感覺不一樣，那些畫面特別生動，用鐘揮的話來講，就是“直觀”，精彩的片子看得真是過癮，太爽快了，很是入迷，往往看上一兩個小時片子，就覺得神經活躍了許多，感覺很輕松了。

    到后來有了臺式機，當然就更好了，有時候南宮丹也覺得，自己好像是實現了跳躍，從圖書收音機直接飛躍到電腦，中間略過了電視的環節。

    目前這樣的生活，其實還是可以的，算是輕松，然而假如買來一個孩子，生活就會發生極大的變化，南宮丹本能地感到，自己的壓力從此會非常大，將要喪失相當多的樂趣，他忽然就想到曾經聽過的“廊橋遺夢”錄音剪輯，里面有一段臺詞，大概就是一個女人結了婚有了孩子，她的人生就結束了，從此就只剩下做家務，再沒了自我，只是撫育孩子，當孩子成年，她的任務才完成，可以開始自己的生活，可是那時候也不知該做什么了。

    當時聽著女主角這一段話，南宮丹并沒有太深切的觸動，只是覺得比較新穎，原來女性是這樣看待結婚生孩子，不過他此時忽然便將這段話想了起來，那就是自己未來很可能面對的處境，假如鐘揮要自己辭職專門在家照應，“你的那一份工作反正薪水不高，我一個人的工資就可以支撐，不如回家來吧”，那會是怎樣的前景？

    只要一設想那樣的日常，就感覺心里涼颼颼的，越是仔細地想，就越是覺得仿佛噩夢一樣，那日子真的是很難過啊，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也是相當頭疼，更何況是鐘揮的呢，既然是鐘揮家里出錢，那肯定是用鐘揮的jingzi了，那孩子與自己沒有血緣關系，雖然南宮丹曉得，血緣不能保證一切，不過血緣還是相當重要的。

    于是南宮丹便有些吃力地問道：“那么，你是怎樣想的呢？”

    鐘揮咯咯樂著，說：“假如我說我同意代孕呢？”

    南宮丹搖頭：“那我就搬回自己家里去住?！?/br>
    鐘揮的手搭在他的肩頭，笑道：“放心好了，我不想要孩子?！?/br>
    南宮丹的想法，鐘揮能夠猜得到，他不想付出那么大精力去照料幼兒，尤其還是“別人的孩子”，而自己不想買代孕，也并不是自己的道德水平多么崇高，自己當時雖然是用那樣一句話封住了母親的口，然而對于鐘揮來講，這件事的道德決定因素不占很大比例，他主要并不是為了不想剝削那些貧窮的女人，而拒絕代孕，實在是鐘揮自己不想養育一個小孩子，他覺得自己難以面對那個孩子，侃侃而談人生的道理，這也并非是他多么有自我反省的能力，只是覺得累，要調和分裂的自我實在太難了。

    此時想一想這件事的脈絡，真的很耐人尋味啊，從理智上，他知道買代孕是剝削代孕母的生育能力，然而這件事之所以在萌芽之中便掐滅了，原因其實比較復雜，自己是不想把人生過成倫理電影，南宮丹是很恐懼育兒責任，倒是唯獨母親，主要是因為道德上的愧疚，而暫時停止了這個建議，種種原因綜合在一起，形成了這樣一個結果。

    所以忽然間鐘揮就想起那樣一句話，“地球上秩序最為井然之處，也不過是一大堆凌亂的垃圾”，里面那個早死的業余翻譯翻出來的東西還挺有意思，一條一條的，有點像之類的小冊子。

    到了這一年的十二月下旬，鐘揮祝雅婧這一批規培結束，鐘揮正式入職本院泌尿科，成為住院醫師，二零一七年一月，元旦剛過，一個極為熟悉的人來找到他，請他給安排做一個手術，“我要結扎輸精管?！?/br>
    鐘揮看著康維世，笑道：“你和雅婧要結婚了？”

    康維世點頭：“是啊，現在終于是可以暫時緩一緩，把這件事辦了?！?/br>
    戀愛這么多年，當初的激情已經過去，現在兩個人的感情也不能說是平淡，不過相對比較平穩了，康維世今年開始規培，在這個時候，兩個人準備結婚了。

    然而祝雅婧是堅定的丁克，康維世曾經有過猶豫的，然而他想到自己與祝雅婧兩個人都是醫生，而且事業心都相當強，祝雅婧從醫學院時代起，就是學霸，最大的理想就是成為一個出色的心胸外科醫生，難以勸說她轉到輕松一些的崗位上，而自己也是不愿放棄，所以將來如果有了孩子，真的難以撫育，所以康維世便也決定丁克，從前性生活的避孕方式是康維世戴套，祝雅婧會服用避孕藥，既然要結婚，便干脆做結扎，祝雅婧以后就不必吃藥。

    康維世也是公職家庭出身，那個時候正是計劃生育抓得很嚴厲的時期，他家里只有他這一個孩子，因此家中自然希望他能夠有自己的孩子，畢竟他是“獨子”，要“延續血統”，所以起初很是反對的，不過康維世已經做出決定，要做結扎，他是成年人，雙親也無法左右他的想法，于是此時就來找鐘揮。

    這是一個小手術，于是鐘揮就上臺做了，羅嘉聲和他一起進入手術室，一邊做手術，羅嘉聲一邊笑著說：“幸好是維世，如果是別的人，真的有點擔心啊，結扎之后各種奇奇怪怪的問題不要都怪到我們這里?！?/br>
    他的這句話，連正躺在手術臺上的康維世都笑了出來，他是局麻，不是全麻，因此聽得到同事的對話，這樣的笑話是曾經聽到過的，當年計生抓得緊的時候，有男人來結扎，回去之后就說腰酸腿軟，沒有力氣，不能從事體力勞動，只是結扎輸精管，在他們看來好像閹割了一樣。

    當時聽到這樣的故事，自己便笑著說：“那些人真愚昧?！?/br>
    真的是非常小的手術啊，動作快的話十幾分鐘就完成了，然后休息一個小時，就可以出院回家，第二天馬上能夠去上班，如此輕微的手術，如果本身是成功的，沒有感染發炎之類，后續真的不會有那樣嚴重的影響，仿佛割了一個腎之類，因此就愈發感到，國人的科學素養亟待全面提高，尤其是城市與鄉村，差距太大了。

    祝雅婧則說：“不單純是缺乏醫學知識的問題，也是太心疼自己了，你看女人做上環、絕育或者終妊手術，少有人覺得會是怎樣嚴重的事情?！?/br>
    康維世從這個角度又一想，確實也是有一定的道理，自己從前并沒有從這方面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