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直接回客房睡覺的，許傾如心里卻怎么也安靜不下來，很有些煩躁。思前想后，許傾如的腳步便慢了下來，轉身向徐阮昱的房間走去。

    房間里沒有一絲光亮，整個院子都被黑夜籠罩，靜悄悄的。

    原來已經睡了啊，許傾如嘆息，分不清是什么心情，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垂下頭，慢慢往外走去。

    “咚”一聲輕響，是東西撞擊的聲音。許傾如猛地一回頭，猶豫了片刻，到底向房門處走去。

    輕輕一推，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月光撒進了昏暗的室內。許傾如一眼便看見床上沒有人，心里一沉，連忙走進屋中。

    “壞……壞人，不要你！”許傾如聽見墻角有小小的聲音傳來，聲調是徐阮昱，但語氣卻很有些嬌蠻，像是個小孩子。

    許傾如將燈點上，看見徐阮昱面朝著墻角蹲在那里，將自己團成了一個球。見有光亮起來了，便尖叫著喊”不要不要不要！“

    許傾如嚇了一跳，連忙將燭火熄滅，徐阮昱便又安靜下來。許傾如慢慢走到他身邊，這才發現他只穿著單衣，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他的手冰涼冰涼的，許傾如不過碰了一下，就被徐阮昱飛快地縮了回去，”不，不給碰，壞人！哼！”

    許傾如好像明白了，這壞人是在說她呢。

    不過好人壞人另說，徐阮昱不能這么凍著了。

    將被子扯過來給他裹上，徐阮昱好像覺得有了被子更有安全感了一些，便沒有制止許傾如的動作。

    “為什么不給壞人碰??？”許傾如蹲在徐阮昱旁邊，語氣非常溫柔，哄孩子一樣。

    徐阮昱一癟嘴，眼睛立刻就紅了，”壞人，是別人的。不是我的，不……不給碰?！?/br>
    什么意思？許傾如皺眉，什么別人的我的？意思是說她是別人的所以不給她碰？許傾如心里有點憋氣，明明是徐阮昱在拒絕她，卻又來倒打一耙了。

    “可是你不是不要她了嗎？”許傾如忍不住道。

    “我要的！我要的！是，是壞人不要我了，娘也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徐阮昱看著手里的玉佩，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喃喃自語，“娘，娘你怎么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那玉佩質地很差，還有未磨平的棱角，被徐阮昱緊緊地攥在手心，將他的手掌都劃破了，他卻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樣，一刻都不敢放松。

    “怎么會不要你呢？她一直在等著你呢?！痹S傾如心里酸得要命，隔著被子抱住徐阮昱，這次他便不掙扎了，慢慢安靜下來。

    “嗯對，要買大房子，大房子住。我要好好學賬房，老板娘說了給我加工錢的?！毙烊铌劈c頭道，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又要哭了，“可是，可是她，她跟別人走了嗚嗚……”

    徐阮昱轉過頭來，拉著許傾如的袖子抽泣道：“我好怕啊，我不想她走，她一定恨死我了。她去找更好的人了，她一定不會回來了?！?/br>
    “她沒有走，她還在等你呢?！痹S傾如眼眶也紅了，捉住徐阮昱那只手在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

    “騙子?！毙烊铌乓幌伦影咽挚s回來，直勾勾地盯著許傾如，“你是不是她派來騙我的？我都聽見了，他們要成親了?！?/br>
    “你從哪里聽見的？”許傾如問。

    “她們，她們都在說。說她們上過床，說，說她們就要成親了！還說，嗯，還說她要把我扔到西北?！毙烊铌旁秸f越驚恐，瞳孔放大，聲音卻越來越小，“是不是，是不是要把我賣到南風館??？是那個男人嗎？不要不要，別碰我！”

    徐阮昱的記憶似乎產生了一些混亂，許傾如沒說話。徐阮昱忽然慌得不行，在地上撿起一張紙來，胡亂地塞到她手里，哭著求她，“我記得的，我都記得，我寫給你，我現在就寫。你別不要我，別把我扔下好不好……”

    許傾如接過那張紙看了看，雖然被一道突兀的墨跡毀了，但這幅畫依然非常熟悉，她那里也有一幅，不過跟眼前這幅稍微有點不一樣。待許傾如辨認出男子旁邊被墨跡遮蓋的人是她時，終于忍不住將徐阮昱緊緊抱進懷里。

    “阮阮，我沒有不要你，也不會扔了你?！痹S傾如嗓音沙啞，氣息有些凌亂，“沒有任何人，我不會和他成親。我對你的承諾一直有效，我們一起去看紅日躍出山巔，游魚劃過清溪。若是倦了，就一起回京住你的大房子。我們一直在一起，不分開，好不好？”

    徐阮昱傻了一樣，愣愣地被許傾如抱著，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像是怕撞破了某種幻境，“一直在一起，不分開？”

    “嗯，”許傾如肯定道，“一直在一起，不分開?！?/br>
    徐阮昱雙臂緊緊地纏著許傾如的背，悄悄地流淚，小聲地啜泣，感覺許傾如始終抱著他，沒有松開，哭聲越來越大，直至嚎啕大哭。

    這段日子徐阮昱的身體狀況太差了，哭著哭著竟直接暈過去了，許傾如抱著忽然軟下來的徐阮昱嚇得魂都沒了，連夜將山莊的郎中請來，折騰到天明，總算消停下來了。

    郎中給徐阮昱號脈的時候就一直緊蹙著眉頭，看著許傾如的眼神很是責備，不客氣地說徐阮昱底子就很差，年紀輕輕身體竟然虧空如此厲害，還不如五六十的老朽。以這樣的身體狀況，情緒大起大落之下沒猝死就算萬幸。若是許傾如今晚沒過去讓他這么蹲一晚上，明天就可以直接給他收尸了。

    許傾如緊緊地握著徐阮昱的手，心里后怕不已，差一點點她就要失去他了。他的狀況已經這么差了，而她居然還因為他的兩句氣話一直和他別扭到現在。

    徐阮昱的意識昏昏沉沉的，時而夢見年少時在母親身邊玩耍，時而夢見被靖王摁在地上用柳條抽打，時而夢見窩在許傾如懷里聽她溫聲說話，最終定格在一片鮮紅中。

    徐阮昱恍恍惚惚的，看見許傾如和那個季小少爺拉著一段紅綢走進正廳，周圍的人們臉上喜氣洋洋的。他拼命想到她身邊去，身體卻像被凍住了一樣動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個拜了堂，被簇擁著去新房。

    “不要！”隨著一聲大叫，徐阮昱喉嚨里溢出一絲腥甜，瞬間驚醒過來。

    “阮阮，你怎么了？”許傾如的發髻有些散了，衣服也不太平整，被徐阮昱的叫聲驚醒，連忙從床邊直起身來，握住他的手。

    徐阮昱直挺挺地坐著，胸膛猶自起伏不定，瞪大眼睛愣愣地看著許傾如，像是還沉浸在夢中。

    “沒事的，”許傾如放輕聲音，溫柔地安撫著，“我在你身邊。阮阮，沒事的?！?/br>
    “你能不能別和他成親？”聽見許傾如的聲音，徐阮昱一癟嘴，眼眶瞬間紅了，顫著聲音哀求道。

    “好?！痹S傾如點頭應下，刻意忽略了心頭涌上的一絲愧疚。

    徐阮昱撲進許傾如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許傾如眼中一酸，側頭吻了吻他散落的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