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幫格言

    羅思奇說的“有什么麻煩可以找他們”，倒的確不是空口白話，九月上旬的一天晚上，天氣依然悶熱，九點多的倉庫院子里卻不像往日那樣平靜，四個男孩排排站在水泥地上，羅思奇吆喝著他們：“對整齊對整齊，站成一條線，不要歪歪扭扭的，你們是蚯蚓嗎？站也沒個站相，都給我把搖桿挺直了，瞧瞧你們這個樣子，簡直就是小痞子，給娘老子丟人！”

    那幾個男孩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說我們是小痞子，你們也不過是大痞子，我們不過偷偷摸摸，你們已經開始cao刀打群架了，不過是大哥說二哥，有什么臉面來裝正經教訓我們？

    不過再一看羅思奇手里拿著的那粗粗的木棍，幾個小子沒有一個膽敢回嘴。

    羅思奇又訓了幾句，無非就是年紀輕輕不學好，也跟著人家在外面混社會，現在這個年紀，給人家抓了還是個少年犯，送去教養所就完了，等再長大幾歲，年滿十八歲，再犯了事就直接進監獄，“十八歲成年了，按成年人量刑，半點不帶含糊的，該吃槍子兒就得吃槍子兒的，懂得法律嗎？你們就混社會？”

    他教訓完了，楊瑞過來繼續訓，他們想來是平時沒有這樣充滿道德性的機會，對著這一群不良少年，訓話都很來勁：“不要總覺得自己苦，世上比你們苦的有的是，我打小兒這么苦，我說什么了嗎？你們好歹家里還肯管你們，就好好念書，那才是正途，不要看錄像廳里面‘古惑仔’很拉風，以為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兒，那些人一個個哪個有好結果？黑道要說好混，大家都來了，何必辛辛苦苦上班賺錢？以為別人都呆滯，就你們伶俐？不能放棄讀書，但凡有一線希望也要讀書，總要把這一陣熬過去，等成年后能自立，就好了，只要走正路，將來還是有希望的?！?/br>
    南宮丹在一旁聽著，這兩個人居然儼然人生導師了，只有看起來最有文化的鐘揮，只在一旁靜靜地抽煙，一點紅色的微芒在漆黑的夜色中明明滅滅，鐘揮眼神幽幽的，看著煙氣裊裊地在昏朦的月色中升起，到空中逐漸消散，竟然一直沒有說話。

    羅思奇和楊瑞你來我往，輪著訓話，直訓了一個鐘頭，終于過足了教導主任的癮，羅思奇這才將手一揮：“都滾蛋吧，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再給我看到你們到處胡混，打折你們的腿！”

    那幾個小子得他這一道赦令，登時作鳥獸散，仿佛還能聽到散去時吱吱的叫聲。

    鐘揮將殘留的那一點煙頭丟在地上，用腳將那微弱的紅光點踩熄滅，那水泥臺面上已經丟了三四只煙頭，鐘揮笑道：“兩位大哥好口才，那幾個小子想來再不敢來了?！?/br>
    羅思奇看了看他，語重心長地說：“小鐘，不單是說他們，你也得想想自己的前途了，哥知道你家里有事心里煩，才跟我們混在一起，可是哥也知道，你畢竟和我們不一樣，我們是已經這樣了，無法回頭，你終究還是要回到原本的道路上，要盡早回歸，否則倘若真的弄出事來，就可惜了?！?/br>
    輪流強制肛交不算大事，反正南宮丹不敢報警。

    楊瑞也說：“你看的那個，其實和我們相比不算什么，我就覺得那個維特兒是自尋煩惱，我要是有他的條件，肯定好好過生活，聽你講維特兒的煩惱，我覺得就跟賈寶玉似的，沒事找事，那么好的日子，還成天愁啊恨啊的，就是沒經歷過真正的生活，讓他來過一下我們的日子，馬上全消停了?！?/br>
    鐘揮噗嗤一笑，望著他說：“楊哥，如果你從事文學批判，會有獨特的成就?！?/br>
    羅思奇笑道：“你別貧嘴，雖然這一次考場不利，可是也該想一想下一次，收心復讀吧?！?/br>
    鐘揮蹲在那里，眼望著地面，默默無語。

    從那之后，鐘揮好一陣并沒有過來，那兩個也再沒來了，其實羅思奇和楊瑞對于男男性交沒有太大的興趣，起初只為一時惡意的趣味，想要嘗鮮，意外發現居然是雙yinjing，很是好奇了一陣，覺得和這樣一個畸形人性交，有一種別樣的興奮，所以斷斷續續前來發泄，已經過了一個季度，然而到現在也差不多了，南宮丹以為，總算是清凈了。

    很快到了這一年的十二月，天氣已經很冷了，本地氣候便是如此，夏天如同火爐，冬季卻又冷得刺骨，偏偏就是不肯將冬夏兩季調勻一下，南宮丹在值班室里點起了電暖氣，披著軍大衣，打開“紅梅”的收音機，靠在玻璃窗邊，望著外面風卷著細小的雪花，聽著夜間廣播。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人影朦朦地從墻邊走向值班室，南宮丹脊背上的汗毛登時便豎了起來，抬手就去抓桌面上的電話，準備馬上報警，然而這時那人走得近了一些，南宮丹恍然發現那走路的姿勢有些熟悉，仔細一看，原來是鐘揮，南宮丹這才吁了一口氣，將緊緊抓著話筒的手放開了，然而他后頸的皮馬上又揪緊了起來，鐘揮這時候是來做什么？

    鐘揮快步走到值班室的門前，抬手屈起指節便敲門，連敲了幾次，里面才遲遲地開門，鐘揮閃身進了小小的值班室，呲著一口白牙問道：“怎么這樣慢，方才睡著了么？”

    南宮丹慌忙點頭：“有點迷糊?！?/br>
    “可是我方才明明看到窗子這里有人影?！?/br>
    南宮丹一咧嘴，就不能夠不揭穿么？南宮丹也知道自己腦筋不很靈光，但凡難得說一點謊話，總是會給人看出來，可是鐘揮半點不肯裝糊涂，也太讓人為難了。

    “你怎么又來了？課程不是很緊么？”

    鐘揮輕快地說：“出來透透氣?！?/br>
    他拉著南宮丹就來到了那狹窄的小床前，一邊脫他的衣服，一邊說著：“不愧是高價的補習班，每周只有半天休息，春節也只放三天假，過了初二就重新開課，從早到晚就是讀書，真的是悶得很了?！?/br>
    南宮丹本來對他很有些同情，現在的學生啊，真的是辛苦，然而他腦子很快轉了過來，你很辛苦，你很郁悶，可是你脫我的衣服做什么？

    不過雖然知曉鐘揮已經改回正路，南宮丹仍然不很勇于拒絕，畢竟鐘揮掌握著他的秘密，自己如果控告他強jian，時間太久，證據缺失，然而他要散播說自己是雙yinjing，那可是很容易驗證的，所以南宮丹一時間拿他沒有辦法，等到鐘揮也脫光衣服鉆進被窩，緊緊摟住他，與他rou貼著rou，南宮丹就更沒了話說，只能敞開兩條腿，讓鐘揮入了自己的坑。

    南宮丹想的是，倒不是自己給他們硬生生改變成了喜歡肛交，實在是鐘揮這個伢子太刁鉆，他一般倒是不動粗的，不會毆打，只是會將自己的兩根yinjing綁在一起，性交的時候搞對了點，自己也會勃起的，然而因為是分叉的兩根，所以硬起來之后那岔路便更分開，可是給他這樣拴在一處，張開不得，鼓脹脹的兩條就那樣給手帕束著，簡直勒出印痕，很是難受，所以南宮丹對著鐘揮這個年輕的后生，總覺得格外發憷。

    雖然點了電暖氣，然而值班室里仍然是偏冷，南宮丹看著那暗淡光線下的房間，只覺得仿佛有一股淡青色的霧氣從地面騰起來，這樣的天氣，自己赤條條跳下床去逃亡，也是頭痛，這一張單人被并不寬大，兩個人蒙在被子里，從縫隙難免透進冷氣來，好在鐘揮的身體倒是很熱的，緊緊抱住自己，倒是得以取暖。

    尤其是這樣一動一動，更是產生熱量，熱量在被窩里回旋蒸騰，將汗味和jingye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往復熏蒸，最后成了一種濃郁的，渾濁的，充滿曖昧的氣息，從棉被口散發出來，南宮丹吸了進去，只覺得頭有些昏昏的，仿佛夏季里不透風的屋子里，吸多了蚊香。

    在這樣寂靜的雪夜，給這樣年輕火熱的身軀壓在下面，南宮丹雖然起初很是忐忑，到后來便慢慢地迷糊了，肛門和腸道他自然管不了，就連那一張嘴也不受自己管轄，頜關節放松了，張開嘴唇給鐘揮親吻，同時無意識地呻吟著，一貫單調乏味的值班室里，此時充滿了黏膩曖昧的聲音。

    過了好一陣，鐘揮才從南宮丹的身上翻了下來，鉆出被窩，迅速穿好衣服，然后披上南宮丹的那一件厚厚的軍大衣，從書包里摸出一本書來，便坐在燈下讀書，南宮丹看到自己的棉大衣給他穿了，一時便不想起來，鐘揮的皮夾克倒是丟在一旁，可是自己總覺得穿那件夾克不太得勁兒，于是便裹緊了被子，繼續趴在那里。

    過了一會兒，南宮丹覺得有些無聊，便問道：“你看的什么書？”

    “莫泊桑的?！?/br>
    一聽說是，南宮丹便提起了興趣，他是愛看的，起碼比鐘揮從前讀過的強得多，當時是楊瑞問，“這書里寫的什么？”鐘揮便給他讀：“日月乃百代之過客，周而復始之歲月亦為旅人也。浮舟生涯、牽馬終老，積日羈旅，漂泊為家。古人多死于旅次……”

    楊瑞一揮手：“行了，可別說了，聽著心里發酸?！?/br>
    鐘揮一笑：“我覺得的這個譯本蠻好，之前看過的兩個譯本，一個是古文措辭，但是有的地方不大通，有一首短歌更是翻譯得太過俚俗，‘吃啥好東西？’，我一看就受不了，就感覺通篇都是故作古典；還有一個譯本，倒是挺順暢，然而都是現代散文句，和幾百年前的風格不太合……”

    楊瑞不等他說完，就連連搖頭：“罷了，小鐘，你將來考翻譯學院吧?！?/br>
    鐘揮笑了一笑，不再發表評論，低頭繼續讀書。

    此時南宮丹便想知道一下那里講的什么：“莫泊桑的啊，我聽過，你現在讀的是什么？好看嗎？”

    別看只是初中畢業，然而南宮丹長夜漫漫，也涉獵文學，廣播里有時會放送電影錄影剪輯，他從收音機里聽過、、、、，好多出名的外國電影，很多都是根據著名改編的，所以南宮丹雖然是個夜班員，倒是也曉得一些文學哩。

    鐘揮轉過頭來望著他，說：“是，其實我倒是以為，也可以叫做，套用一下契訶夫的，只不過情節不同，小公務員是因為官僚系統的高壓，給將軍嚇死了，小記賬員則是四十年后忽然感覺自己生命的貧乏，于是就自殺了……”

    聽鐘揮將那篇大略講了一遍，畢竟是短篇，而且鐘揮口才很不錯，突出重點敘述了一下，南宮丹的反應是：“啊……我不會這樣，我會聽廣播?！?/br>
    鐘揮噗地一笑，這樣倒是也好，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