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秋
三日后是中秋節,皇宮和靖王府里都開始熱熱鬧鬧地準備起來。 中秋對許傾如來說可謂一場硬仗,靖王愛面子又講排場,去宮里用完晚膳不算,還要回府里將她和一院子的公子們也叫出來吃“團圓飯”。 許傾如每到這時候就苦不堪言,提前好幾天就頭暈腿疼,哪哪都不好受。所幸一年也就中秋除夕兩次,要是再多來一次,許傾如怕不是要年年稱病不出,給靖王妃面目模糊的標簽外再加一個體弱多病。 就算再抗拒,中秋節還是到了。當日一大早,許傾如便與靖王一道去皇宮拜見皇帝、皇后和高貴妃。 每當這個時候,許傾如總會自覺做好一個木偶該做的事情,比如在不知道還能不能聽見的老皇上面前替父兄表表忠心,比如在皇后明褒暗貶的話語下揚著得體的微笑,比如在高貴妃拉著靖王又哭又笑地道“我兒又瘦了”的時候在下面當一個聽不見看不著的木頭。 晚宴的時候,許傾如和靖王正坐在太子和太子妃的下首,餓著肚子頂著這身繁重的行頭折騰了一天,便是這些年許傾如的脾氣修煉得好了很多,還是快忍不住發火了。 本來宴會進行得十分平淡,沒想到中途太子忽然說起千虎衛在鬧市縱馬的事,靖王見推脫不掉,忍痛棄了一名千虎衛中的得力手下??粗掳雸鲑F妃和靖王強顏歡笑的樣子,許傾如心情倒是好了很多,還有閑情嘗一筷子桌子上早就冷掉的餐食,暗道這哪兒有飄香樓做得好吃。 這宮里的人都一樣,把心思全用在表面上了。 好不容易熬過了宮里的晚宴,許傾如回清云苑卸掉了繁重的行頭,差點就不想出門了。最終還是抵不過靖王派人再三催促,許傾如塞了兩塊采菱遞來的點心,換了身輕便些的衣裳,一步三晃地去了前廳。 到前廳一看,人來得挺齊,就剩她和靖王沒到了。屋里的男寵們見她來了,紛紛站起身來。別說,這一屋子姿色各異的男子人均膚白貌美,乍一看還挺養眼,雖然她基本都叫不上名字來。 有些面熟的,她見過幾次,正沖她微微頷首,有些則是生面孔,應該是這段時間新來的。年紀大的對上她的眼神有些躲閃,年級小的倒是沒什么忌諱,正偷偷瞄她。許傾如也不在意,揮揮手示意男人們都坐下,接著便安靜地坐在最上首的右側,垂眸斂神,喝了一口桌上斟好的茶水。 她又抬眼看了看左側離得最近的軟玉公子,一席翠色輕紗,裸露在外的皮膚白得像在發光,在這一群男人中依然是最顯眼的一個。不過畢竟時日尚短,可能傷口還未好全,他臉上透著些脂粉掩不住的憔悴,頭上的抹額大概也是為了遮掩傷口才戴上的。 徐阮昱見王妃在瞧他,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端正坐好,對王妃露出一絲矜持又討好的微笑,像任何一個侍妾見到當家夫人的樣子,客客氣氣,規規矩矩。 許傾如見狀轉回視線,默默當好一個合格的雕像。底下的男寵們見王妃不說話,也不敢亂說話,端端正正在自己位子上坐好,眼觀鼻鼻觀心。 片刻后靖王便走進屋內,在一片恭迎聲中在上首左側坐下。許傾如端著酒杯隨靖王說了幾句場面話,接著便安安心心地吃起來。 畢竟是家宴,不似宮里,菜還是熱乎的,飽受冷食折磨的許傾如已經非常滿足了,手下不停,一會兒就吃了個半飽。 “王爺,香兒最近練了個新的舞蹈,想為王爺和王妃助助興,還望王爺應允?!闭龑P母娠?,許傾如忽然聽見下面有人說話,抬眼一看,是個十四五的少年,身姿嬌小,穿著水袖長袍,正對靖王請求道。 “好,香兒有心,來吧?!本竿跣Φ?。 那叫香兒的少年表演十分賣力,一看便是準備了許久,踢腿下腰間盡顯腰肢柔軟,雙腿纖長,裸足上纏著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簡直要晃到人心里去。眼神更是帶電似的,看著靖王那叫一個含情脈脈,許傾如被余光掃到都一陣酥麻,不禁感嘆這男人媚起來可真是不得了。 一舞畢,許傾如明顯聽見身邊的靖王呼吸粗重了幾分,不用看也知道,這老色鬼八成被勾起興致來了。 “好啊,香兒這舞真是流風回雪,本王有賞!來,到本王身邊來,”靖王低笑道。 “是!”少年眼睛一下就亮了,快走幾步到了靖王案前,被靖王一把拉進了懷里,低頭就是一個深吻。 “香兒想要什么賞?”靖王抬頭輕點香兒的唇,看著兀自喘息的香兒含笑問道。 “香兒想王爺今晚留在香兒房里,自從軟玉哥哥來了以后,王爺怕是把香兒忘了吧……”香兒委屈道。 “哦?那倒真是委屈了本王的香兒。都是軟玉的錯,看本王替你教訓他?!本竿醯托Φ?,轉而對著徐阮昱道,“玉兒,到本王這兒來?!?/br> 許傾如本來還在一邊悠閑看戲,忽然聽見軟玉公子的名字,不知怎么的就有點緊張,悄悄將背挺直了。 大約是傷勢未好的緣故,徐阮昱今晚一直非常沉默,與平常大為不同。 許傾如隨靖王的視線一道看向徐阮昱,只見徐阮昱愣了一瞬,接著便迅速綻開笑顏,嬌聲回道:“王爺,玉兒這便來了?!?/br> 待徐阮昱跪到案邊后,靖王像是沒看見一般,照常與懷里的香兒調笑。徐阮昱跪著的腿有些發顫,不一會兒就滿頭冷汗。 就在許傾如忍不住要開口的時候,靖王才將香兒放到一旁,冷淡道:“起來吧?!?/br> “謝王爺,”徐阮昱笑道,起身的時候沒忍住有些踉蹌,靖王冷眼瞧著,沒說話。 “王爺,玉兒可是哪里惹惱了王爺?都是玉兒的錯,玉兒認打認罰,王爺千萬莫要氣壞了身子?!毙烊铌鸥Q著靖王的神色,柔聲討饒。 “玉兒,你也聽見了,香兒對你可是很不滿意啊?!本竿醯?。 “原來是玉兒不知何處得罪了香兒弟弟,玉兒這廂賠禮了。香兒弟弟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莫與玉兒計較?!毙烊铌殴笆窒蛳銉盒卸Y,其實他什么也沒聽見,他身上的傷口漸漸開始愈合,本就又疼又癢,額頭上的抹額又勒得緊,傷口被壓的一脹一脹得疼,擾得他完全靜不下心來。 “這樣吧玉兒,香兒也不是小氣的人,本王就替他做主了。你也給大家跳個舞,就當賠罪吧?!本竿踅又?。 “是,”徐阮昱含笑應下,退開幾步舒展了身姿便要起舞,沒想到上方忽然傳來靖王平淡的聲調,“衣服脫了跳?!?/br> “王爺!”徐阮昱面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向靖王。許傾如蹙起了眉,神色凝重。香兒和下面諸多男寵面面相覷,不知所措,都不明白為何王爺會突然發難,還是對著一向受寵的軟玉公子。 “還要本王再重復一遍?”靖王的聲音越發低沉。 “玉兒不敢……”徐阮昱低下頭,手不自覺地發著顫,抖了半天才將腰封解開,翠色輕紗隨之緩緩落于腳下。徐阮昱抬頭看靖王,靖王面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繼續”。 徐阮昱接著將上衣和襯裙都脫掉,里面只剩一層單衣了。晚風帶著些涼意,吹得他全身顫抖,上面的人依然沒有喊停。徐阮昱閉上眼,咬緊了牙,手摸上腰側的系帶。 “王爺,”許傾如看不下去了,在所有人聚集過來的目光中淡聲道,其中有一道來自徐阮昱,里面是掩不住的驚慌和一絲難以察覺的哀求,“臣妾還在這里,軟玉公子這樣不太妥當吧?!?/br> “有何不妥?”靖王笑道,“本王的就是愛妃的,愛妃的便是本王的。本王獨愛軟玉這一身冰肌玉骨,觸手最是溫潤,想必愛妃也會喜歡。不過說到底一個小玩意兒而已,博愛妃一笑罷了?!?/br> 許傾如心下一跳,靖王這是何意?難道他知道自己前幾日去找過徐阮昱? “王爺,這畢竟是前廳。王爺與軟玉公子有何閨房情趣臣妾不想探聽,但若是有人在這廳堂之上行止不端,怕是有辱我靖王府的門面?!痹S傾如面色如常,垂眸回道。 “怎么?愛妃是執意要保他了?”靖王笑呵呵道,直視著許傾如的眼神中滿是陰郁狠意,“難不成軟玉也是許將軍要照拂的人?” 原來在這兒等她呢,許傾如心里冷笑,這是前幾日見她帶走林豐就氣不順,今日又在宮里受了皇后和太子的氣,這氣要全沖著她撒啊。 倒是連累徐阮昱受罪了,先把他摘出來吧,許傾如暗道,親自下到廳中,走到徐阮昱旁邊。 “自然不是,臣妾只是覺得香兒公子和軟玉公子的舞不過是些風月之舞,難登大雅之堂罷了,”許傾如道,將地上掉落的衣服放回徐阮昱手中,眼神示意他回去坐好。 徐阮昱不敢抬頭,悄悄扭頭看了看許傾如,見她目露安撫之意,便未再遲疑,蒼白著面色回了自己的位置。 “若是王爺想看,臣妾便為王爺獻舞一曲,聊以助興?!痹S傾如道。 靖王定定看了許傾如一會兒,忽然笑道:“好,本王還從未見過愛妃起舞,且讓本王看看愛妃的舞姿如何精妙絕倫吧?!?/br> 許傾如向門邊守著的侍衛長要了一柄長劍,掂了兩下適應了重量和手感后,持劍一挑,身姿隨之展開。 長劍忽頓忽飛,忽聚忽收,配合許傾如的起跳翻轉,自有一股剛柔并濟的節奏與韻律,劍身反射出月色的寒光,讓人仿若看見西北茫茫的戈壁灘,胸中俱是豪邁與孤寂。 一舞結束,許傾如拱手一禮,一室的男人似乎仍沉浸在那股蒼涼豪邁金戈鐵馬的氛圍中,久久不能回神。 “愛妃一舞果然不同凡響,”靖王瞇了瞇眼睛,拊掌笑道,“不愧是將門之女?!?/br> “王爺過獎,”許傾如淡道,將長劍交還給侍衛長,回上首坐下,“今日天色已晚,明日還有早朝。王爺若是盡興了,還是早些歇息為好?!?/br> “愛妃所言極是,”靖王笑瞇瞇道,“香兒,隨本王回去休息吧。愛妃也早些歇息?!?/br> 說罷,靖王便攬著香兒一道走了。靖王一走,底下的男寵們也開始三三兩兩地告退。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徐阮昱上前來,躬身對許傾如行了個大禮,顧及著有下人還在,只得低聲說道:“今日多謝王妃為阮昱解圍,阮昱銘記在心。天色不早……王妃,早些回去休息吧?!?/br> “不必多禮,”許傾如回道,她發現徐阮昱看向她的視線里多了些亮晶晶的東西,還未待細看,便見那人復又低下頭去。 許傾如的確是困了,這一天差點沒折騰死她,眼見徐阮昱沒有主動告辭的意圖,許傾如喚來采菱,向徐阮昱告別后打著哈欠離開了前廳。 徐阮昱一直等到許傾如的背影消失不見,才低下頭,緩緩走回了采菊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