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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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逸在賀卿的腦海里,最初只是一個很模糊的映像。 畢竟那時候他年紀不大,整個世界好像只裝著賀家和寧暮歸,對于不相關的事情,其實并不那么上心。 第一次聽見這個雌蟲的名字,似乎也是從寧暮歸的口中得知的。而真正意義上的初次見面,則大概是在多年前,他去寧家找寧暮歸的那天下午。他抬著頭,看見一個陌生的蟲族從樓梯走下來,面容清秀,笑得靦腆。那時候他好像還在疑惑這是誰——下一瞬,他的注意力就被其后出現的寧暮歸吸引了過去。 于是這個陌生的雌蟲成了那一日午后匆匆掠過的飛影,在他記憶的湖面上輕輕點過后,便被疾馳的時間遠遠拋下。 再之后的印象,就已經是很多年之后,在他與寧暮歸訂婚的宴會上。當他側過頭去尋好友,不經意地瞥見角落里安靜坐著的雌蟲。那時雌蟲的神情是什么樣子?他記得不大清楚。好像有那么點落寞與脆弱,但面上依然帶著得體的微笑。 注視好久,他才想起來雌蟲是寧暮歸的好友。出于禮貌,他上前去關切地詢問雌蟲是否是生病不適,是不是需要基礎藥物。雌蟲驚愕地看著他,嘴唇微動,好像有什么想說的,最后卻只是搖搖頭,聲音輕輕地向他道了謝,委婉拒絕了他的好意。 這個雌蟲,好像總是這樣。 寧靜的、溫柔的,沒有什么存在感的。 賀卿的視線也許曾經在他身上停留過,但那太過短暫而倉促,轉眼就游移去了更在意的方向。 所以雄蟲才不明白。 明明他們彼此間,在這場意外之前并沒有什么深入的接觸與了解,為什么雌蟲會對他產生情愫?若只是單純從雌雄之間的吸引力來考量,那么這樣的情感未免也顯得太過輕率了。 賀卿有些煩惱地揉了揉額角。 雖然說是很主觀的臆斷,但他……的確不認為林之逸是那種純粹信息素上腦的雌蟲。畢竟林之逸身為高等雌蟲,能力不差,性格也好,家世還不錯。若說沒有雄蟲喜歡,是不可能的。 這樣的雌蟲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也可以成為另一個雄蟲的雌君,而不是來遷就作為他的雌侍。 所以撇去中間更為復雜的問題,單純從感情出發,雄蟲不能理解。 雄蟲仍在沉思的時候,客房的門上亮起瑩藍的小燈,隨后門從里打開了。 穿著寧暮歸衣物的雌蟲有些不適應地走出來。這件衣服的肩胛處于他而言是寬了,而收腰的地方又有點緊,不大合貼。 畢竟寧暮歸的身形與他不大相符,不夠合身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林之逸輕聲踱步至大廳。腳步聲讓雄蟲從個蟲思緒里清醒過來,收斂了神色,五指并攏,斜斜指向一旁的長椅:“請坐?!?/br> 雌蟲小心翼翼地在他右前方坐下,雙手交握置于腿上,顯得有點拘謹。 賀卿在他靠近的時候便觀察了會兒,見他此刻情緒比較穩定,眼周也不再泛紅,心情也稍微輕松了些。 見林之逸久久不出聲,賀卿無聲地嘆口氣,還是決定自己主動談起:“林醫師,有些事、有些話本來就應該是由我來說的。是我此前沒有足夠的勇氣來面對,才會將事情一拖再拖?!?/br> 他認真地注視著雌蟲:“首先,對于那天在帝國中央醫院發生的、傷害了你的事實,我向你道歉?!?/br> “不,賀卿閣下,您不必如此,”雌蟲有些無措地捏緊了手,輕輕地搖搖頭,“反而是我,明明知道您那時候處于失控的狀態,卻還是……” 明明察覺到雄蟲的不對勁,明明有緊急求助和制止雄蟲的辦法,他卻還是舍不得推開雄蟲,貪心地想要有更多的親近。 是他在默許、在期待,甚至是在縱容著,雄蟲對他所做的一切。 “不論如何,我所造成的后果已經無法挽回?!辟R卿抬起手,止住了他欲要繼續說的話,“其次,我想說的是這個?!?/br> 雄蟲拿起了一旁的鞭子。 “如你之前所言,我的確因為一些事情,面對你時總有一些……但即便有什么介懷,都不是我使用它來傷害你的理由?!辟R卿垂下眼,看著手中的鞭身在冷色燈光下流轉著銀亮的光華,“也許你認為雌蟲rou體強悍,不擔心這樣的小傷,可是對我而言,這并不一樣?!?/br> 事實上,從徹底清醒后那一天起,他每每想到在中央醫院那一日魯莽拿起刀的自己,便覺得后悔。 在這個世界里,或許大多數蟲族并不認為這樣的事情有什么。畢竟雄蟲的地位如此之高,就好像用各種手段懲罰雌蟲、或者讓雌蟲伏于身下,都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可是,誰讓他是個異類呢?他既不是完整意義上的蟲族,也不再是完整意義上的人類。他只能在兩種世界觀之間的夾縫里艱難生存,勉強維系著自己的觀念。 他想,他對林之逸大概有一些怨懟、一些不滿,但遠遠沒有到憎惡的地步。他不認為自己應該像對敵蟲那般對雌蟲拔刀相向。更遑論在那件事發生之后,當時那種強烈的憤怒、沖動與痛苦已經被沖淡,在他面對林之逸時,心底總會帶了那么點尷尬與愧疚。 “你不是奴隸,也不是玩具?!毙巯x按著鞭子,低聲地繼續說,“不應該是這樣的,林醫師。你說希望我高興點,可高興并不意味著要使用懲處的手段來傷害你。這樣做,不會帶來任何益處?!?/br> “不是的——” 雌蟲的聲音變得有點急促,他的手抬了起來,身體不自覺地朝賀卿所在的方向靠近了些,“我只是……只是想要成為,對您來說,能夠有所作用的蟲啊?!?/br> 賀卿掀起眼簾,微微蹙起眉頭:“有用?你是這么認為的嗎?”他略一停頓,嘆息般地輕聲道,“林醫師,你想做一個純粹被用來發泄情緒的工具嗎?你真的想要這樣嗎?” 聽著雄蟲的話,林之逸愣在那兒。 “要成為與雄蟲同行的雌蟲,不是靠成為承受雄蟲情緒宣泄的容器來做到的。更何況,我也無法接受這樣的行為?!?/br> 賀卿將銀灰色的鞭子對折起來,單手持著遞向雌蟲:“所以,林醫師,我不認為你需要這樣的東西。將它帶回去,扔了吧?!?/br> 林之逸動作有些僵硬地從雄蟲手中接過了鞭子。他那雙茶色的眼睛里,表露出深深的不解與惶恐來。 “你……好好想一下?!辟R卿收回手,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口,“你究竟想要成為什么,林醫師?” 雌蟲不自覺地用力握緊手中的東西。 成為……什么? 當然是,想要成為,屬于眼前這個雄蟲的雌蟲。 想要離雄蟲更近一點,也想要雄蟲施舍給自己一點喜愛。 為了這個目的,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如果變得“有用”可以靠近雄蟲,那么他就愿意去這么做。 只是,他好像還是搞砸了。這并不是雄蟲樂于接受的方式。挫敗感與無力感涌上他的心頭,讓他瑟縮著想要躲藏。 但是,雄蟲的話語,似乎也并非是完全的責備。 林之逸的視線向下挪去。銀灰的短鞭好像仍留存著雄蟲的余溫,在他手掌安靜地躺著。 他做錯過事情,又卑劣地不想放棄,所以才想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抓住這彌足珍貴的聯系。他也曾以為,只有接受懲罰,才能獲得片刻的親近與安寧。 他有點迷茫地想,如果沒有這樣的東西,他又該如何……如何離雄蟲更近一點呢? 不是作為情緒發泄的用品,也不是作為卑躬屈膝的奴隸。 所以,他究竟該怎么樣,才能—— 林之逸四處亂晃的視線在對上賀卿烏黑的眼時,原本因為焦慮而逐漸發熱的頭腦忽然冷靜了下來。 他想要觸碰雄蟲,親近雄蟲的心情,不是因為別的,通通都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獨一無二的雄蟲。 那時的他太想要尋找突破口了,卻忘記了這么重要的事情。也許,在他去詢問那些雌蟲的時候,就已經偏離了他原本所想要的方向。 他奢求的雄主,與其他的雄蟲,是不一樣的。 他不應該從別的蟲那里聽說些事跡來揣測雄蟲的想法,還這么錯誤地下了判斷。 賀卿說過的話在雌蟲的腦海里急速掠過,而他漸漸地琢磨出了點想法,臉上的神情也從迷茫逐漸地轉為了恍然。 林之逸的眼神變得愈發堅定。他將手中的鞭子慎重地放在一邊,深深呼吸了一下,隨后站起身來,向雄蟲的方向走近幾步,單膝跪地,半身前傾,動作輕緩地、小心翼翼地靠近雄蟲,試探著握住了雄蟲的指節。 這一次,雄蟲沒有掙開他的手。 而林之逸抬起臉來,熱切地、深情地注視著賀卿,溫聲說:“如您所說,我的確不需要它。我……想清楚了?!?/br> 他其實,還是貪心的。 他不是,也不甘心僅僅作為雄蟲發泄情緒的容器而存在。他想要成為的是,能夠追趕上雄蟲背影的、與雄蟲并肩前行的雌蟲。 雌蟲意識到,在他成為他所期望的角色之前,他首先得是他自己,一個單純愛慕著、渴求著雄蟲的普通雌蟲,而非是其他的什么。這大抵便是賀卿所希望他理解的事情。雄蟲不需要他無用的卑微,和那些多余的手段。 他對雄蟲的感情摻雜了愧疚與其他的一些東西,這讓他不自覺地表露出處于低位的、希冀著靠傷害帶來親近的情愫。但這樣的姿態并不能使他接近雄蟲,反而會將雄蟲推得更遠。 而當他看清了這一點,那條銀灰短鞭也就失去了效用。 因為已經不必要了。 他不再依靠這樣的工具來接近雄蟲、希求著更近的距離,也不再通過這樣的工具來換取一點可憐的安慰。他也終于明白,不需要外在的物品,他的rou體、他的靈魂,已經盡數地交付在雄蟲的手中。無形的鞭子始終存在,而掌控著它的正是他眼里心里的這個雄蟲。雄蟲大概不會知道自己的影響力是如此之深,但沒關系,他看得見那懸在上方鞭策他的物事,就足夠了。他不安的內心,已經可以在這樣的交互里得到平靜。 而在之后,他將以一個普通雌蟲的身份,去求得雄蟲的原諒,和雄蟲的幾分喜愛。 林之逸將自己的臉頰,輕輕地貼近了雄蟲的手背。 啊啊,他的愛情,他的信念,他背叛友情所得來的希冀。 “我已經明白了?!?/br> 賀卿望進雌蟲明亮的眼,默然不語。 這雙眼睛的主人是如此地坦率。所有的情緒好像都裝進了茶色的眸子里,直白鮮明地陳述著他自己的一切。 ……所以說,其實有時候,當賀卿面對雌蟲時,不止帶著些許尷尬與愧疚。 還有一種,隱隱想要逃避的心情。 不僅是逃避面對這一堆亂糟糟的關系,逃避他未來將要做出的抉擇,更是想要逃避雌蟲向他表露出的愛意。 為什么雌蟲對他說出那樣卑微的話來?為什么雌蟲會對他抱有那樣的感情?這一切對于賀卿來說,實在是意料之外。對于剛經歷了與雌君之間感情產生裂隙的雄蟲來說,他對自己顯得有些失敗的愛情,已經不再懷著如當初那般的熱忱。 甚至有時候,他也會不自覺地質疑起自己,尤其是回想著自己身為人類時不得善終的人生與感情經歷的時候。 他值得……承載那樣的感情嗎? 所以,在之前的某一刻,雌蟲那熱情的、無聲吐露愛意的眼神,會深深地刺痛他的眼。而那樣的疼痛從眼睛向下流淌,滑過他的胸口,刺進他的內心,讓他只能狼狽地遠遠避開。 而此時此刻,在這個平靜的夜晚,當他呼吸輕緩地注視著冷色燈光照佛下的雌蟲柔和的臉時,仿佛被什么牽引著似的,賀卿終于張開嘴唇,輕聲問出他的疑惑:“為什么?” ——為什么會對他,懷有這樣濃烈的情感? 他的問題是如此突兀,然而林之逸卻在這一瞬間,莫名地領會到了他的意思。 于是他朝著雄蟲微微地、靦腆地笑了一下,就好像賀卿記憶里初見時的模樣:“您可能誤會了。我并不是近期才心血來潮。事實上,我已經……注視您許多年了?!?/br> 他閉上眼睛,像在懷念著過去:“這些年來,我在很多的地方,都有遇見您。我看見您的身影、聽見您的聲音,也時常關注您的消息?!?/br> “那時候您的眼里只有暮歸,我知道您不會記得我,也不敢冒然來打擾您。我沒有辦法,只能躲在旁邊悄悄地看您。直到現在,我才——”雌蟲稍微停頓,露出了一個有點苦澀的笑來,“啊,不提這個了。說到以前,您或許不相信,我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是十九歲?!?/br> 賀卿的手指微動,他難掩詫異道:“什么?” 林之逸與寧暮歸同歲。若按照他所說,那么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賀卿十七歲的那年,比雄蟲結識寧暮歸的時候都還要早一點。 而這與賀卿的印象并不相符。 “是真的?!绷种荼犻_濕潤的眼,凝視著他心愛的雄蟲,“就在塞里區的東湖公園。那時我不知道您的名字,沒有勇氣上前去,最后眼睜睜看您離開,還以為再也無法見到?!?/br> 賀卿啞然。 東湖公園是他從前與雄蟲朋友們常常相約去玩的地方。因為太習以為常,他對那里反而沒有什么特殊的、印象深刻的回憶。因而對于雌蟲來說的那段彌足珍貴的記憶,在他的世界里是一片茫然的平淡空白。 “所以,我感激暮歸,因為有他,我才得以重新遇見您??晌乙病瓱o法避免地,非常、非常地羨慕他?!贝葡x的嗓音輕柔,帶著點不易被察覺的失落,“于我而言,如果能夠擁有您的喜愛,那會是……” 他的臉上重新揚起淡淡的笑容:“那會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br> 賀卿霍然站起身來,他的手從雌蟲溫熱的掌中抽離。而他怔怔地看著半跪在身前的雌蟲,說不清現在是什么樣的感受。 “閣下?”林之逸雖然因驚訝而收斂了笑容,但仍關切地望著他,輕聲地問。 他的喉結動了一下,艱難地吐不出話來。 雌蟲最后的一句話,就像落在油鍋的水珠,激起一陣噼里啪啦,而guntang的油點狠狠濺在他的心頭。那無處可躲的疼痛讓他下意識地想要后退,于是他的身體也就這么做了。 在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他的內心世界既升起一種被肯定的滿足,又翻涌上期望與現實不符的痛苦。那混雜的感受釀成苦澀的水,灌進他的喉管,落到他的肚里。 因此這樣的話語,只讓他覺得悲傷。 但除了悲傷以外,他必須承認,在那復雜的情緒其中,他竟然有一種隱約的、想要感激雌蟲的心情。 因為從來沒有誰,對他說出過這樣的話。 賀卿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情緒,將繁雜的念頭拋在一旁,低聲地讓雌蟲起身,不要再跪著。 待雌蟲站起來,他往旁邊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什么,停住了腳,問:“你……吃過飯了嗎?” 林之逸先是一愣。在察覺到雄蟲的潛臺詞后,他難掩驚喜地、有點結結巴巴地回答:“沒,還沒有!” “唔?!辟R卿低著頭,背對雌蟲,邁開步子,向廚房那邊匆匆地走去,“那就留下來,吃了晚飯再走吧?!?/br> 他們之間依然橫亙著那些問題。但在這樣一個難得的溫柔的時刻,暫且將沖突置下,釋放一點善意,也不是什么特別困難的事情。 雌蟲眼巴巴地看著雄蟲走遠,忽然舉起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在感受到疼痛之后,他才輕聲地喃喃:“是真的……” 下一刻,他抬起頭追了上去,說:“賀卿閣下,您不必使用那些烹飪機器,讓我來替您準備吧——”