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音把黎明送到家里，就又要走了。

    她和顧辭辛有約。

    “冰箱里有飯菜，你自己熱熱就可以了，對了，別喝冷水，一會兒把藥吃了，還有，這段時間的功課要補上，我給你請了線上的老師，記得看……”

    黎音邊走邊說，啰嗦得很。

    黎明聽著，看著黎音無奈一笑。

    “jiejie?！?/br>
    “算了，你先休息休息吧，拜拜～”

    “jiejie再見?！?/br>
    黎明看著黎音離開的背影，心里有些難過。

    他從背包里拿出來筆記本電腦，打開，然后熟練的一頓cao作，上面是全英文的資料。

    他和黎音一樣，都是數學不好，次次給他拖后腿，可他英文很好。

    “咳咳?！?/br>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輕握成拳捂住了嘴。

    胸口上的傷口隱隱作痛。

    他有些口渴。

    走到廚房里，他打開櫥柜，伸手拿了一個杯子。

    等等。

    就當黎明剛要轉身的時候，他的余光掃到里面角落里的塑料袋。

    這是什么？

    他把手伸了進去，把那包東西拿了出來。

    里面是大大小小的藥盒，還有診斷證明。

    他雖然看不懂藥名的含義，可他認得清楚診斷證明上寫著的的“創傷后應激反應”和“抑郁癥”。

    黎明的心臟開始不規律的抽動。

    他沒法想象，那個什么都會的jiejie，那個總是擋在她前面的jiejie，那個堅強撫養他長大的jiejie，原來，也會有這么脆弱的一面。

    jiejie從來不會在他面前哭，從來不會。

    那段時間，他被送到舅舅家，每次jiejie來看他的時候，都會給舅舅一大筆錢，可即使這樣，舅舅他們一家人也對他很冷漠。

    他們是一家人。

    但他和jiejie沒有家。

    那些錢，jiejie得要多辛苦才能掙到。

    他吃的藥這么貴，每年的醫療費這么多。

    他要怎么辦，jiejie該多難受，自己一個人承受這些。

    快快長大，快快長大吧。

    下次，換他來保護jiejie。

    黎明很少哭，他和黎音一樣，是倔強到骨子里的人。

    可現在，他無力的跪倒，看著手上的診斷證明，他害怕了。

    為什么不是他？

    淚水滴在手上，他的心好疼。

    都怪他，都是他，拖累了jiejie。

    突然，門外傳來悉悉索索的開鎖聲。

    黎明急忙把這些東西放回原處，抹掉了眼里的淚。

    是黎音回來了嗎？

    黎音這時候想起來給問渚發條短信，免得他去她家遇見黎明。

    她私心里，還是不希望黎明和問渚扯上什么關系。

    “我弟弟在家?！?/br>
    問渚看了眼消息，關掉了屏幕。

    他看向坐在對面的黎明。

    他們姐弟倆長的不算很像，可黎明身上總帶著點黎音的影子。

    或許這就叫血濃于水吧。

    “你叫黎明對吧?！?/br>
    問渚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里，姿態簡直不要太隨意。

    反倒看黎明，倒是有些拘謹。

    “你是我jiejie的男朋友？”

    不然怎么會有他們家的鑰匙。

    “她是這么給你說的嗎？”

    問渚來了興致。

    “不是……”

    “是誰很重要嗎？”

    “。。?！?/br>
    這次輪到黎明有些無語。

    “幾歲了？”

    “十六?！?/br>
    十六，十六啊，多好的年紀。

    問渚身上有一種威壓，讓黎明有些喘不過來氣。

    兩人沉默著，黎明和問渚都不是太多話的人。

    一個高冷，一個面癱。

    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問渚這時候站起來，黎明也緊跟著站了起來。

    問渚明顯要比黎明高大些，這樣看起來，黎明倒是小小的一只。

    問渚看著黎明的小動作，彎了嘴角。

    這點倒是很像黎音。

    “不用緊張?！?/br>
    黎明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問渚走了出去，黎明這才松了口氣。

    他是誰？

    和jiejie什么關系？

    這邊的黎音還不知道黎明已經和問渚見過面了。

    她正捏著刀叉和盤里的牛rou較量，黎音很少吃西餐。

    相比于冷冰冰的西餐，她更喜歡充滿煙火氣的蒼蠅小館。

    問渚說她身上都是小市民氣息。

    可她本來就是小市民啊，就算是，又怎樣。

    這時候，她面前推過來一份已經切好的牛排。

    顧辭辛點頭示意她接過，自己則是拿過來黎音面前的盤子。

    “謝謝?！?/br>
    黎音沒有客氣，用叉子叉起一塊放進了嘴里。

    汁水四溢，她的口紅被沾上牛rou的血水。

    唇邊沾上了一點黑胡椒醬汁。

    顧辭辛這時候遞給了黎音一節紙巾。

    他的手懸在半空中，黎音把身子前傾，前胸貼在桌子上，擠出一道深深的乳溝，直接就著顧辭辛的手擦了擦嘴。

    動作流暢自然，看不出來刻意。

    顧辭辛也沒想到，愣了一下。

    “怎么了？”

    黎音裝作無辜的樣子。

    “沒……沒事?！?/br>
    顧辭辛突然有些緊張。

    他借口要去洗手間，逃離了這個地方。

    黎音看著面前空蕩蕩的座位，嘴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她伸出舌頭舔去嘴角的紅酒漬。

    男人嘛……

    洗手間里的顧辭辛看著手機上的照片，陷入沉思。

    這是從羅欣手機里拷貝出來的備份。

    這是她的一張自拍，可在背后，出現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黎音。

    按照黎音之前的說法，她只在那里做了一個星期多的調酒師。

    在警局里查到的出警記錄也和她說的對上了。

    只是為什么這個時候，黎音還會出現在夜店里呢。

    況且還是晚上。

    說實話，黎音穿的衣服可不算保守。

    他在想，是不是哪里出錯了，或者說，她說謊了？

    可她說的每一件事都能對上，找出證據來。

    可奇怪的點就在這兒，不是嗎？

    為什么每一件都這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對上呢？

    他重新回到座位上，看到黎音盤里的牛排吃的差不多了。

    他本來也沒什么胃口，就喊服務員買了單。

    夜風習習，吹起黎音的長發。

    她身上有好聞的茉莉花香。

    黎音今天沒開車，是步行過來的。

    餐廳離她家不是很遠，或許是顧辭辛故意選的這么近。

    “顧警官今天叫我出來，不僅僅是吃一頓飯這么簡單吧?！?/br>
    黎音很聰明，她知道顧辭辛是那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

    況且，問渚有提前告訴她，羅欣手機里相片的事。

    她看著顧辭辛，感覺有些諷刺，他這么努力的去查案，一次次的想要撕開蓋住真相的黑暗。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就像是跳梁小丑一樣被問渚圈在他營造的假象里。

    她不明白，問渚為什么非要她接近顧辭辛。

    她現在唯一明白的，就是問渚在布局，布一個很大的局。

    可黎音不知道，這個局是為了誰。

    到底是誰讓問渚這么費盡心思呢？

    顧辭辛看著黎音，他知道黎音是個很聰明的人。

    “黎小姐，不得不說，您真的很聰明?！?/br>
    “關于羅欣，我確實有一些疑問……”

    “顧警官，為什么不直接把我傳到警局里審問呢？”

    顧辭辛顯然被黎音問住了。

    他心里，確實有私心，想要自己解決這個案子。

    再者，他沒那個權利，幾次三番的去傳喚黎音來解答他的小疑問。

    “我沒那個權利去……”

    “是因為不信任嗎？”

    “什么？”

    “沒什么?！?/br>
    黎音沒繼續說。

    可顧辭辛心里掀起波瀾來。

    她說的沒錯，他就是不信任。

    他在不信任誰呢？

    他不敢說，也不敢想。

    “我確實只在哪里做了一個星期多的調酒師?！?/br>
    黎音的顧辭辛慢慢走著，路燈昏黃的光照在他們身上。

    暖烘烘的。

    “那這張照片……”

    顧辭辛調出手機里的照片。

    黎音看都沒看，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爸爸活知道嗎？”

    黎音反問他一句。

    顧辭辛不是不知道這種工作。

    怎么說呢？

    這不犯法。

    只是年輕的女孩和一些寂寞的中年男人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唱唱K而已。

    是那些女孩子們的兼職方式之一。

    “知道?！?/br>
    “顧警官，我的出身不太好，我弟弟也需要錢去治病，所以，我是兼職過……”

    黎音沒說，顧辭辛懂了。

    可他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又問了句。

    “具體是什么時候開始結束的呢？對象都有誰？”

    黎音或許知道問渚為什么對顧辭辛這么上心了。

    他身上的堅持和韌勁，是很難得的品質。

    就像是鬣狗，一旦盯上目標，就不會松口。

    很難纏。

    可惜，他碰上的是問渚。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被問渚精準預知了一樣。

    問渚給了她一份名單，如果顧辭辛問了，黎音就把這幾個人給說出來。

    黎音走的有些累了，他們坐在了長椅上。

    有一瞬間，他們低頭說話的樣子，就像是來散步的小情侶。

    顧辭辛拿著手上的紙條，上面有那些人的名單。

    “非常感謝黎小姐的配合?！?/br>
    “顧警官也辛苦了?！?/br>
    “顧警官也在懷疑我嗎？”

    顧辭辛愣住了，他看向黎音。

    路燈下的她，更加慵懶迷人。

    “顧警官，你之所以當警察，是因為信念，還是因為什么別的呢？”

    黎音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支持著他們。

    “信念……”

    顧辭辛低聲喃道。

    他做警察，只是因為熱愛，可又為什么熱愛呢？

    他說不清。

    在他入職那天陳瑞對他說的話，可能就是他的動力吧。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信念燈塔，或是善，或是惡，支撐著他們揚帆遠航。

    “顧警官，你相信這世界上有絕對的善與惡嗎？”

    她是什么意思？

    作為警察的職業敏感，他總覺得黎音話里有話。

    “黎小姐，每個人都有善惡的兩面性，只是選擇不一樣而已，我們作為警察，就是要懲惡揚善，世間的不確定太多，所以制訂了法律來約束規范，善和惡，是永遠也分辨不出來的，可對錯，可以?！?/br>
    黎音聽到很認真，她覺得顧辭辛可能也沒那么傻。

    問渚，或許低估了他。

    善惡可以偽裝，而對錯不可以。

    鈴鈴鈴……

    黎音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她看到上面的數字，是555——問渚。

    黎音沒有給問渚備注名字，也是習慣。

    問渚的身份太特殊，什么都要注意些。

    顧辭辛在看著黎音。

    黎音沒有猶豫，接通了電話。

    “喂?！?/br>
    “黎音，別待太久了?！?/br>
    “好，我馬上回去?！?/br>
    “你弟弟在等你?！?/br>
    黎音沒有停頓的掛掉了電話。

    看樣子，她通知問渚晚了，估計他們兩個人已經見過面了。

    “那個，不好意思了顧警官，我弟弟還一個人在家，如果有空的話，再約?！?/br>
    顧辭辛站起身，說道。

    “我送你吧?！?/br>
    “好?！?/br>
    黎音和顧辭辛走在路上。

    氣氛微妙。

    “當明星很累吧？”

    “比你們警察輕松些?！?/br>
    兩人相視一笑。

    黎音站在樓下，沖著顧辭辛擺了擺手。

    然后轉身上樓。

    顧辭辛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這才離開。

    他按下口袋里錄音筆的結束鍵，眼神堅毅。

    不管是什么，他，一定要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