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暑假很短，似乎才放假，第二天就又回到了學校，這期間還要去上補習班，簡直比上班的人還要累，好在程煥不需要，因為他有寧衍這個免費家教。

    對于寧衍要復讀這件事，程煥除了覺得可惜以外，也有一點點的慶幸，這樣他們就可以一起高考，一起上大學，再一起畢業，一起找工作，所有的步調穩步一致，就好像注定了這輩子都只能糾纏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一樣。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高三開學的第一天，又收到了一個驚喜。

    寧衍一到學校就去了辦公室，程煥如常去了教室，由于高二年紀還沒開學，所以高三暫時不用搬家，還在原先的教室里。

    程煥把暑假作業拿出來整理了分別放在每個課代表的座位上，這些作業是他和寧衍共同完成的，原因是寧衍沒有暑假作業，程煥覺得很不公平，但他還沒開口，寧衍就主動找上他，說可以幫他分擔一半作業，但代價就是一些在床上的不平等條約，被壓榨的可憐。

    已經到了快上課的時間了，放眼望去，整個班上醒著得也沒幾個人，酷暑的蟬鳴反倒成了絕佳的催眠白噪音，程煥也不例外，昨晚折騰得有些久了，到了后半夜才睡。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當間，第一堂上課鈴打響了，他在滿教室的怨聲載道中打了個哈欠，又揉了揉眼睛，把淚水抹去。

    第一堂課本來是語文，但班主任先來了，程煥撐著臉，呆滯地盯著班主任看，這張臉看了兩年，真地看膩了。

    班主任“砰砰”拍了兩下桌子，聲如洪鐘：“才開學第一天你們就要死要活的，還怎么迎接高考！都給我醒醒！”

    講桌被拍得震天響，終于勉強讓大家提起了精神，寧衍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教室的，他進門后，只在門口停留了兩秒，他誰也沒看，邁著長腿就徑直走向最后一排的單人空位上。

    程煥臉上的表情更呆滯了，呆滯中還帶著顯而易見的茫然，當然，其他人也跟他一樣。

    周圍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同桌也湊過來，問他：“這不是大學霸嗎？他怎么在這？欸…不對啊，我記得上次有人說他是你哥？”

    班上是有人知道寧衍是他哥的，之前的聚餐過后，這已經不是秘密了。

    程煥看了眼坐在后排孤零零的寧衍，見他在正在收拾書桌，于是沖同桌小聲說：“是我哥，他復讀，我也不知道他竟然會插班，還以為會去復讀班呢?！?/br>
    同桌用余光撇了一眼后排，“他這次沒考好，挺可惜的，不過發揮失常是常有的事，復讀班壓力太大了，插班當然是最好的，而且咱們班是理科最好的班，不虧?！?/br>
    程煥皺緊小眉頭，“我哥不是發揮失常，他只是答題卡填錯了，而且什么叫不虧啊，我哥那可是明年的準狀元，你不要這么說?！?/br>
    同桌無語了一陣，“好好好，你哥最棒了?！?/br>
    程煥自豪地挺起胸膛，“那當然！”

    下面越說聲音越大，班主任又拍了好幾下桌子，終于安靜了下來，他清了清嗓子：“寧衍同學，大家應該都認識的，這一年跟咱們班一起學習，大家要友好相處，這最后一年尤為重要，你們要向人家學習，少說話，多做事，知道嗎！”

    下面稀稀拉拉地拖長了聲音回答：“知——道——了——”

    班主任滿意了，轉身要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停下來，轉頭回來說：“程煥，下課后到我辦公室來一下?！?/br>
    第一節課下課后，程煥直接去了班主任辦公室，班主任正在翻看剛收上來的暑假作業，看見門口站著的人之后，他招了招手，“程煥，進來吧?！?/br>
    于是程煥乖巧地背著手站在辦公桌旁，“有什么事嗎，老師？”

    “啊，是這樣，”班主任把作業本蓋上，兩只手搭在上面，“寧衍說你是他弟弟？”

    程煥點點頭：“是啊?！?/br>
    “應該不是親兄弟吧，表兄弟？”他笑了笑，解釋道：“老師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情況?！?/br>
    程煥并沒有懷疑老師別有用心，表現得很坦誠，“不是的，我們是重組家庭，但是關系很好，比親兄弟還要好?！?/br>
    他說完，突然不好意思起來，眼神閃躲了一下，在心里瘋狂吐槽自己，親兄弟就算關系再好也不會上床吧。

    班主任了然地點點頭，又問：“那他知道高考成績之后有沒有表現出自責，或者焦慮的情緒呢？”

    程煥搖頭：“沒有?！?/br>
    “唔……”他歪著腦袋想了想，又說：“他好像還挺高興的?！?/br>
    “……”班主任一臉問號，會有人高考考砸了還興高采烈的嗎？怕不是受刺激了吧？

    程煥倒沒覺得有什么，他都已經習慣了寧衍陰晴不定的性子了，而且很懂得察言觀色，不會故意去惹對方不高興，畢竟最后受折磨的還是自己。

    “老師，還有什么事嗎？”

    班主任回過神來，“哦，咳咳…寧衍是復讀生，壓力會比你們大很多，我看他也不是個愛說話的人，融入集體的話，應該會花很多時間，不如你就去跟他做同桌吧?！?/br>
    他看程煥點頭同意了，笑得很和藹，“你們既然關系好，那我就不多交代什么了?！?/br>
    程煥毫不猶豫地拋棄了現任同桌，腳步輕快地回到教室，一邊把椅子倒著往桌上放，一邊故作遺憾地對同桌說：“我要走了，你千萬不要想我哦?！?/br>
    同桌先是一臉驚訝，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搖著頭痛心疾首道：“有了新歡就拋棄舊愛，這是什么渣男行為！”

    程煥立刻豎起食指抵在唇邊，“噓”了一聲，然后偷瞄了一眼正往這邊看的寧衍，對同桌小聲說：“瞎說什么呢你，你不是我的舊愛，他也不是我的新歡?！?/br>
    什么新歡舊愛，讓那誰聽到了還得了？

    同桌一臉欲言又止，平時他們也沒少開這樣的玩笑，程煥從來沒在意過，怎么他哥一來，整個人都變了，跟避嫌似的。

    程煥要搬走，后面的座位自然也要跟著往前挪，他推著桌子費勁地往后面走，半道上就被走過來的寧衍接手了，于是程煥輕輕松松地抱著書包跟在后面。

    寧衍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椅子放下來，讓程煥坐。

    這完全是全新的體驗，程煥想都沒敢想過，他不僅和寧衍成為同級生，而且還同班，最不可思議的是，竟然還成了同桌，這樣一來，他們幾乎是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每天朝夕相處。

    他側頭去看寧衍平靜的側臉，忽然生出了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其實寧衍何嘗不興奮，他雖然表面不顯，但其實腦子里已經開起了高速，夢寐以求的事一旦達成，就會產生一種短暫的滿足感，然而滿足感很快就會被消耗掉，隨之而來的就是強烈的空虛感，他突然想試試和程煥在教室里zuoai，那一定很刺激吧。

    寧衍喉嚨有些干渴，他偏過頭，和程煥的目光撞在一起，就像兩個信號對接到一起，契合地交流著不同的信息。

    他們的座位在窗邊，光線正正好打在程煥的臉上，夏日的陽光已經足夠耀眼了，卻還是不如這人奪目，程煥突然笑起來，露出一小排瓷白的牙齒，酒窩深陷進去，rou乎乎的臥蠶擠著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形狀。

    明明是一副美景，寧衍卻滋生出陰暗的嫉妒心來，他身體偏了偏，用自己的影子代替了陽光，像吐著信子的毒蛇，一寸一寸地吞噬掉他心愛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